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謀臣相繼行動,西歸的鑾車上,冒頓又收到了來自漢地的最新消息,但以如今的傳信條件,中原消息到達草原的滯后性無法避免。
劉邦將國都定在了關(guān)中,未來的漢都長安,建造也必然已經(jīng)提上了日程,漢廷的主要力量也定會收回關(guān)中,沒有一個國家會樂意讓臥榻旁睡著猛虎。
起身離開軟塌,打開窗戶,綠意與草香撲鼻,拄著窗沿的冒頓心中無限唏噓,自己垓下之戰(zhàn)時在漢廷背后大燃烽火,恃強逼迫,終究沒有讓漢廷選擇避開鋒芒。定都關(guān)中,漢匈兩國為了自身的安全,碰撞已經(jīng)不可避免。
慶格爾泰叩門走了進來,稟報道:“大單于,令狐茍和朗克爾斯兩位萬夫長來了,他們似乎有些急色。”
有點不好預(yù)感的冒頓轉(zhuǎn)身回到案前,說道:“讓他們進來吧?!?p> 兩人進帳剛施過禮,令狐茍就急忙說道:“大單于,我們從中原運送鹽鐵的商隊,都被長城沿線的漢軍關(guān)卡給扣了。”
一聽這,冒頓立刻起身走到地圖前,說道:“具體說。”
令狐茍跟過來,指著地圖繼續(xù)說道:“河西那邊休屠王還沒有傳回來消息,河南地挨著的北地郡、上郡,九原挨著的云中郡,漢軍關(guān)卡已經(jīng)先后對進入草原的商隊進行堵截?!?p> 冒頓蹙著眉尋思了一會,問道:“云中郡以東的郡縣和那些燕國的郡縣呢?”
朗克爾斯趕忙補充道:“除了燕國,其余長城沿線的漢軍關(guān)卡都開始陸續(xù)封鎖咱們的草原商道,倒是燕王臧荼最近加大了和我們的交易,戰(zhàn)馬、皮革交易量很大?!?p> 冒頓指尖點了點地圖上的燕國,隨后走回王座說道:“看來這個燕王還是有些想法的。不過連遠在云中的邊軍都收到了漢廷命令,隴西就在是漢都旁邊,封鎖定是難免,海梨猛哥那邊的消息不用等了。
如今漢匈之間就剩下燕國尚能維持,左骨都侯正在和燕王接觸,你們立刻派人前去,加大各項物資的貿(mào)易置換,單于庭會下令周圍的部族直接出兵,幫你們運輸?!?p> 聽冒頓的意思,對中原的貿(mào)易怕是要斷絕,眼見自己一生心血付之東流,令狐茍頗為肉疼的問道:“大單于,那長城沿線的其余郡縣,難道,難道咱們都要放棄嗎?”
知道令狐茍的不甘,冒頓心中同樣舍不得,但漢廷以長壓短,他同樣無奈。
望著令狐茍焦急的面色和身下空蕩蕩的褲腿,冒頓開解道:“漢廷對我們的封鎖開始了就輕易不會停,兩虎爭雄,漢匈之間的貿(mào)易短時間內(nèi)必然恢復(fù)不了。
你們將精力投放在對西域的貿(mào)易上吧,單于庭會下令給右日逐王者蔑臺,讓他竭力幫助你們。
至于對漢境內(nèi),明面上的商隊貿(mào)易全部停止,只留下一部分走私渠道即可。
如今的情形怕是要勒緊褲腰帶,過一陣子了。”
冒頓決定按停漢匈貿(mào)易的暫停鍵,令狐茍的失落可想而知,他本意是想得到單于庭的支持,繼續(xù)維持對中原貿(mào)易。
這也是令狐茍國商的弊病,也許會因為國家的支持而迅速膨脹,但也會因為敵國的打擊,而片甲不存。
冒頓起身繞開矮案,走上前拍了拍令狐茍,鼓勁道:“當年你在胡堡時,尚且只有一支百人駝隊,就敢往來秦匈兩國掙出一片家業(yè)。
如今你管轄的商隊最小都有千駝而行,有著大匈奴支持,西域的小國也會有另一番滋味,去中原人從未踏足過的異鄉(xiāng)看看吧。
漢匈之間總有東風(fēng)壓倒西風(fēng)的那一天,到時候你再回來重拾家業(yè)吧。”
見自家老板如此開解,令狐茍拄著拐跪了下來,涕零如雨說道:“老臣如今就算只剩下一條腿,也定然要為大單于再踏出一條新商路來。”
朗克爾斯幫腔道:“西域以前就是我家,有我出策,令狐兄定然能東山再起。”
隨后冒頓又與兩位被打殘的財神爺吃了頓飯,待送走了二人,冒頓回到案前坐下,隨后笑著搖了搖頭,漢廷果然跟自己交手過的對手不同。
一個經(jīng)濟封鎖就打在了匈奴財政的七寸上,這可比十萬鐵騎沖過來的壓力大啊,不過冒頓卻干勁十足,似乎他內(nèi)心里也在渴望著挑戰(zhàn)。
思考的冒頓起身在車內(nèi)踱步兩圈,最后倚靠在窗前,望著行營燈火輝煌,冒頓出聲問道:“按日子,趙炎這會走到那里了?”
身旁候著的閭丘黃回道:“趙相估計這會剛翻過陰山,再過幾日應(yīng)該能到達九原郡城?!?p> 冒頓笑道:“本想放他一馬,如今看來是不行了。你去傳信,命他將九原的事全權(quán)交給車尋,讓趙炎立刻動身北返漠北單于庭,就告訴他,天要塌了?!?p> 閭丘黃應(yīng)諾后肅面出車,一場席卷匈奴全國的動蕩要開始了。
在九原,車尋和趙炎兩人正望著連片的黃金粟米田,麥浪隨風(fēng),著實讓人心曠神怡。
這已經(jīng)是巡查的第三個縣了,皆是豐收盛景,看來車尋為首的九原國府做的很出色。
午后的秋老虎依舊炎熱,兩人帶著仆從們躲到陰涼處休憩。
車尋接過仆從端上來的粗碗水,遞給身旁擦汗的趙炎,他知道趙炎此來有躲禍之嫌,所以借機打趣道:“趙兄登頂相位,不在金帳大會上攪動風(fēng)雨,卻跑到我這個耕夫的地界上偷閑休憩,怕是會讓有意相位的人氣悶吶。”
接過水的趙炎翻著白眼,先來了兩口解渴,隨后才哼道:“車兄何必做那饒人清凈的烏鴉,本相可是奉大單于命,專程前來督促九原的秋糧入庫,你要敢少倉里一粒粟米,本相必要依法嚴辦,你們秦律缺斤少兩是什么罪過,車兄心里可謂門清吧?!?p> 討了沒趣的車尋一屁股坐在田埂上,邊喝邊說道:“真不禁逗,這次你來,該上繳的我們一粒不少,但余下的,你可得為我老秦人多留下些保命糧,這兩年為了支持西征,百姓們掏空了家底,出糧、運糧、出役他們可苦壞了,也就今秋豐收有了盼頭,能吃個飽飯了?!?p> 抿了一口碗中的水,趙炎滿臉不信的道:“你坐著九原的第一把交椅,大單于的南面官制,除了軍權(quán),九原就是你秦人的天下。
九原又緊挨著關(guān)中,我不信你沒組織商隊干點走私的買賣,此時又何必在我面前哭窮?!?p> 車尋急的從田埂上跳了起來,說道:“這你可冤枉我了,剛得九原的時候,為了緩解軍戶的糧秣錢,確實做過一些。
但今時不同往日,隨著匈奴人整部落的遷徙到河套,原先的商道也被他們的首領(lǐng)貴族們占了個七七八八,我秦人在屋檐下又怎能不低頭。
我當上這九原郡守,看似位高權(quán)重,但匈奴國內(nèi)多少人盯著呢,輕易不敢犯一點錯。
走私的買賣風(fēng)險太大,也就全停了,尋不怕罪我一人,就怕連坐這些跟著我出生入死的老秦人吶?!?p> 趙炎眼中徒添暗淡,嘆道:“你好歹還能在九原護住一片秦人,而我呢?如今這個世道,又有幾人敢復(fù)稱為趙人呢?”
想到這,趙炎停止了亂想,反而是叮囑道:“車兄,此次秋糧事關(guān)重大,關(guān)乎匈奴南征事宜,萬點差錯不能出,否則大單于怕是會有雷霆之怒。”
車尋頷首,應(yīng)道:“我明白,秋糧入庫前,我會在各縣巡視,總不讓一粒粟米出事?!?p> 趙炎嘆道:“匈奴對漢這仗,足兵足食才有的打啊。”
車尋不禁問道:“聽你這話,似乎是不看好匈奴能勝?”
趙炎哼道:“車兄何必套話,那劉邦亡的是你秦人的天下,連皇帝的名號都繼承過來了,車兄抗?jié)h,上報始皇帝栽培之恩,下還大單于收留之情,合乎情理國情,還不請戰(zhàn),炎當不吝轉(zhuǎn)呈金帳?!?p> 車尋連忙擺手,說道:“怕了你了,請戰(zhàn),河西戰(zhàn)場上秦人死的已經(jīng)夠多了,對漢作戰(zhàn)饒過吧。”
趙炎瞥了一眼討?zhàn)埖能噷?,嘆道:“此次怕是誰都躲不過。”
車尋臉上一驚,壓低聲音問道:“單于庭這次會打這么大?”
趙炎說道:“我來之前,左骨都侯已經(jīng)奉命出使燕國,漢匈之間的碰撞至此已經(jīng)開始了。
這次金帳大會就是大單于的并心之役,你應(yīng)該了解他的,什么時候會如此謹慎,唯傾國之戰(zhàn)爾?!?p> 不待車尋細想,只見阡陌上一騎奔來,高呼道:“郡守,九原急報!”
車尋接過信件一看,面色驟緊,說道:“天要塌了。我的副將王當來報,漢廷開始封鎖草原了,九原城里已經(jīng)亂翻了天。”
趙炎連忙接過信件一瞧,喃喃道:“漢廷倒是好快的速度?!?p> 不待二人多話,緊接著一騎又至,未下馬便急急稟道:“趙相,大單于令,命你火速返回單于庭?!?p> 趙炎、車尋二人面面相覷,皆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
車尋招呼仆從牽來戰(zhàn)馬,見車尋翻身就要上馬,趙炎兩步上前拉住車尋,囑咐道:“車兄,漢廷封鎖草原,九原的糧就是命,萬萬不能出事,你要警惕內(nèi)外奸細?!?p> 車尋滿臉肅然的點了點頭,翻身上馬,帶著仆從奔向九原郡城。
趙炎也不敢耽擱,跳上戰(zhàn)馬,直奔單于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