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門外傳來灑掃司巡街的銅鑼聲。隨著鑼聲愈發(fā)接近，聚靈街也有了些許嘈雜。
劉清江只好收回思緒，輕輕拍了拍自己滿是塵土的雙手，轉身越過墻頭。別院后墻外，是一條鋪著青石板的小巷，沒有燭火，亦沒有行人，故而顯得分外冷清。劉清江理了理身上的袍子，邁步向前，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小巷深處。
日上三竿，巳時早已過半，寧天生才昏昏然轉醒?！皦牧耍≡趺炊歼@時候了！”看著窗外投來燦爛的陽光，寧天生整個腦子里被兩個大字充斥，“遲到！”猛地起身，匆忙將外衣攏在身上，便準備穿上鞋履出門去。這時腦子終于回過神來，自己已是離了學塾許久，何來遲到一說。于是便將手中鞋履一扔，再次躺倒回床中。
清醒了幾分的大腦，讓寧天生意識到，自己雖然不用上學塾，但今天卻是自己真正意義上成為守夜人的第一天，而自己第一天的點卯，就這樣錯過了。
趕忙收拾好，走出房間，卻見自己的陳叔就坐在小院子里的石桌子旁，不急不慢地煮著茶，見寧天生出門來，陳鐵林招呼他走過來坐下，遞過去一杯茶，緩緩說道：“之前卯時，趙守義過來說叫你去點卯，我見你昨日心神耗費過度，便沒讓他叫你，順便讓他幫你向副巡察使請了半日假，你一會還是去一趟副巡察使的明理堂吧?！?p> “麻煩陳叔了，那我這就過去?！睂幪焐豢诤韧瓯羞€冒著熱氣的茶水，顧不得滾燙的茶水帶來的舌尖的疼痛，寧天生快步跨出小院門檻，朝著明理堂而去。
路上遇到迎面而來的趙守義，寧天生打了個招呼剛想走，卻被趙守義一把扯住手臂?！皩幮∽樱且ッ骼硖冒?，別去啦，我剛從那回來，副巡察使被左廷監(jiān)大人叫去了，走之前副監(jiān)察使還讓我告訴你，今天不用去找他點卯了，哦，對了，你這個月的俸祿也沒了?！?p> “為什么？”寧天生聽著前面的話，心中還覺得副監(jiān)察使人不錯，是個好相處的人，但后半句話著實無異于是晴天霹靂了。剛來第一天，自己第一個月的俸祿就沒了，豈不是意味著自己前兩個月都只能靠著自己以前的積蓄熬日子么。寧天生腦海里，浮現(xiàn)出這樣一個畫面：那是一個背對著他的身影，身子被厚厚的斗篷包裹著，一雙蒼老枯干的雙手，一手托著自己的俸祿袋子，而另一只長著尖銳指甲的手，則伸進了袋子里。而那個身影仿佛發(fā)現(xiàn)了寧天生的注視，測過身來，用他那狹長的眼睛，輕蔑地瞥著寧天生，手里動作卻是不停，慢慢地從袋子里拿出一個又一個的銀錠子，能看到的半邊側臉下，一張傾斜的嘴，發(fā)出桀桀怪笑。
一定是的！這一定就是副監(jiān)察使那丑惡的嘴臉。比那地獄里的小鬼還要丑惡百倍。寧天生心中又苦又恨，只是自己不過守夜人中小小一員，又怎能和副監(jiān)察使這樣的大人物理論呢？而這樣的大人物又何必跟自己這般計較呢？
“行啦，別杵在這里想東想西啦。今天下午正好我們輪班得空，走，你趙哥帶你去個地兒，保證有趣。”趙守義不由分說便拉上寧天生，往正心樓走去。
“趙哥，一會到底去哪??？”寧天生坐在趙守義的獨立小房間里，無聊地打量著屋子。趙守義則從自己床下扯出來一個大箱子，埋頭在箱子中找著什么。
“找到了，寧小子拿著。”趙守義沒有搭話，從箱子底拿出一套華服，遞給寧天生。
“趙哥你這是干啥??？”寧天生低頭看著手里的華服，這是一套紫色云紋緞子裁剪而成的華服，綢緞獨有的質(zhì)感帶給寧天生的指尖與眾不同的觸感。
“別廢話，趕緊換上，換上就告訴你干啥?！壁w守義催促著，轉身繼續(xù)在箱子中翻找著。
“趙哥，你在這我也不好換啊?！睂幪焐降走€是有些拘謹，自己與趙守義相識也不過短短兩日。誠然，自己已經(jīng)將其視作朋友，但讓自己就這樣在他的房間里更衣，更別說趙守義更是近在咫尺。著實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趙守義頭也不回，專心地翻找著“大家都是以命相交的兄弟，以后說不定哪天我的命都會托付到你的手上，換個衣服又算得了什么呢，再說了，咱也沒有那啥龍陽之好，你只管放心?！?p> 寧天生也只好硬著頭皮換了衣服。
“總算是找到了。”趙守義從箱子里直起身來，手里還拿著一塊玉佩。轉過身時，寧天生也正好換好了衣服。
翩翩美少年，玉樹臨風前。寧天生換下了自己的夜行衣，穿上一身華貴的茄紫色云紋緞繡白玉麒麟騰云服，整個人的氣質(zhì)在這一刻都得到了升華。
“嘿，之前倒是沒瞧出你小子模樣還挺俊。不錯不錯，這衣服正正好好。”趙守義夸贊不已，將手中玉佩交予寧天生，待其懸好玉佩，活脫脫就是話本故事中那種春風得意的京城士子。
“這衣服和你這么般配，那就送你啦?！壁w守義大手一揮，便將這套價格不菲的衣服贈予了寧天生。
“趙哥，這可太貴重了，我不能收?！睂幪焐B忙推脫。盡管自己對衣服并不了解，但憑著這份質(zhì)感和細密的繡圖，多少也能看出這件衣服的昂貴。
“你只管收著便是，這是我弟弟同你差不多年歲時，高中舉人時，家中差人給做的。奈何衣服還未做好，我弟弟便被稷下學宮看重，帶去了南方。這衣服做好之后便由我保管著。想來他穿著也如你一般清新俊逸吧。他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了，這衣服這么好的料子放著也浪費，你就聽哥一句，收下吧?！壁w守義走近拍了拍寧天生的肩膀，寧天生從他的眼中能夠感受到兄長一般的關懷。
“那就都聽趙哥的?！睂幪焐膊辉偻泼?，“那咱現(xiàn)在去哪啊？趙哥?！?p> “別急，待我也換身衣裳，咱就出發(fā)?！?p> 半晌，倆人邊聊邊走，來到了盛游街。
“老趙，這邊”有人朝著二人揮了揮手。抬眼望去，五六個人，都是自己的隊友?！白甙桑降胤搅?。”趙守義抓起寧天生的手，加快了向前的腳步。
“大家伙兒都等你倆半天了，怎么才來??？”其中一個瘦瘦高高的隊員走上前來。
一把攬住二人肩頭，寧天生只記得大家都叫這人“竹竿兒”，卻不知道其真名?！皢?，寧小子，沒想到你這俊呢，快讓我好好瞧瞧。”
“你這瘦竹竿兒，看個球啊，莫要耽誤了咱的正事兒?！壁w守義上去便是一腳。
走到隊友們面前，大家都對寧天生這個裝扮感到眼前一亮，都對其贊不絕口，寧天生哪里受過這等場面，站在原地低著頭，有些害羞。
“行了行了，咱還是先進去吧?！壁w守義招呼著大家走向旁邊一家店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