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英雄天子

　　553年正月十三，北齊邊境離石城（山西呂梁市離石區(qū)）告急。

　　“又是山胡人！”高洋罵道。山胡人從北魏末年就開始搞事，之前雖然被高歡打殘過，一直是死而不僵，陰魂不散。斛律金進言：“陛下，山胡人亡我之心不死，我們應(yīng)該給他們一點教訓(xùn)?！?p>　　高睿補充道：“是呀，陛下，臣去年十月開始，奉命監(jiān)修長城，可長城最多只能延緩胡人的進攻，只有主動出擊消滅他們，才是長久之計?！?52年十月，高洋到邊境巡視，讓堂弟高睿負責(zé)長城的修建工作，以抵擋西魏、突厥、柔然、契丹、庫莫奚等勢力的進攻。

　　這就是歷史上的北齊長城。北齊長城西起離石，途經(jīng)大同、居庸關(guān)、張家口、山海關(guān)等地，直到大海，差不多1500公里。該項目前后持續(xù)了十幾年，修了六次，規(guī)模之大，僅次于秦、漢長城。

　　如今，北齊長城大部分被明長城覆蓋在地下，很少部分裸露在外。

　　“嗯，朕知道了?！备哐笙露Q心，要和北方的這些蠻夷開戰(zhàn)了。十五日，一切準(zhǔn)備就緒后，高洋帶著斛律金、韓軌、潘樂、高演等人北征山胡，各部共計五萬人，大有一鼓作氣剿滅山胡之勢。

　　山胡人和其他游牧民族一樣，一直秉承著“敵進我退，敵退我搶，搶完就跑”的原則，看到高洋玩兒真的了，撒腿就跑。大軍出動了，也不能白跑一趟，高洋就帶著大家在三堆一帶巡視了一番，并進行大規(guī)模狩獵，相當(dāng)于演習(xí)了。

　　1.突厥稱霸

　　為何草原上的庫莫奚、山胡、契丹頻頻騷擾北齊？說起來，還要回到突厥和柔然的霸權(quán)更迭上來。

　　阿史那土門率領(lǐng)突厥人擊敗柔然可汗阿那瑰后，柔然分崩離析。東邊一部分，由太子庵羅辰率領(lǐng)，正在南下投靠北齊；西邊一部分由阿那瑰的叔叔鄧叔子率領(lǐng)，另起爐灶。

　　趕走柔然后，突厥汗國成立。阿史那土門自稱“伊利可汗”，他的妻子，也就是西魏的長樂公主元氏，稱為“可賀敦”，兒子們稱為“特勒”。汗國下面有二十八級大臣，均可以世代為官。

　　突厥汗國才建立不久，阿史那土門的生命就進入了盡頭?！胺蚓阍趺慈绦碾x我而去？”長樂公主哭得稀里嘩啦，畢竟她才十幾歲，去年六月份才嫁過來，半年不到，自己就要成為寡婦了。

　　臨終前，阿史那土門叫來了三個兒子阿史那科羅、阿史那俟斤、阿史那庫頭，安排后事。

　　土門說：“孩子們，我們突厥有今天的成就，宇文泰給我們提供了巨大幫助，你們要記住，突厥要強大，不能只靠蠻力，還要和周邊國家聯(lián)盟，尤其是西南的宇文氏。”

　　“嗯嗯，父汗，孩兒記住了。”大哥科羅答道。三個兒子中，老大科羅憨厚忠孝，唯父親命是從，被父親指定為接班人；老二俟斤相貌奇特，剛猛勇毅，善于用兵，遠近聞名；老三庫頭機智多變，善于權(quán)謀。

　　“你們?nèi)齻€各有所長，都是我的好兒子，一定要相親相愛，突厥的壯大就靠······”話沒說完，土門就咽氣了。

　　科羅順理成章登上汗位（乙息記可汗），為了繼承父親遺志，三月，科羅派使者給西魏送去五萬匹馬。當(dāng)時的宇文泰正召集群臣討論是否要出兵伐蜀，一看到突厥的馬，自己腰桿就硬了，贊同尉遲迥出兵伐蜀。

　　同時，科羅帶著兩個弟弟在沃野鎮(zhèn)（蒙古烏拉特前旗）北邊的木賴山，打敗柔然鄧叔子。鄧叔子走投無路，帶著千余戶部署，向西南一路狂奔，投靠西魏。沒多久，科羅就跟隨父親土門而去了，死前，科羅并沒有將位置傳給兒子攝圖，而是傳給了二弟俟斤。

　　一方面，俟斤和庫頭陪著父親和自己東征西戰(zhàn)，勢力巨大，攝圖根本沒有贏面；另一方面，突厥初創(chuàng)，需要年長之君來統(tǒng)領(lǐng)，草原民族也有兄終弟及的慣例。兄終弟及，并不全是家庭和睦的表現(xiàn)，不過是草原民族在長期對抗嚴峻的生存環(huán)境下，進化出來的一種優(yōu)選策略罷了。

　　面對柔然來投，朝中展開激烈爭論。獨孤信、李昞表示，柔然是突厥死敵，不能收留；于瑾、楊忠等人則認為，國家利益至上，管它是柔然還是突厥，來了就接收。

　　宇文泰最終還是選擇了接納鄧叔子。這哪兒行呀，這不欺負人么？我前陣子才送了5萬匹馬給你，你就這樣對我？俟斤即位，號稱木桿可汗。俟斤可是個暴脾氣，他不斷催促宇文泰殺掉鄧叔子。

　　此時的西魏軍，在尉遲迥的帶領(lǐng)下，正南征益州，宇文泰也是著急萬分。俟斤帶兵在邊境耀武揚威，還派弟弟庫頭去長安下通牒。此時，涼州刺史史寧又帶來了一個火上澆油的消息：吐谷渾可汗慕容夸呂帶人在邊境劫掠。

　　這個夸呂有來頭。

　　535年其父伏連籌死后，慕容夸呂成為吐谷渾的首領(lǐng)，自稱為可汗，定都伏俟城（青海湖西鐵卡加古城）。慕容夸呂有頭腦，一直奉行遠交近攻策略，和西魏對著干，540年和南梁結(jié)交，求取佛經(jīng)；545年，高歡和柔然聯(lián)姻的那年，吐谷渾也來和東魏聯(lián)姻，雙方共同約定對付吐谷渾。

　　十幾年下來，夸呂一直騷擾西魏邊境，蠶食了西魏的湟河郡（青?；】h群科鎮(zhèn)日蘭古城）、西平郡（西寧市一帶）。

　　面對日益強大的吐谷渾，宇文泰只好出賣鄧叔子了，當(dāng)然，前提就是突厥要幫助自己去對付吐谷渾?！巴鹿葴?？好說，我們遲早要收拾他們?！睅祛^答應(yīng)下來。當(dāng)著庫頭的面，宇文泰把鄧叔子等三千多柔然人，全部斬殺在長安青門外。

　　庫頭十分滿意，他拍著胸脯說：“丞相放心，從今后，咱們繼續(xù)互幫互助，共創(chuàng)輝煌?！?p>　　騰出手后，宇文泰親自帶著三萬騎兵深入隴西，直抵姑臧（武威市，夸呂在涼州的臨時牙帳宮殿），去討伐夸呂。吐谷渾和西魏打過很多次，每次被打跑后也和西魏通使交好了的，游牧民族就是這樣，為了生存沒辦法。聽說宇文泰親率大軍前來，夸呂慫了，表示要和西魏講和。

　　“講和？沒那么容易！”宇文泰斷然拒絕，他下決心給出爾反爾的吐谷渾一次教訓(xùn)。宇文泰口頭上答應(yīng)和夸呂結(jié)盟，暗地里吩咐史寧，讓他襲擊夸呂的歸路。

　　和宇文泰講和后，夸呂高高興興帶著族人原路返回，在赤泉，夸呂一行人遭到史寧的偷襲，吐谷渾損失慘重，仆射乞伏觸壯被俘虜，被俘的牛馬更是不計其數(shù)。吐谷渾算是老實了一陣子，此時的游牧民族，主角還得是突厥。

　　俟斤帶著突厥人一路開打，向西打敗囐噠，向東趕走契丹，向北吞并契骨（阿爾克孜族先祖），稱霸草原。突厥疆域東到遼河，西到咸海，長達萬里；南到沙漠，北至貝加爾湖，寬五六千里。可以說，突厥已發(fā)展為和犬戎、匈奴、鮮卑、柔然等量齊觀的草原霸主了。

　　突厥擠壓了其他民族的生存空間，他們只能南下求活路，故而咬住了北齊。當(dāng)時的北方，主要的游牧民族有：東北的室韋（蒙古前身）、勿吉（女真前身）；遼河一帶的契丹、庫莫奚（簡稱奚）；陜西、山西一帶的山胡（匈奴的一支，又稱稽胡、步落稽）。

　　2.遷都風(fēng)波

　　首先搞事的是契丹。歷史上最早對“契丹”二字的記載，正是魏收寫的《魏書》，契丹和庫莫奚是同宗，都是從鮮卑中分化出去的。說到底，西魏、北齊、吐谷渾、室韋、勿吉、契丹、庫莫奚等民族，八百年前都是一家人，統(tǒng)稱為“東胡”（匈奴以東）。

　　九月二十三，高洋帶隊巡視冀州、幽州、安州、定州四地，準(zhǔn)備和契丹來一次大規(guī)模的會戰(zhàn)。為了防止南梁的偷襲，高洋采取了以攻為守的策略，他讓郭元建在合肥訓(xùn)練兩萬水軍，用以偷襲建康。

　　正好，南梁的青州刺史湘潭侯蕭退（蕭恢兒子，蕭衍侄子），率部來投，高洋喜出望外。北齊派出邢景遠、步大汗薩二位，帶領(lǐng)軍隊向合肥城集結(jié)，試圖再次和南梁分個高低。

　　邢景遠是新人，步大汗薩就大有來頭了。步大汗薩是匈奴的酋長，之前跟過爾朱榮、爾朱兆，參與過平定葛榮，在韓陵之戰(zhàn)后投降高歡，是和斛律金、厙狄干（已死）等齊名的人物，曾經(jīng)招撫過柔然。不過，他的戲份一直不多，現(xiàn)在是北齊為數(shù)不多的還在世的開國功臣。

　　在建康代理揚州刺史的陳霸先，第一時間將北齊的動態(tài)向江陵匯報，蕭繹正在和群臣談?wù)摱ǘ际乱四兀捓[即刻下令，讓還在回建康路上的王僧辯前往姑孰御敵。

　　打敗蕭紀后，蕭繹在形式上統(tǒng)一了南梁，那么第一要務(wù)就是建都問題。南梁的首都不是建康么？這還有什么可談?wù)摰?？可是蕭繹及其荊州集團不這么認為，荊州才是根基。

　　九月初十，蕭繹試探性地下詔，說是要回建康建都，結(jié)果引來了群臣激烈反對。

　　胡僧祐、黃羅漢、宗懔等荊州系大臣勸阻：“建康之地王氣已盡，而且和北虜僅一江之隔，如有不測，后悔莫及。而且諺語說了‘荊州的沙洲超過了一百，就會誕生天子’，現(xiàn)在枝江生出了一個新的沙洲，百數(shù)已滿，陛下滕云飛龍，正是這事的應(yīng)驗?！?p>　　周弘正反駁道：“沒錯，建康和北虜是一江之隔，可宇文泰現(xiàn)在就在長江上游，近在咫尺?，F(xiàn)在，老百姓沒看見陛下的車馬進入建康，還以為您是諸侯國呢！應(yīng)該順從民意，回建康定都?！?p>　　“對呀，對呀，建康才是大梁正統(tǒng)所在。”庾信（老爹庾肩吾已死）、徐陵、王褒、王質(zhì)等人全都支持周弘正，他們都是從建康那邊來的。

　　蕭泰、蕭韶雖然也是建康系，但作為宗室，他們只有站隊蕭繹，才能吃香喝辣，因此極力反對去建康。蕭泰對周弘正冷笑道：“周弘正是東邊的人，一心想要回東邊去，恐怕沒安什么好心?！敝芎胝龘?jù)理力爭：“東邊的人勸皇上去東邊沒安好心，那西邊的人想去西邊，就是妙策么？”

　　蕭繹高高在上，只是笑笑不說話，這就是領(lǐng)導(dǎo)的藝術(shù)，不輕易表達自己的想法，以暗中觀察手底下人的立場。

　　中場休息后，蕭繹讓大家去后堂繼續(xù)討論，一共五百人。

　　蕭繹說：“朕想去建康定都，你們都是什么想法呀？”回答蕭繹的是沉默，集體的沉默。剛才都已經(jīng)有人反對去建康了，現(xiàn)在你卻又讓我們提意見，要是提意見有用，那你何必又問呢？這不是多此一舉么？

　　看氣氛差不多了，蕭繹使出了殺手锏：“要去建康定都的，就把左肩膀袒露出來?！敝芎胝龓ь^左袒，接著，一個個左袒，人數(shù)過半，就連自己的心腹朱買臣都左袒了。

　　朱買臣進言：“建康是大梁的舊都，是帝室祖宗陵墓的所在地。而荊州是邊疆軍事重鎮(zhèn)，不是帝王居住的地方。希望陛下下決心回建康，不要懷疑猶豫，以至將來后悔。我家就住在荊州，難道不愿陛下住在這兒？但這樣做恐怕是臣下富貴之計，不是陛下富貴之計了！”

　　蕭繹看了看朱買臣，又看了看蕭泰蕭韶，他知道朝中更多人傾向于建康。按理說，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大家都左袒了，這事兒也就定了，可蕭繹心中還是更青睞江陵的。

　　“矩兒，你有何看法？”蕭繹低聲問蕭方矩。父子一條心，能有啥看法，當(dāng)然是留下了。

　　蕭方矩答道：“建康不能去，那里有王僧辯、陳霸先這樣的強勢軍人，也有周弘正、徐陵、庾信這樣的文人領(lǐng)袖，咱們?nèi)チ丝峙聸]有話語權(quán)；父皇在荊州經(jīng)營多年，這里才是我們政權(quán)合法性的來源，這里才能做有實權(quán)的皇帝?！?p>　　“很好，不愧是朕的兒子，”蕭繹頻頻點頭，接著說，“那你看這場爭論，怎么才能平息？”蕭方矩嘴角一笑：“那就只能讓天意來決定了，我們可以占卜?！?p>　　蕭繹叫來術(shù)士杜景豪，對大家說：“既然大家各執(zhí)一詞，那我們就來占卜吧，讓老天爺來決定?！钡搅诉@一步，周弘正、朱買臣等人才明白皇帝的真實意圖，也就不必再說什么，說了也沒用。

　　占卜結(jié)果還用說么，杜景豪是皇帝的人，占卜的結(jié)果自然是不能去建康了。杜景豪說：“建康經(jīng)歷戰(zhàn)亂，殘破凋零，定都不吉，否則有禍患。”蕭繹嘆氣道：“天意不可違呀?！焙v拜道：“陛下圣明?！?p>　　短暫的遷都風(fēng)波過后，認為天下太平的蕭繹，在群臣的吹捧下，過上了吟風(fēng)弄月、講經(jīng)說法的文人生活。繼續(xù)說高洋的北征大業(yè)。

　　3.打敗契丹

　　十月初八，高洋大軍來到平州州城范陽（河北遷安市）。

　　高洋自言自語道：“好幾天過去了，哨兵也該回來了，不知道契丹人跑哪兒去了?！薄氨菹拢@好辦，”只見斛律金緩緩蹲下，耳朵貼緊地面，隨后起身說道，“末將剛才俯耳傾聽，契丹人應(yīng)該在營州一帶?！辈痪?，探馬來報，說契丹人正在營州周邊劫掠。

　　“哎呀，斛律將軍，早就聽先帝說過您的這個本事，沒想到今日親眼見到，”高洋興致勃勃地說：“老將軍，想當(dāng)年曹操北征烏桓，氣吞萬里，讓塞北諸胡膽寒，朕雖不如曹操，但也想效仿他，建立不世功勛?！?p>　　肆州刺史斛律金說：“陛下神勇不亞神武，豈非曹阿瞞所比？此戰(zhàn)一定能名留青史?！薄肮?，阿六敦所言極是?！迸藰?、韓軌笑道。斛律金這番話，不僅拍了高洋的馬屁，還把他爹高歡的馬屁也拍了，那叫一個舒服！

　　高洋容光煥發(fā)，當(dāng)著諸位將軍的面，脫掉冠冕，露出臂膀，拿起酒杯：“前輩們，弟兄們，且飲此杯，等我們打敗契丹人后，再回晉陽痛飲！”“陛下萬歲，萬萬歲！”將士們高呼。

　　次日北齊開始了對契丹的閃電戰(zhàn)。北齊的行軍速度多快呢？我們來看一組數(shù)據(jù)：

　　初十，北齊軍穿過長塹，即盧龍塞（河北喜峰口，曹操征烏桓由此路），高洋下令讓潘樂帶五千人向東奔襲青山（遼寧省朝陽市東南）；十二日，高洋帶隊來到白狼城（朝陽市西南）；十三日，高洋率軍到達昌黎城（遼寧義縣），令韓軌帶四千騎兵向東切斷契丹人的退路；十四日，高洋抵達陽師水（朝陽市東北）。

　　這行軍速度，可以說是飛一般。高洋身先士卒，脫掉帽子，光著膀子，翻山越嶺，一路狂飆，餓了就在馬背上大口吃肉，渴了就下馬痛飲泉水。影帝高洋在士兵面前談笑自若，縱論古今，呼喊士兵的名字，拍著他們的肩膀，北齊軍士氣高昂，不在話下。

　　十五日，高洋、潘樂、韓軌三部完成了對契丹的包圍，一番戰(zhàn)斗下來，契丹損失巨大。十八日，北齊軍各部回到營州，高洋下令清點戰(zhàn)利品，契丹被俘人數(shù)十幾萬，被繳獲的牲畜超過百萬頭；同一天，高洋率軍凱旋。

　　二十八日，高洋一行來到碣石山，只見山勢巍峨，郁郁蔥蔥，大海波瀾壯闊，高洋想到了曹操的《觀滄海》，一邊誦讀一邊觀景：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水何澹澹，山島竦峙。樹木叢生，百草豐茂。秋風(fēng)蕭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詠志。

　　“叔，沒有你們這幫老臣，就沒有我們高家今天的成就，來，我敬你！”高洋已是滿臉通紅。斛律金趕緊跪拜道：“微臣不敢，大齊所以得天下，陛下父兄三人的功勞，我們只不過是順?biāo)浦哿T了，不敢居功?！?p>　　“呵呵，好，”高洋笑容滿臉，拉著斛律金的手，“朕令你為太師，豐樂（斛律羨）為武衛(wèi)大將軍，你們父子兩代人對北齊忠心耿耿，我們兩家結(jié)為姻親如何？”斛律金拜謝：“一切聽?wèi){陛下旨意?！?p>　　回到晉陽后，高洋向婁昭君匯報聯(lián)姻之事，婁昭君表示贊同：“斛律阿六敦為人忠厚，一直是你父親的左膀右臂，我自然贊同，具體怎么辦，你自己安排吧?！备哐笮廊活I(lǐng)命。在和李祖娥妹妹商量后，高洋決定把女兒義寧公主許配給斛律武都。

　　斛律武都，即斛律金長子斛律光之子，時年十歲。義寧公主和斛律武都成親當(dāng)天，太后婁昭君、皇帝高洋、皇后李祖娥、太子高殷等全都來了，可見斛律金一家的地位和影響力。

　　二十日，王僧辯到達姑孰，派遣侯瑱、張彪、裴之橫等部在東關(guān)（在濡須河口，含山縣東關(guān)鎮(zhèn)）修筑營壘，以抵御北齊大軍。

　　郭元建求功心切，邢景遠、步大汗薩二位沒來，就倉促率領(lǐng)水軍突襲東關(guān)，卻被侯瑱、荀朗反偷襲，郭元建損失慘重，掉水里淹死的就超過一萬人。

　　這一戰(zhàn)，陳霸先本來想去撿便宜的，卻被徐度勸阻。

　　徐度說：“大哥，讓王僧辯和齊國去狗咬狗，咱們應(yīng)該繼續(xù)積蓄力量?！辈叹皻v表示贊同，對陳霸先說：“離京口不遠有個地方叫宿預(yù)縣，宿預(yù)城中有個豪強叫東方白額，我和他是老相識，他也多次表示想脫離齊國的控制，我想這里可以做文章?！?p>　　“好呀，先生，那宿預(yù)城就交給你了?！标惏韵冉o蔡景歷撥付了一批活動經(jīng)費。蔡景歷拿到錢，就去宿預(yù)城（江蘇泗陽縣）大肆渲染郭元建的失敗，說齊國不行了。其實，齊梁的主力并沒有對決，郭元建的失敗算不上什么。

　　4.擊退突厥

　　十一月初一，高洋剛辦完義寧公主和斛律武都的婚事，柔然太子庵羅辰就來了。高湛帶著舅哥庵羅辰拜見高洋：“陛下，您可要為我做主呀！”高洋趕緊扶起庵羅辰：“放心，你是湛弟的舅哥，也就是朕的舅哥，朕一定為你做主，你慢慢說?！?p>　　庵羅辰喝了一口水，開始哭訴：“我們?nèi)ツ瓯煌回蚀驍『?，我父汗（阿那瑰）被逼自殺，我?guī)е柯溆啾娔舷拢以谇懊媾?，突厥的俟斤、庫頭兄弟在后面追，足足追著我們打了一年多呀！多虧陛下保佑，我等才有性命活著見到陛下！”

　　高洋很快明白了怎么回事，自從契丹南下劫掠那一刻，他就知道了。高洋冊封庵羅辰為柔然可汗，將他的部眾安排在馬邑川（朔州市恢河流域），并定期提供糧食、布帛等物資，一方面作為北方的屏障，另一方面也算是發(fā)揚人道主義精神。

　　“陛下大恩大德，庵羅辰永世難忘！”庵羅辰把頭磕得哐哐響，把帶來的駿馬全部給了高洋，隨后就前往馬邑川。

　　斛律金進言道：“陛下，這突厥來勢洶洶，要是咱們不及時反擊，以后大齊恐怕很難立足?！薄笆茄剑逃?xùn)教訓(xùn)這幫野蠻人?！表n軌、潘樂等也表示贊同。

　　高洋讓斛律金鎮(zhèn)守晉陽，自己則帶著韓軌、潘樂等老將軍，以及高演、高渙等兄弟，從晉陽出發(fā)，對突厥人發(fā)動進攻。

　　聽說庵羅辰仗著高洋撐腰，跑到馬邑川來安家，俟斤樂了，對弟弟庫頭說：“兄弟，你說這高洋是什么人，居然敢收留我們突厥的敵人？”庫頭笑道：“聽說他之前帶兵打敗了契丹人，應(yīng)該有點本事?！?p>　　“契丹？呵呵，那不過是咱突厥的手下敗將而已，不足炫耀，”俟斤不以為意，對將士們大聲說，“馬邑川可是水草豐美的地方，決不能便宜了庵羅辰，弟兄們，給我搶！”

　　“殺呀！”手下的士兵們發(fā)瘋一樣嚎叫，眼中發(fā)出了嗜血的光芒。

　　“不好了，可汗，齊國的軍隊已到達朔州城，前鋒，前鋒······”哨兵氣喘吁吁。“前鋒什么？”庫頭趕緊問。哨兵站定后說：“前鋒是高洋本人，他距離我們的營帳不足二十里。”

　　“什么？”俟斤一下從胡床上跳了起來，簡直難以置信。庫頭說：“哥，看樣子，齊國鐵了心要為庵羅辰出頭，咱們得好好會會他們。”俟斤下令讓士兵們?nèi)可像R迎敵。

　　很快，齊軍和突厥兵相遇。高洋身穿金盔銀甲，胯下一匹柔然駿馬，他在軍前指揮若定，快速分配任務(wù)，這一氣場深深吸引了俟斤、庫頭二人。俟斤定睛細看齊國的這個皇帝：高洋的容貌并不俊美，但輪廓分明，棱角突出，一臉的果敢堅毅不容置疑，雙眼中始終閃爍著火焰，令人望而生畏。

　　庫頭忍不住贊嘆：“真乃英雄天子！”

　　“高洋雖然出場很酷，說不定是繡花枕頭，兄弟你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咱們突厥男兒，個個都是英雄！大家說是不是？”俟斤說。

　　“是，是，是！”突厥士兵齊聲高呼。

　　俟斤向高洋喊話：“齊國天子，你為何·······”本來俟斤想質(zhì)問高洋為何收留自己敵人，為何要帶兵來進攻突厥，然而話音未落，高洋就已帶頭沖殺了過來。高洋根本懶得搭理你！

　　俟斤大怒，拔出刀高呼：“給我殺！”

　　大家都來自草原，只不過，高洋率領(lǐng)的鮮卑勇士已經(jīng)漢化，狹路相逢勇者勝，沒有計謀，沒有戰(zhàn)術(shù)，只有血肉模糊，只有刀光劍影。高洋殺得滿身是血，依舊往前沖，情急之下，庫頭彎弓搭箭，一箭射中了高洋的肩膀。

　　“陛下！”高演、韓軌等人大叫，準(zhǔn)備過來救高洋?！安灰茈?，奮力殺敵！”高洋拔出箭頭扔在地上，操著長矛向俟斤所在的位置飛奔而來。

　　俟斤大叫“不好”，腦子一片空白，愣在原地。庫頭見狀用力拍打俟斤的坐騎：“大哥快走！”隨后，庫頭也跟著往北跑。兩位首領(lǐng)都跑了，突厥人自亂陣腳，奪命狂奔，被馬踩踏而死的不計其數(shù)，戰(zhàn)場一亂，高洋也沒法追擊了。

　　“可惜讓突厥可汗跑了！”高洋自言自語道。朔州之戰(zhàn)，突厥人猝不及防，損失不大，但心里已被高洋種下了恐懼的種子。

　　高洋忙著北伐，卻不知道南邊出了一些狀況。十二月，在蔡景歷的運作下，東方白額獻出宿預(yù)城投降南梁，名義上是投降南梁，實際上，東方白額投降的是京口的陳霸先。

　　陳霸先派杜僧明帶兵三千人，去宿預(yù)城援助東方白額，并親自帶兵圍攻廣陵。廣陵之前不是北齊答應(yīng)送給南梁了么？對，那只是口頭答應(yīng)，實際上，梁軍撤兵后，齊軍并沒有履行合約。陳霸先對廣陵志在必得，他向王僧辯請求支援。

　　王僧辯派出嚴超達進攻涇州（天長市），侯瑱、張彪去增援陳霸先，齊梁雙方展開了新一輪城池攻防戰(zhàn)。

　　5.消滅山胡

　　此時的北齊南征軍步大汗薩還在路上，高洋的心思仍然在北部邊境。這兩年，齊軍先后擊敗庫莫奚、契丹、突厥，取得了巨大勝利，對來無影去無蹤的山胡人，齊軍卻沒有絲毫辦法，直到554年正月，齊軍的情報系統(tǒng)最終掌握了山胡人的具體蹤跡：石樓縣。

　　石樓一帶地勢險要，山胡人以此為據(jù)點，盤踞了幾十年，歷經(jīng)北魏、高歡的征討，都巋然不動。高洋建立起了強大的中央政府和軍隊，這才有機會、有時間、有實力解決歷史遺留問題。

　　正月初六，北齊軍兵分三路，高洋帶隊從離石出發(fā)，斛律金帶隊從顯州（孝義市）出發(fā)，六弟高演帶隊從晉州（臨汾市）出發(fā)，三路大軍向西合圍石樓。斛律金和高演兩路進展順利，高洋這一路以可朱渾元為先鋒，本來也是勢如破竹，可是遇到了意外。

　　可朱渾元因為年紀大了，從馬上摔下來導(dǎo)致大腿受傷，一時半會兒爬不起來，山胡人趁機反撲，情況危急。按理說，手下的什長路暉禮應(yīng)該是要負責(zé)救援的，看到山胡人發(fā)瘋一樣沖過來，路暉禮慫了，愣在原地。

　　什長是一種軍職，也就是十個人中的小隊長。其余九人看路暉禮發(fā)呆，極力勸誡，表示要求援，但都被路暉禮攔住了。

　　“老將軍，把手給我！”說時遲，那時快，命懸一線之際，高洋趕上前來，一把拉住了還在掙扎的可朱渾元。打退山胡人的反攻后，高洋立刻召開軍事會議，他指著可朱渾元對路暉禮說：“你不知道他是誰么？可朱渾老將軍，他們一家曾不遠萬里投奔先皇，是先皇的股肱之臣！你這個貪生怕死之輩！來呀，軍法伺候。”

　　可朱渾元趕緊勸阻：“陛下，怕死也是人之常情，路什長沒打過幾次仗，還沒有經(jīng)驗，情有可原······”高洋嚴詞拒絕：“不行，治軍必須賞罰分明，不然哪兒來的戰(zhàn)斗力？老將軍，你別管了，朕知道你仁厚，這事非同小可。”

　　高洋想了想，轉(zhuǎn)頭對身旁的劉桃枝說了一個字：“劉桃枝，交給你了。”

　　路暉禮大驚：“啊？劉桃枝？”路暉禮雖然是小軍官，但他早聽過劉桃枝的威名。

　　哪里有劉桃枝，哪里就必定有慘案。劉桃枝叫人把路暉禮按住，他慢條斯理解開佩刀，把路暉禮的肚子剖開，將五臟六腑全部掏了出來。劉桃枝駕輕就熟，就像屠夫一樣游刃有余，仿佛經(jīng)常宰殺牲口似的，路暉禮疼得呼天搶地。

　　高洋冷冷地對其余九人說：“這就是拋棄上級，不管戰(zhàn)友死活的下場，今天，你們就要引以為戒。”皇帝說罷后，劉桃枝把路暉禮的五臟六腑捧到九人面前，讓他們?nèi)客滔?。在皇帝的注視下，九人不得不一邊吐，一邊把這路暉禮的內(nèi)臟刺身給吃下去。

　　高洋很滿意，對大軍高呼：“現(xiàn)在，諸位有沒有信心？”“有！”齊軍眼中閃爍著烈焰。見識過皇帝的手段后，齊軍重振旗鼓，戰(zhàn)斗力直線飆升，山胡人潰不成軍，一敗涂地。

　　戰(zhàn)斗結(jié)束后，山胡人十三歲以上的男性，全部被殺；妹子和老弱，全分配給將士作為獎品。此后，山胡的威脅徹底解除。

　　山胡被滅的消息傳開后，突厥大驚失色，齊國的天子居然比我們草原猛男還要猛，還要狠！向來以兇狠殘暴著稱的阿史那俟斤也贊嘆不已，庫頭更是連連點頭，嘴里不停念叨著“英雄天子，英雄天子”。在庫頭的建議下，阿史那俟斤同意和北齊來往，并年年遣使朝貢。

　　正當(dāng)高洋威震塞北之時，西邊的宇文泰卻遭遇了一次刺殺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