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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后28回

九十三回:邢老舅票綁霸家銀 來旺子火雪奪妻恨(一)

紅樓夢后28回 銅陵笑笑生 3539 2022-05-16 07:47:00

  話說邢德全不日上岸,大水洗過一樣——姊丈史鼏幫的盤纏,家姐幫的分貲,盡付酒色:一半穿腸而去,一半到了花船上的吳娃越女身上。

  囊中空空,看看有幾十里旱路要走,過紫檀渡未敢下船。西行十?dāng)?shù)里,上了柳葉渡的灑淚亭,欄桿踏板上仰躺歇息,睡了一覺,醒來直奔鐵檻寺。

  入寺先問賈芹,再問賈薔。薔哥兒去了楊柳韶,到了齡官一處,連日未歸;賈芹幫襯賈蓉,在后山搭棚,打理焦大之喪。

  焦大酒后失足,昨晚水月崖下摔死了,酒囊稀破,淌了一地?zé)?,人成了一團(tuán)爛泥,沒個人形了。賈珍看著倒傷心,說是橫死,不可停床入室。一張祀牛皮裹了,賈芹領(lǐng)人拿去化人場化了來,賈蓉點穴破了土,請邢大舅糊個蘆胎弓陪了葬。

  挑墳封壙,種上松柏旌其忠勇,表其苦勞。送樹秧子來的金榮并那些挑夫都說:“這樣,也就對得住土里埋的了。有兒無錢,四塊板都沒有的,也還有的是。”

  那石匠朝南一努嘴,“嗱,楊柳韶的莊頭張,病的七死八不活,也沒見獨子張華家來端一碗水。這等沒肝腸的兒子,生他又有什么用!”金榮趣道:“只怕娶了媳婦忘了爹,贅在姚家改姓王了!”

  邢德全把眼一覷,“姚家招的他,怎么改姓王呢,要改也是姚!”金榮笑坎坎的道:“老舅眠花臥柳臥多了,只知一個窯子!張華忘了是他爹的*巴*的,這不是姓了忘,是個什么!”眾人哈哈大笑,德全也大笑起來。

  賈蓉付清土石二工的力資,過來問價幾何,金榮但說不必。奉銀若干,金榮卻之,賈珍見了道:“一碼歸一碼,親兄弟,明算賬,君子之交,在義不在利。若為蠅頭小利,勾心斗角,為其所累,還不如不交來的輕省?!?p>  金榮聽出來了,回來便寫出一張賃契,明兒規(guī)規(guī)矩矩去租玄真觀,兼雇水谷、虛谷二道看守。杏奴來報“薛大奶奶來了”,金榮放筆,小跑著出賬房下樓。

  金桂扶轅下了車,不等寶蟾來攙,一人便往里頭走。見金榮走來,指他道:“你站著,且別過來,我好生瞅瞅,看六指兒傷了你那里?”關(guān)切之意顯見,金榮心有所動,為叫他放心,來個白鶴亮翅叫他看了腰身如故,再來個金雞獨立,舞個胡旋子,叫他看了腿腳后身去。

  笑說道:“一點子皮外傷,姐姐何苦費心記掛,這都好了不是?”金桂道:“看你貧嘴貧舌的,我就放心了。怎不早告訴我,十來天前的事,瞞的寂死,叫人家來時才知道!”

  雖怒說而若笑,即嗔視而有情,金榮聽的如醉,看的如癡,顫聲道:“告訴姐姐知道的人,一準(zhǔn)沒安好心——致使姐姐掛念愚弟,還生愚弟的氣?!?p>  金桂笑詰:“明明是六指兒不好,為何我要生你的氣?六指兒到母親跟前告你的刁狀,我勸母親說:東西兩個花局,西邊金榮的,上來多少銀子,東邊六指兒又上來多少?銀子天差地隔,能為人品亦皆可知了。

  我還說:六指兒膀子是金榮打折的不假,可是他倚恃蠻力,安著欺人之心,自討苦吃,怨得誰呢?不吃了這個虧,他也不知講理,只知玩狠。倘或沒個能鎮(zhèn)轄他的,那還了得呢?兩個花局都要叫他糟蹋了!”金榮一揖到地,“多謝姐姐,替我在母親跟前開釋?!?p>  這宅院原是預(yù)備冷二郎娶尤三姐,冷二爺住過,后人因此喚作冷宅。這冷宅門面四間,到底三層,臨街是樓。儀門內(nèi)兩邊廂房,三間客坐,一間梢間。過道穿進(jìn)去,第三層三間臥房,一間廚房。后邊落地緊靠著張德輝的花園。

  金榮恭送了金桂上樓,見畢禮數(shù),讓在賬房。雕螭文案上供著裊娜的一個仙子雕像,描眉傅粉,云髻霓裳,端的活靈活現(xiàn)。金桂一看,跌足道:“好哇,我和迎弟天天記掛你,你卻在這里——‘合歡桃杏春堪笑,原來心里別有仁!’”

  金榮含笑不語,金桂不依,再瞧再問:“這雕的是誰?是你什么人,這么上心,巴巴兒把放這摸的著看的見的地方兒!”金榮輕言笑語:“姐姐猜,姐姐認(rèn)得的?!苯鸸鹇犓@樣說,陡然明白了八九,嗤的一笑,蹙眉故意說道:“我卻認(rèn)不得,也猜不出?!?p>  寶蟾捧著金瘡藥上來,金桂瞥見了道:“用不著了,拿回車上去罷?!苯饦s搶在手里道:“用的著,用的著。姐姐用心在上頭,正好治我的心病。我留著放在眼前,見著了,就是見著姐姐的人,姐姐的心了?!苯鸸鹫V罵:“半斤的鴨子四兩的嘴,別處——”說時伸出指頭,上下指點金榮,告訴寶蟾:“別處,通共才有——一兩!”金榮哈哈隨著寶蟾笑。

  寶蟾瞧瞧雕像,再瞧金桂,脫口而出:“是奶奶的眉眼臉面!形容品格,是處都像奶奶!”金榮走去泡了茶來,遞在金桂手上,顧雕像而言曰:“這是我們老金家家傳的手藝,叔叔雖也傳了我,可他還有親生兒子。我怕叔叔難做,出來另尋出路,自立門戶,免得嬸子說我搶他兒子飯碗,鎮(zhèn)日尋我母親晦氣?!?p>  金桂罕異,“這么說,竟是你親手雕的了?怪不得有人說你是金小刁,又有人說你金小雕!”金榮點頭承認(rèn)了,笑道:“想是廣寒仙子有意差遣——那天晚上大月亮‘低綺戶,照無眠’,我困不著起來,目瞻心照,發(fā)愿要雕了月宮娘娘來拜。趕了半月,細(xì)雕時節(jié)犯了難——從未見過嫦娥仙子,只見過嫦娥花和姐姐,只得就照姐姐雕了。先斬后奏,唐突姐姐處,還望姐姐饒恕?!?p>  金桂出了一回神,四顧而嘆:“你這里連個遞水的丫頭都沒有。明兒我便去跟七姐說,勸他不必拘禮,趕早把春官陪了嫁救急,放在這里鋪床疊被。打水磨墨,粗笨的活計,寶蟾有空,也可來幫春官忙?!?p>  金榮忙道“使不得”,“寶蟾是姐姐貼身的人,我是什么東西?”寶蟾燕語鶯聲,“大爺只管領(lǐng)我們奶奶的情,我只管聽我們奶奶的話?!苯鸸鸩焕碚?,就案俯看文契,見有雇傭虛水二谷之條,道:“明人不做暗事,我看這雇人的銀子花在黑角里——難道你不雇他們,他們還能跑到玄真觀外頭餐風(fēng)露宿?”

  金榮大贊,提筆抹了,從新寫出一個來,遞與金桂,下面露出一紙護(hù)商符。金桂低頭看著笑念,寶蟾聽來是:

  金滿倉,銀滿倉,不如周家開錢莊。

  一螺窮,二螺富,吳螺六螺開當(dāng)鋪。

  山外青山樓外樓,長安縣中有個仇。

  除卻花櫚無好木,紫檀堡上問史鼏。

  金榮突出一句,“還有個口號,我沒好意思寫。”金桂笑道:“沒好意思的話,必是好話。”令他道來,金榮笑著,遲一遲道:“‘金小雕,金小刁,黑白無常都結(jié)交?!宜褪伏埢ú菖杈?,雕琢妙黛山的林仙送小仇,是為把分號開到紫檀堡長安縣兩處——把我們桂花夏家的招牌打出都城,富甲一方。爾后功成身退,做個泛舟五湖的陶朱公?!?p>  金桂怔怔的道:“‘火中取栗助吞吳,攜手西施泛太湖’,那時你攜什么施,泛什么湖?”金榮笑而未答,金桂猜來猜去,面熱心跳,作速辭去了。金榮送上轎子,望不見了方回來。癡坐一回,拿起租約,送在賈蓉手中。

  王大舅邢老舅兩個混了幾日酒飯,埋葬焦大已畢,只好跟著賈芹智通,兩處吃齋。酒蟲鉆心,死乞白賴借了賈芹二兩散碎銀子來,沿官道向西,直奔長安縣的東市。三斤牛肉八斤酒,今朝有酒今朝醉,胡吃海喝一頓,歪歪倒倒,相攙著出來尋那半掩門的女校書。

  玉愛背負(fù)胡琴,琴頭掛著牙板,手里牽著驢子。銀姐腰里跨著羯鼓,鼓上系著狗骨,坐在驢上,從臨風(fēng)樓一路走來。眼見一對醉漢跌撞而來,玉愛拽驢子貼在巷壁上避讓。

  王仁一個趔趄,撞在驢上,驚的那驢蹬腿子打嚏嗷嗷叫,邢德全浪罵:“叫你娘的春,召喚俺們給你娘做野老兒咧!”覷見銀姐,乜斜著道:“女先兒那里走書來?書寓何在,俺們正要聽書找個樂子呢。”

  王仁認(rèn)出玉愛,嚷道:“噯,玉愛,都說你是娘娘腔,不愛女子,怎么忽然做了卜大舅的女婿?上門沒幾天,怎么又做起出門女婿來?”玉愛施禮,王仁只管喋喋:“沈痊的《一捧雪》,聽講你把他改作了說書的話本,可有此事?”

  玉愛在向德全作揖,道:“失認(rèn),失認(rèn)?!蓖跞手更c銀姐,告訴德全:“這是蕓哥舅舅的女兒,該尊你一聲太舅?!便y姐只得在驢上福了福,玉愛低聲唱個喏,道:“太舅大舅,寒舍就在前頭,請進(jìn)去吃鐘茶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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