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緩兵之計

　　十幾萬梁軍！這是揮師建康以來，革命軍遇到的最大挑戰(zhàn)。

　　1.血戰(zhàn)青塘

　　“哥幾個，咱們這么多人，總得選一個人來當主帥吧？”陳文徹率先提議。“為了號令統(tǒng)一，我們需要推舉一個德高望重、能力非凡的人物?！毖蝤f仁補充道。他倆，一個是少數(shù)民族，一個是北方來的將領(lǐng)，對于競爭統(tǒng)帥也不抱希望，不如干脆主動讓賢。

　　裴之高聽后很高興，曾跟著叔叔裴邃一起拿下壽陽，他認為憑著這身份和戰(zhàn)功，當聯(lián)軍統(tǒng)帥沒有問題，已清理嗓子準備好發(fā)表當選感言了?！爸T位，我保舉柳刺史擔(dān)任主帥。一來出身高貴；二來戰(zhàn)功赫赫，曾擊敗過賀拔勝；三來曾跟隨太子鎮(zhèn)守襄陽，深受太子信任。他是主帥的不二人選?！表f粲噼里啪啦一口氣說完，得到了眾人的一致認可，除了裴之高。

　　“感謝諸位抬愛，柳某何德何能······”柳仲禮抱著雙拳，開始象征性客套起來。

　　什么玩意兒？老子年紀和官位都遠超過柳仲禮，憑什么讓他當統(tǒng)帥？太不把我河?xùn)|裴氏放在眼里了?！绊f刺史，你極力推薦你的表弟，這個動機可疑呀，恐怕很難服眾吧?！迸嶂哒f完，憤憤而去。眾將領(lǐng)這才反應(yīng)過來二人的關(guān)系，開始議論紛紛。

　　望著裴之高的背影，韋粲沉默了一陣，開口說道：“諸位，今天我們共赴國難，為的是鏟除叛賊。之所以推舉柳司州，只因他長期守衛(wèi)邊疆，曾讓侯景害怕。況且他的人馬精銳，沒有人能超過他。如果論地位、資格，柳司州在我下面，論年齡也比我年少。只是為國家考慮才這樣做，大家不要再爭論了。裴公是德高望重的老臣，怎么能夾帶個人情感，敗壞國家大計呢！我韋粲請求為各路軍隊解決這件事?！?p>　　一切人事任免，背后都是關(guān)系學(xué)，韋粲自然明白這一點。傍晚，韋粲一個人乘船來到裴之高的軍營，還給他帶來了禮物，不卑不亢地說：“皇上和太子危在旦夕，狡詐的敵人罪惡滔天，做臣子的應(yīng)該齊心協(xié)力，怎么能自相矛盾？裴豫州一定要與大家離心異志的話，刀鋒就要另有所指了?！?p>　　說罷，起來就要走，卻被一把拉住，裴之高紅著臉說：“我知道你的心意了?！彼讌f(xié)了，同意柳仲禮當統(tǒng)帥。

　　援軍和革命軍沿著秦淮河列陣對峙，彼此豎立柵欄相對。裴之高和弟弟裴之橫帶著一萬水軍駐扎張公洲，準備發(fā)動進攻。侯景下令把裴氏子孫全部抓起來，并押到陣前，在他們身后還放了鍋碗瓢盆，侯景大聲喊道：“裴公，你若不投降，我就把他們煮了?！迸嶂卟谎哉Z，只是朝著自己兒子射了兩箭，沒射中。

　　侯景看裴之高比羊侃還倔強，也就把裴氏子孫拖下去了。反正你們是遠道而來，我以逸待勞，還怕你們不成？侯景召集一萬步騎兵在后渚列陣，向援軍挑戰(zhàn)。柳仲禮準備應(yīng)戰(zhàn)，韋粲卻說：“老弟，天色已晚，我軍又很疲勞，不能應(yīng)戰(zhàn)呀?！绷俣Y于是堅守營壘，侯景也領(lǐng)兵退回。

　　548年12月30日夜，柳仲禮進入韋粲的軍營，部署各路軍隊，他令韋粲屯駐在青塘。由于青塘處于通往石頭的道路正中，革命軍一定會爭奪此地，韋粲心里沒底。柳仲禮說：“青塘是戰(zhàn)略要地，非得老兄你去不可。如果你擔(dān)心兵力少的話，我會再派軍隊協(xié)助你?！庇谑?，柳仲禮便派遣直將軍劉叔胤協(xié)助他。

　　549年正月初一，韋粲的軍隊迷失在大霧中，等他們到了青塘，已是半夜了，柵欄也來不及合攏。這一點正好被革命軍觀察到，侯景下令突襲。韋粲下令劉叔胤迎敵，劉叔胤認為大霧天不適合作戰(zhàn)，也就沒動，結(jié)果錯失戰(zhàn)機，被侯景抄了老窩，韋粲及其兒子，還有他四個弟弟全都戰(zhàn)死。

　　“什么！”柳仲禮聽說后，直接把碗筷扔地上，立刻穿上盔甲，只帶上身邊一百多騎兵就沖到了青塘戰(zhàn)場。事實證明，柳仲禮確實是主帥的最佳人選，他的戰(zhàn)斗力不一般，侯景的士兵被梁軍砍死幾百人，掉入秦淮河淹死的更是一千多人。

　　“反賊，不要跑！”柳仲禮拍馬前來追擊侯景。柳仲禮的槊眼看就要扎到侯景，只聽一聲“休傷我主”，革命軍將領(lǐng)支伯仁從后面揮刀砍中柳仲禮的肩膀。柳仲禮失血過多，不省人事，故而他的馬陷入泥淖里，革命軍的長矛集中向他刺去，幸好部下郭山石趕上去救援，柳仲禮才得免一死。

　　和死神擦肩而過，侯景和柳仲禮都后背發(fā)涼，從此，侯景不敢再渡河到南岸；一想到表哥韋粲戰(zhàn)死，自己一百多人就大敗侯景，而裴之高、羊鴉仁等卻袖手旁觀，柳仲禮真是心寒。這就是聯(lián)軍統(tǒng)帥？這樣有名無實的統(tǒng)帥要他何用？從此天天喝大酒，不再出戰(zhàn)。

　　初四，朱異死了，在萬人唾罵和指責(zé)中死了，如果非要用道德綁架他，那么，朱異的死是他對國家最大的貢獻。當聽到張僧胤報告他的死訊后，蕭衍仰天長嘆，如喪考妣。是呀，背鍋俠、嫡系馬仔都沒了，以后臣民的矛頭就直接指向自己了。蕭衍為了維護自己的正確性，破天荒追封朱異為尚書右仆射，這是違反規(guī)定的。

　　朱異的人生，再次證明，只要跟對領(lǐng)導(dǎo)，愿意給領(lǐng)導(dǎo)背鍋，不管你品行如何，一樣能吃香喝辣。

　　2.誘敵深入

　　同一天，蕭綸帶著殘兵，和蕭大連等人一起來到朱雀橋邊上扎營。8日，蕭方等、王僧辯的軍隊來到建康城。壞消息還不止如此，12日，蕭正表用鐘離城投靠了東魏，高澄派族叔高歸彥前往接管。沒多久，王顯貴帶著壽陽城投靠了東魏，也是高歸彥接管。

　　王顯貴不是侯景的表弟么？怎么這么不靠譜？形勢比人強。合肥的蕭范一直沒閑著，自從侯景兵圍臺城后，他就和侯瑱一起圍攻壽陽，王顯貴堅持了幾個月，最后不得已投降了東魏。大本營都丟了，要是侯景無法成功，一定死無葬身之地，他才是此刻建康城中最憂心的那個。

　　侯景心理素質(zhì)還算好，他下令封鎖消息，臺城里根本不知道援軍的情況。

　　“太子，我有一個主意，可以聯(lián)系到援軍。”羊車兒說。

　　“快快請講?！笔捑V道。

　　“我們可以做一個紙鳶，把敕令系在上面，順著風(fēng)放出城去，無論哪路援軍收到，他們都能知道臺城內(nèi)的情況。”羊車兒是蕭綱的侍從，平時二人經(jīng)常一起玩紙鳶。

　　“對呀，我怎么沒想到！”蕭綱欣然允諾。為了確保成功，他還親自在紙鳶上題字“任何人撿到紙鳶交給援軍，可領(lǐng)銀子一百兩”，準備好后，蕭綱來到太極殿上，趁著西北風(fēng)開始放風(fēng)箏?！澳銈兛炜矗鞘鞘裁?？”一個眼尖的士兵看到了紙鳶。

　　這消息很快傳到侯景耳中，他說：“不管他們想干嘛，先把那東西射下來再說！”侯景彎弓搭箭，一箭射中，紙鳶應(yīng)聲而落。

　　革命軍是越來越危險了，不久后，蕭嗣、高州刺史李遷仕、樊文皎等也來到了建康城。援軍也不會坐以待斃，他們也在想辦法和臺城取得聯(lián)系。

　　“王爺，你知道周瑜打黃蓋么？”部下李朗問道。

　　“你有什么想法？快說?！笔捤脕砹伺d趣。

　　“末將愿意混入城中，向陛下報告我們的情況，以此穩(wěn)定人心。請王爺盡情地鞭打我！”李朗說罷，就扒開衣服，跪在地上。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要求，那行嘛，正好我也手癢癢。蕭嗣拿著鞭子就開始抽打，一邊打一邊罵臟話，故意讓周圍的士兵聽到。李朗出營后，徑直來到革命軍中，脫下上衣說要拜見侯景。戰(zhàn)場上彼此投靠是正常的事情，侯景沒懷疑，也就讓他留下來，并派他去混進臺城竊取情報。

　　守軍這才知道城外遍布援軍，士氣大振。蕭衍任命李朗為直閣將軍，賞賜他金銀后又派他出城。李朗沿著鐘山的后面，晚上行走白天潛伏，幾天之后才到達援軍的營壘。

　　如果不能團結(jié)一致，人越多越是麻煩，不過一盤散沙而已。剛來的蕭方等、李遷仕、樊文皎等人不斷請戰(zhàn)，都被柳仲禮拒絕了，因為他徹底傷了心，他不相信這些家伙會為國分憂，他想到表哥韋粲之死，就痛哭失聲：“老哥血戰(zhàn)沙場的時候，你們又在哪里？”哭罷，他又給自己斟了一壺酒。

　　“這老東西是不是老糊涂了！”李遷仕罵道。

　　“他不敢去，咱們自己去，給他看看咱們的本事！”樊文皎補充著。

　　“不怕死的，跟我一起渡過秦淮河，和反賊決一死戰(zhàn)！”蕭方等舉著刀，發(fā)了狠話。27日，蕭嗣、蕭確、蕭方等、王僧辯、莊鐵、羊鴉仁、柳敬禮、李遷仕、樊文皎等人，強渡秦淮河，焚燒了東府城前面的柵欄。侯景下令后退，雙方隔著青溪安營扎寨對峙。

　　“這侯景也不過如此嘛！”樊文皎笑道。“對，咱們晚上發(fā)動突襲，必定把他打得落花流水，老樊，你來不來？”李遷仕問?！皝?，那必須來！”夜晚，樊文皎、李遷仕二人帶著手下五千精銳，一路高歌猛進，革命軍丟盔棄甲，丟失了大量陣地。

　　“將軍，怎么辦？梁軍進攻勢頭太猛了！”士兵進來報告道。

　　宋子仙想了想，下令道：“傳令下去，打不贏就跑，把他們引到菰首橋來，我要會會他們?！彼巫酉蓭е鴥汕寺穹跇蛳?，靜靜等著敵人到來。

　　李遷仕、樊文皎殺紅了眼，孤軍深入，生怕慢了會錯失良機，哪會想到革命軍有埋伏？等援軍一到橋上，宋子仙下令全面反攻，樊文皎被亂刀砍死，這一戰(zhàn)，援軍五千人全軍覆沒，除了李遷仕。李遷仕見情況不對，拍馬狂奔，沒有回大本營，徑直跑回了嶺南老家了。

　　革命軍雖然勝利，但蕭確、蕭嗣、蕭方等三人趁著戰(zhàn)亂的時候，把臺城和東府城外的革命軍一分為二，切斷了糧道，導(dǎo)致東府城的糧食運不出去。此時，援軍內(nèi)部又鬧起了矛盾。

　　按道理，柳仲禮是統(tǒng)帥；不過現(xiàn)在，蕭綸等皇子皇孫來了，這領(lǐng)導(dǎo)的位置是不是該換人了？一個組織內(nèi)部，不管什么時候，英雄排座次是頭等大事，否則就沒規(guī)矩，就萬事不行。柳仲禮和蕭綸之間，展開了激烈競爭，互相看不順眼，互相說對方是逃兵。不僅如此，蕭大連、蕭確之間也有矛盾。城外的援軍，形同虛設(shè)。

　　援軍剛到那會兒，得到百姓的一致歡迎，不過現(xiàn)在軍紀混亂，開始打砸搶燒，這幫人還不如革命軍，老百姓對他們失望透頂。革命軍中有一些人本來打算響應(yīng)梁軍的，看到這情況，紛紛停止了行動。

　　3.假意講和

　　二月，臺城陷入了絕境。德陽堂確實有大量的糧食和錢帛，卻沒有多少木柴、草料、鹽，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有了米，沒有炊具也不行呀！時間一長，大家只好拆除尚書省的建筑作木柴，用墊席磨碎了喂馬，墊席用光了，又用米飯喂馬。

　　士兵們沒有肉吃之后，開始煮皮革，烤老鼠，捉鳥雀?；适业膹N房里有一種干的海苔，味道又酸又咸，不得已成了戰(zhàn)士的盤中餐。最后，大家又開始殺戰(zhàn)馬，馬肉中間又夾雜著人肉，這時候臺城里又爆發(fā)了瘟疫。

　　侯景呢？侯景日子一樣不好過，東府城的糧食運不來，革命軍也陷入饑荒之中，援軍雖然鬧矛盾，只要臺城沒有淪陷，援軍就不會撤。另一個讓人震驚的消息是，蕭繹、蕭譽等人組成的十萬聯(lián)軍，已從江陵等地出發(fā)，順流而來。

　　“大王，咱們和梁軍講和吧。”王偉看了看愁容滿面的侯景。

　　“什么？先生，咱們說好一起干革命的，怎么能半途而廢呢！”侯景一臉驚訝。

　　王偉笑了笑，接著說：“大王放心，我的革命意志是堅定的。兵者詭道也?，F(xiàn)在看來，臺城不可能迅速攻克，對方的援軍力量日益強大，而我們?nèi)鄙偌Z食；假意求和可以緩解敵人進攻勢頭，趁著求和的時候，把東府城的大米運進石頭城，援軍一定不敢行動，然后我們休養(yǎng)生息，等對方懈怠下來再攻擊，出其不意奪取臺城?！?p>　　“不虧是先生，還得是你想得最周全?！焙罹巴饬恕?p>　　侯景派任約、于子悅到臺城下，遞上講和的文書。蕭綱第一時間報告給了蕭衍，希望老頭子能同意。“和侯景講和？那還不如戰(zhàn)斗到死！”蕭衍把侯景的文書撕得粉碎，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醒悟了，雖然有點晚。可蕭綱又陷了進去，他拼命為侯景說話：“侯景圍城很久了，我們的援軍又各自盤算，這樣下去只會犧牲掉更多無辜的百姓，講和只是權(quán)宜之計，事成之后再做打算?！?p>　　“哎，你自己拿主意吧，千萬別做貽笑千載的蠢事啊?！毕肓嗽S久，蕭衍最終還是妥協(xié)了。蕭衍派張僧胤通知于子悅，講和的事情皇帝答應(yīng)了。侯景很開心，望著王偉說：“沒想到，這蕭老頭還是這么好糊弄！”“恭喜大王，咱們可以進行下一步計劃了。”王偉拱手道。

　　侯景提筆寫道：“陛下賜給微臣的封地壽陽丟失了，現(xiàn)在有家難回，請求將長江西面四個州賞賜給微臣，并且用宣城王（蕭大器）出城相送，這樣我們才能撤兵過江?！庇谧訍傆职押罹暗臈l件向臺城轉(zhuǎn)達。

　　蕭衍、蕭綱召集群臣商議。

　　“豈有此理！哪有叛賊包圍皇宮，我們轉(zhuǎn)過頭來跟他們媾和的道理？這不過是侯景的緩軍之計罷了。羯奴侯景人面獸心，絕對不能相信。況且，宣城王是皇上直系后裔，關(guān)系國本，怎么可以叫他去當人質(zhì)！”傅岐怒喝道。

　　行嘛，既然蕭大器不適合，那就派他弟蕭大款吧。蕭衍也不想折騰了，他一個半截入土的老頭子，只想平平淡淡死去，面子也不要了，被后人罵就罵吧，只要侯景能退兵，不要這江山又如何？蕭衍昭告天下：“善于用兵的人不以刀兵定勝負，止戈為武。各路援軍不能再前進了。朕再次任命侯景為大丞相、河南王、豫州牧，統(tǒng)管江西四個州諸軍事。”

　　2月13日，蕭綱在西華門設(shè)立神壇，主持議和之事。梁軍代表王克、謝舉、蕭韶，革命軍代表于子悅、任約、王偉，雙方當著蕭綱的面簽訂合約。西華門外，柳津和侯景隔著柵欄，遙望相對，互相行禮，歃血為盟，賭咒發(fā)誓?？粗蛞桓焙苷J真的樣子，侯景差點沒笑出聲來。

　　議和過后，侯景大軍遲遲沒有動靜。柳津趕緊向蕭綱報告異常：“太子，侯景絲毫沒有退兵的意思，這該如何是好？”“這跛奴又在憋什么壞主意？蕭綱轉(zhuǎn)動著眼睛，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于是叫來了御史中丞沈浚，讓他出去試探侯景的意圖。

　　沈浚出身吳興沈氏，有才干有氣節(jié)，在各地當過縣令，一步步走上了御史中丞的崗位。沈浚劈頭蓋臉就問：“議和已成，可是大軍遲遲不返回，難道你心懷不軌么？”侯景隨口答道：“現(xiàn)在天氣熱了，不是行軍的時候。況且，我這十萬人一時半會走不了，他們都想留下來報效朝廷，還希望沈大人給皇帝稟報。”

　　沈浚冷笑道：“你的意思恐怕還是不想撤兵，想繼續(xù)攻城吧？我告訴你，臺城內(nèi)的糧食，再支撐一百天也沒問題。我看，你的糧食快吃完了吧，故意說這種話，想威脅朝廷？”

　　自己的虛實被沈?？创罹鞍训稒M放在膝蓋上，眼睛瞪著沈浚。沈浚也急眼了，大聲說道：“你身為臣子，卻對皇帝刀兵相向；陛下如今赦免了你的罪行，雙方結(jié)盟休兵，你卻反復(fù)無常。我沈浚已六十了，活夠本了，身為天子的使臣，生死有命，難道會害怕你這亂賊的刀？”

　　沈浚不等侯景答話，轉(zhuǎn)身就走了，回到臺城。侯景要氣炸了，但不敢表現(xiàn)出來，否則就真的承認了這次講和是假的了，被沈浚罵了，還要裝作寬宏大量的樣子，望著沈浚的背影，侯景還不?？滟澦?，卻已懷恨在心。

　　蕭綱的使者沈浚剛走，蕭衍的使者王克又來了。王克很恭敬地問：“侯丞相，敢問您何時渡江北歸呢？”

　　侯景可憐兮兮地說：“請陛下再給我一點事時間，我這渡江的船還沒準備好呢！”說完，侯景還讓隨從給了使者一些銀子。使者一走，侯景加快部署了武器、鎧甲的修繕工作。

　　“報，報告陛下，侯景又提了別的要求?！蓖蹩酥е嵛岬卣f。

　　“又咋了，這都給他延緩時間了，他還要什么？”蕭衍不耐煩地問。

　　“侯景請求長江北岸馬洲的三萬大軍南撤，否則他就不渡江北歸?！?p>　　“馬洲？”蕭衍一臉疑惑。

　　蕭衍不知道的是，他們蕭家還是有幾個血性男兒的，他們分別是蕭會理（蕭續(xù)子，蕭衍孫）、蕭退（蕭恢子，蕭衍侄）、蕭確（蕭綸子，蕭衍孫）。這幾位年輕氣盛，想等侯景過江的時候從白下城發(fā)動突襲，讓侯景有來無回。

　　“簡直是胡鬧，議和是國家大事，豈容爾等放肆！來人，去把他們給我召回來！”蕭綱搶先發(fā)言了。蕭衍正要說什么，聽太子這么一說，也就閉了嘴。皇帝都不說話了，周弘正、謝舉等主戰(zhàn)派只得默不作聲，仰天嘆息。

　　聽了王克的宣旨后，蕭確怒了：“國家都這樣了，他們還要退縮！我打死不退！就是要和侯景拼死一戰(zhàn)?！比缓螅筒肯纶w威方帶著士兵藏匿起來。蕭會理、蕭退被迫從白下城轉(zhuǎn)移到江潭苑，給侯景讓出了退路。

　　15日，蕭衍好人做到底，給侯景的部下于子悅、任約、徐思玉、王偉、董紹先等人都加官進爵，他對著蕭綱說：“這下，侯景該滿意了吧，你去催催，他什么時候退兵?！?p>　　蕭綱欣然領(lǐng)命，在大殿門口，遇到了氣喘吁吁的使者，說是侯景又提出了新的要求。蕭綱無奈地望著父皇，蕭衍沮喪地嘆了一聲：“宣讀吧?！?p>　　侯景寫道：“陛下，壽陽、鐘離等地被高澄竊取，臣請求暫借廣陵、譙州兩地，等臣取回壽陽就歸還陛下。只要答應(yīng)，我立刻從京口渡江。”面對侯景的割肉行為，蕭綱全部答應(yīng)了，他一心想把這個瘟神送走。

　　蕭衍父子以為最終贏來了太平，便在17日，下令大赦天下，以慶祝趕走侯景，迎接新世界。百官都在慶祝這即將到來的和平，只有傅岐嘆道：“我大梁看來是要亡國了，這幫亡國奴還如此高興?！贝蠹抑灰詾樗偭?，并沒有把他的話當回事。

　　4.蕭確叫板

　　這段時間，蕭確、趙威方二人在長江沿岸布防，時刻準備和侯景戰(zhàn)斗。正當侯景下令收拾行囊準備渡江的時候（當然，是做做樣子），二人隔著柵欄狂罵：“反賊，雖然你和朝廷締結(jié)合約，但我一定要擊敗你。”侯景也不搭理，只是心中默念道：“蕭確是吧，好，老子記住你了?！?p>　　24日，侯景再次上書蕭衍：“陛下，微臣本來打算要渡江的，可蕭確、趙威方二人不停恐嚇我威脅我，微臣這才遲遲不敢動身。只要將二人召回，微臣即刻出發(fā)?！薄岸嫉竭@一步了，就應(yīng)允了他吧?！笔捬芤褟氐妆缓罹癙UA成功，無論對方說什么，他都會答應(yīng)的。

　　皇帝派出吏部尚書張綰去召回蕭確?！昂顮?，別去呀，去了就出不來了，他們就是見不得國家有忠臣！”趙威方苦勸道?！摆w將軍，放心，我會給皇爺爺寫信表達拳拳之心的?！笔挻_一邊答應(yīng)張綰準備進臺城，一邊給皇帝寫奏書。

　　蕭確多次陳述利害，希望蕭衍改變想法，說自己不能進臺城，否則就讓亂賊稱心如意了。對于孫子的告誡，蕭衍一律沒有回應(yīng)，這是無聲的拒絕！蕭確擅自做主，讓趙威方進城，自己則準備去荊州、江州兩地募兵勤王。這時候，蕭綸來了。

　　“臺城被困很久，父皇處境危險，讓人憂慮，作為臣下和兒子的心情，就跟沸水與大火差不多，所以暫且與侯景訂立盟約，打發(fā)他離開，再作其它打算。朝廷議和之心已定，怎能違抗？”蕭綸說話的時候，帶著哭腔。蕭衍并不是不搭理蕭確，只是暗中授意蕭綸去說服他。

　　看到老爹老淚縱橫，蕭確也沒絲毫心軟，反問道：“父王，你太糊涂了！侯景說要北歸，但遲遲不解除包圍圈，他的狼子野心再明顯不過?，F(xiàn)在陛下召我入城，反而是為虎作倀呀！”“這是陛下的圣旨，你要抗旨不遵么？”趙伯超一臉正義，不可侵犯的樣子。

　　“呵，又是你這個臨陣脫逃的家伙，你有什么資格和我說話？”蕭確看都不看他一眼。老子哭也哭了，勸也勸了，好說歹說你都不聽？蕭綸真的怒了！他轉(zhuǎn)頭對趙伯超冷冷地說：“你把他殺了，提著他的頭顱進城！”趙伯超揮起腰刀斜眼看著蕭確說：“我本人認識君侯你，可是手中的刀卻不認識你?！笔挻_這才哭著答應(yīng)下來。

　　看到兒子心軟下來，蕭綸也禁不住悲從中來，兩人抱頭痛哭。蕭綸摸著兒子的頭：“兒呀，原諒父王，我也沒辦法?！边^一會后，蕭綸叫人拿來了雞蛋，對蕭確囑咐道：“這里有三百個雞蛋，臺城陷入饑荒，你把這雞蛋送給你皇爺爺吃吧，他老人家年紀大了······”是呀，自己還年輕，忍饑挨餓倒也沒什么，可爺爺垂垂老矣，想到這里，蕭確嚎啕大哭起來：“放心吧父王，兒子一定把雞蛋親手交給爺爺?！?p>　　蕭衍平時只是蔬菜，臺城被圍這么久，新鮮蔬菜早就吃不到了，看到蕭確送來的雞蛋，蕭衍感動不已，一邊烹飪一邊流淚抽泣。這一刻，他不再是萬人敬仰的皇帝，不過是一個皮包骨的老頭子罷了，老頭子只想安安靜靜去死，又有什么好指責(zé)的呢？

　　5.蕭繹勒馬

　　蕭衍和侯景講和的消息傳開，行軍到郢州（武漢武昌區(qū)）的蕭繹、到青草湖（在岳陽市）的蕭譽、到了西峽口（河南西峽縣）的信州（重慶奉節(jié)）刺史蕭慥（蕭衍侄孫），全都不約而同停下來，理由是要等待各路援軍匯合，他們都在等，等著蕭衍死，或者等侯景撕毀合約攻破臺城。

　　故而，蕭繹經(jīng)常和舅哥王琳、才子庾信一起下棋，天天吟詩作賦，好不快活。王琳，字子珩，出身兵戶，從小跟隨父親投靠蕭繹，并成為他的貼身侍從，兩個姐姐都是蕭繹寵妃。王琳為人低調(diào)，舉止儒雅，沒讀過什么書，但對士兵特別好，可以記住部下每一個士兵名字，人格魅力大。自從朱雀橋失守后，庾信一路狂奔，來江陵投靠了蕭繹。

　　這一天，23歲的王琳，36歲的庾信，41歲的蕭繹又在一起下棋，蕭繹舉棋不定，猶猶豫豫。一旁的參軍蕭賁一臉嚴肅，悶悶不樂，蕭賁是蕭繹的堂侄?！霸趺戳藚④?，有心事？”蕭繹問道。“殿下，你明明手握主動權(quán)，卻全然沒有下的意思，錯失良機恐怕全盤皆輸，可悲可嘆呀?！笔捹S接過話來。

　　蕭繹知道蕭賁這是諷刺自己帶兵逗留不前，立刻就變臉了：“本王今天不但不下，而且還要上！”他轉(zhuǎn)身對王琳等人吩咐撤兵事宜。蕭賁趕緊勸阻：“亂臣侯景帶兵攻打皇宮，如果放下武器渡江，一個小孩子就能殺掉他，故而，他一定不會這樣做。王爺擁有十萬大軍，還沒看見叛賊就撤退，這是為什么？”

　　“哼，你信不信本王宰了你？”蕭繹動了殺機。

　　蕭賁也是硬骨頭，來了勁：“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只怕后人罵王爺你鼠目寸光，只想著權(quán)力！”獨眼龍最忌諱別人提及和眼睛有關(guān)的字詞，盡管蕭賁是無心的。只聽“啪”的一聲，蕭繹把棋盤掀翻在地，他再也不管什么親戚不親戚，下令把蕭賁拖下去砍了，罪名嘛，軍中最不缺乏的就是罪名。

　　“王爺，果真要退兵么？父兄尚在，貿(mào)然退兵，恐怕有損您的聲譽?！扁仔抨P(guān)切地問道。王琳也不贊同退兵。蕭繹聽了覺得有道理，既然退兵不合適，那就繼續(xù)逗留。一方面，蕭衍有詔書，讓援軍不再前進，這算是奉召遵旨；另一方面，又可以爭取輿論主動，表現(xiàn)出積極救助父兄的樣子。

　　就這樣，十萬荊州聯(lián)軍止步不前，南梁失去了最后翻身的機會。侯景得知這個消息后，嘴角重新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