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從心不從利

　　真有人？

　　聽到這聲音，商辰把吊兒郎當?shù)臉幼邮諗苛嘶厝ィ终笪Ｗ饋怼?p>　　“蔚童，你先下去吧?！?p>　　木墻里間的聲音又傳了出來，這次的聲音更加清晰了，卻顯出一種無喜無悲來。

　　噠，噠，噠，屐履的聲音緩緩傳出。

　　只見一個五尺高的侏儒，手里駐著一個檀木拐杖，一雙像魚目一樣的渾濁眼睛，身著樸實的灰色麻衣，把她裝束成橢圓形狀，一眼看去就像是個普通不能再普通的農(nóng)家老婦。

　　“姥姥！”見她出來，這位阿嬸明顯如釋重負，直接過去摟上姥姥的臂膀，仿佛又變回那個小鳥依人的少女時代。

　　見到這有些詭異的一幕，商辰總算明白了。

　　呦，重量級的人物！

　　“老太太你好?！逼鹕硇辛艘欢Y后，商辰又緩緩復坐而下，他伸手去拿茶杯，嗯，居然喝完了？什么時候的事，沒茶我風度怎么來啊。

　　這位老太太拍拍阿嬸的腦袋，安慰一下她，“沒事的，你做的很好了，下去吧?！?p>　　等她走了，這老太太對商辰慈祥一笑，慢吞吞道：“密室漏風，又恐隔墻有耳，老身后面有更好的靜室，這茶管你喝夠，怎樣？少年郎進去跟老身談談？”

　　別看這老太太個子小，卻有一種不容置疑的風度，而她的話語中還有著一股淡淡的威勢，觀其神態(tài)，原本渾濁的瞳孔變成了黝黑狀，甚至好像還透出一點看到寶物的驚嘆歡喜。

　　老妖怪！連莊瑾兒和江南望都不會給自己這種感覺，不是老妖怪是什么？

　　又不要趕緊跑路？被她盯得有些坐立不安的商辰焦急地思索著，期然心中還有一絲希冀，就問道：“老太太，你看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老太太搖搖頭，難道我嚇著他了？于是她嘗試用著輕緩的語氣道：“你不用緊張，放心，老身暫且是不會傷害你。又不然請你來，就是我動根手指頭的事，你不是說請個厲害的人來跟你談嗎，那你覺得老身夠不夠呢？”

　　商辰聽言苦苦一笑，抱拳道：“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p>　　進去里屋的短短的路程上，商辰故意落后一個身位給老太太以示尊敬。

　　其實對于這種能把自己小命把握住的人物，商辰實際上是抵觸的，但即便如此也不能表現(xiàn)出自己太虛，所以他就使勁做出瀟灑狀，實則腦海里已瘋狂地腦補迪化。

　　她看上我什么了？真沒想到這小小的南雍區(qū)居然如此的臥虎成龍，而且還就這樣尋絲著跡地找到了自己，他立刻把自己心里動起了販賣功法的念頭狠狠掐滅掉，看來以后得從長計議更加謹慎啊。

　　一個大藍燈，一排排大火燭，一進這個房間，商辰立刻感覺自己在高速遠轉(zhuǎn)的大腦突然安靜了許多，就如同泡進了溫泉里一樣舒暢，有點意思。

　　兩人靜靜地坐，老太太似乎又變成剛才的老態(tài)龍鐘樣子，她親自給自己斟茶，商辰當然雙手拿起茶杯接過。

　　只聽老太太先發(fā)問，“少年郎，你還認為這是筑峰淼絲泡的茶喝嗎？”

　　呵~商辰搖搖頭苦笑一聲：“前輩，您還是稱呼我為小輩，或是晚輩，承蒙你三番兩次地請幫我吃茶，不知您到底是什么意圖呢，還請明示?！?p>　　“其實老身很好奇你對阿嫻所開之藥為什么會有千絡草這三味藥，所才叫蔚童去試探你，實際上沒你想得這么復雜。”

　　真這樣？那蔚嬸的假模假樣把我糊得以為我做了什么喪盡天良的事呢。

　　這心里話商辰當然不會說出口，而是換了一套說辭。

　　“老太太，何必執(zhí)著于刨根問底呢，就想我說的治病醫(yī)人原本就是我的天職。”

　　聽言，老太太的神色冷了一點下來，氣氛僵持而住。

　　雷風大雨點少？

　　見狀，商辰望著茶杯，只見它上面有幾顆小小的紅棗，這是在暗示著什么嗎？

　　感覺話題要終結(jié)了，他心中暗暗絮念：小妹妹啊，你到底什么來頭啊，希望我的感覺不會騙我自己。

　　“老太太，我能冒昧地問你個問題嗎？”

　　“你問吧。”

　　商辰硬起頭皮把話說出來，“首先我想問的是，你們是人族嗎？”

　　說完后商辰便感覺到氣氛一沉，好似一股生殺予奪的氣息撲面而來，要完了？要出大事？

　　而老太太原本想要發(fā)作出一點，可見他一驚一乍的樣子感覺比聽到他所問的問題還要有趣，她微愣了一下后緩緩而道：“老身知道你小子會有察覺，卻不明白你為何會如此發(fā)問，你應該是個聰明人啊，你應該知道有時候知道了太多反而不好?！?p>　　“其實呢小輩我遇到這般怪癥，也是心癢技癢無比的，其實我也是對前輩你們的出身懷著濃濃的探知欲，既然前輩不肯說，那小子也就不多問了?！?p>　　想到那怪異的癥狀，商辰還是袒露了一點。

　　聽言，老太太先去拿起一盞茶吹了一口氣后嘆言道：“老身能告訴你我們以前是人族?！?p>　　以前還是人啊，那沒事了，現(xiàn)在是人是妖，有區(qū)別嗎？我商辰直接放輕松了下來。

　　看著一緊又一松的商辰，老太太略覺莞爾，這人內(nèi)心戲很足啊，嗯，有點意思的年輕人。

　　“小輩，還是說說你對阿嫻身上癥狀的看法吧，也許我會感興趣的，你也知道老身的厲害，若是你說得好聽，那還有談下去的必要，若是不符合老身的胃口，那請你飲完這杯茶就離開吧?！?p>　　高手，這是高手。商辰不得不感慨，沉思了一下，有什么大不了呢，也許他們是一群普通人呢，不過卻全是病患也，他收斂起浮夸之氣。

　　“我認為謝妹妹的病其實還不是病，到像一種禁忌，沒錯，它給我的感覺到像是一種將誘發(fā)于微的病。具體可以用病癥的聯(lián)結(jié)與前后遷轉(zhuǎn)機理來描述，所以當我想明白這些，我開藥自然穩(wěn)如老狗，效果也不錯，立起沉疴，效如桴鼓。”

　　說罷，商辰飲啄了一口茶，不行，我不能虧，我喝都要喝窮你們。

　　老太太聽聞終于露出點笑容。

　　“小子對經(jīng)絡運行狀況如此了解，還找出了正確的藥材，你可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能別反反復復暗示我嗎？商辰真是萬般糾結(jié)啊。難道我真要暴露內(nèi)外混元法？如果暴露了，利用完就丟之如棄履？

　　見他痛苦樣，老太太更開心了，“想必道友也是一個有修之士吧，沒想到這滄雍寶郡，還能遇到您這樣的妙人?！?p>　　道友？錯了！商辰搖搖頭，“我只是個久病成醫(yī)之人，一個凡夫俗子，何以敢稱為道友？”

　　老太太有點失望，她想了想繼續(xù)問道：“你知道對于一個大夫最重要的是什么？”

　　“當然是醫(yī)術(shù)和醫(yī)德?！?p>　　商辰不假思索道。

　　“嗯?！彼c點頭，“如果老身讓你選擇其中一個呢？”

　　“那我寧愿要我的醫(yī)德。”

　　“真？”老太太有點不置可否，“少年郎，那你認為一個新來的大夫到底需不需要點名氣呢，假如有幾十上百的病患都同時找你，那場景你是不是就會有懸壺濟世的感覺呢？至于你能看多少懂對少，還是取決于小子你的能力，老身真希望還有下次見到你的機會?！?p>　　危機變機會？

　　商辰瞳孔猛然放大，心跳也在加快著，他敏銳的察覺到這是一種機會也。

　　心焦，其實他就很很心焦，一穿越來就從天堂到人間，開局家破人亡，現(xiàn)在父母一困獄一無蹤，自己謫守邑城，此時的商家儼然已是一條到江中激流的破船，一條搖搖欲墜的船，而江家或江門已經(jīng)仁至義盡。

　　邑城一行讓他明白許多，前世的他太注于行而上的東西還有宏觀的敘事，在這個地方的修士的利益其實也是血緣姻親深深捆綁在一起，江湖依舊是那個江湖。

　　這不，昨天他惹了黑幫會，今天完好無損的站在那里，無非是忌憚，不是忌憚自己，而是忌憚他身后的東西，這次能護住自己，可能就沒下次了。

　　接觸新的勢力，或許是不錯的想法吧，商辰的抵觸不覺之間變少了許多。

　　“吾族之恨，仇大苦深也?！?p>　　正思索間，老太太的低嘆一聲打斷了他的思路，此聲深沉無比，就像深淵里面的囚獸奮力掙扎，又像歷經(jīng)千般的艱難困阻后得到釋放。

　　商辰能敏銳感知她的痛苦和無力，是什么能讓閱歷滄桑的老人都發(fā)出如此感慨？

　　“噔噔噔?！崩咸闹腹?jié)拍擊桌面，商辰的注意力也隨之回到了老太太的身上，只見她緩緩張開皺干的唇舌：“我的條件已經(jīng)開了，那小子你的呢？”

　　我的？商辰聞言皺眉，想想后又沉寂了下來，“老太太我是認真的，如果我說，我就是想要你們免遭病痛的折磨，愿世間無病無災，你應該相信這是真的吧?！?p>　　嗯？老太太聽言微愣了一下，為什么此人思路不按常人來呢？面對利益不貪婪、不赤裸，沒有像一條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難道是因為他不懂這意味著什么？

　　還是他的虛偽已經(jīng)深入骨子里了，要么就是想謀求更大更多的東西，或許，還有一種非常小的可能，那就是他真的是善良。

　　想到這里，老太太想輕笑一聲出來，不行，我不能笑，我要裝出高人的模樣，哎，她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琢磨不透一個小輩，真是罕見至極，或許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就像先祖在神的指引下搬遷到子午谷，建造了一座信仰之城，就信自己的感覺一回吧，也就一次了。

　　其實哪有這么復雜，商辰是秉著自己能幫就幫的信條，醫(yī)術(shù)就是用來治病救人，而他對醫(yī)術(shù)的一種感情也是很虔誠的。反正他也覺得，它們也給不了自己多少，而且于實力面前，兩者是儼然不對等的，所以從利不如從心。

　　“小子，你很果敢，聰明，智慧，風度，樣貌也不俗。如果你真不是道友，難以想象你只有17、8歲，老身不得不承認啊確實是有一些天才存在的，你讓我仿佛看到了一顆閃亮的新星冉冉升起?！?p>　　老太太和顏悅色地夸獎了幾句。

　　別新星舊星了，她是打算猛地夸自己好讓自己飄飄然，然后自己放松警惕就被她牽著走了？對此，商辰已經(jīng)免疫了，拱拱手奉承回了一句，“多謝老太太的贊揚，小子也祝老太太早日脫離苦海，回乾如意！”

　　滑咕嚕嚕，茶蓋合上的聲音，商辰徹底把茶飲完，真好，滋味好，咂咂嘴，靜等著老太太發(fā)火趕客。

　　老太太聽后又微愣了一下，真有趣的小伙子，“你心性很不錯，老身還是告訴你點東西吧，以免你總是提心吊膽的，想來想去。這個大陸修仙已經(jīng)崛起三千年了吧，我們?nèi)陨瞎庞葑宓囊粋€分支，后來也是歷盡千磨萬難來到了貴寶方，希望你的醫(yī)術(shù)能給她們帶點不一樣的東西?！?p>　　…………

　　走出蘊紅樓的商辰，在心里建立了自己的畫像分析。

　　姓名：商辰

　　身份：魂穿人士

　　優(yōu)勢：有女朋友，有很多的知識，長得帥

　　劣勢：修為相對較弱

　　機會：還活著，可以把腦海中的想法搞成實際的東西

　　威脅：敵人，許許多多的敵人，全特么是攔路虎

　　看來得加快煉藥水平的腳步了，收益太緩慢了，一定要從醫(yī)冶活人到醫(yī)治修者轉(zhuǎn)變，實力。力量啊，請在給我多一些，這種不能掌控的滋味，太折磨了。

　　露柔堂房舍。

　　“你回來了？”見到他身影，莊瑾兒開口詢問一聲，然后去斟茶倒水。

　　看見她動作，商辰實在是不想喝了，連忙想要制止，可看見她動作麻利，如果制止也不好，商辰暗嘆一聲罷也。

　　再飲一杯茶，這次卻是寡淡無味。

　　他好了？臉露焦慮的莊瑾兒見他安然無恙神態(tài)已經(jīng)舒緩了不少，下午的時候她見公子的失敗，其實她也接受不了。

　　“我把煉丹爐的房間都清理好了，這些資料我也整理好了，都好好護著，瑾兒不太懂公子的意圖，但瑾兒能做好自己要做的事?！?p>　　“嗯?！鄙坛近c點頭，他想了想把茶杯放下誠懇地道歉一聲：“對不起，下午的時候我有些失控了?！?p>　　就連安慰都這么生硬了么，這聽得莊瑾兒眉毛一皺，沉默寡言的公子，不知道哪一天他才會開朗啊，都快一整天沒看到公子笑了，是挺久的了。

　　“你不要對我說這些，瑾兒都明白，詩云：紫陌追隨日，環(huán)廊相見時，是無怨無心也?！?p>　　這聽得商辰鼻子一酸，恐怕從此破車破船上又多了一個人。

　　“主憂臣辱，主辱臣死……”

　　商辰反反復復念叨著這一句，流淚道：“也許吧，等我風光了，我一定讓你也風光?！?p>　　他實際上不想讓莊瑾兒看到自己懦弱的一面，就離座輕言道：“我去洗漱了?！?p>　　‘公子啊，你還是不懂瑾兒我想要什么？’聽言，莊瑾兒看著他背影暗嘆一聲。

　　跟那老妖怪周旋，商辰也有一些疲倦了，一番洗漱完畢，精神煥發(fā)。

　　虞族？不得不說這老太太確實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腦海里逐漸回想起了邑志和陸志。

　　首先是景熙邑的歷史，大概接近4600年前，最后一個封建王朝雍國合并周圍幾個郡統(tǒng)治300多年，而隨著修仙崛起，管轄失控，矛盾不斷升級激化，于戰(zhàn)亂人禍下分崩離析。

　　雍國滅亡之后被一個名為南株修仙國在繼承雍的基礎上暴力統(tǒng)冶了130多年。

　　然后更迭名為燦的仙國統(tǒng)冶接近800多年，此國居安忘憂，沉湎享樂，橫征暴斂，加上內(nèi)亂不斷，最終民生凋敝，被超級強宗滅亡。

　　景熙邑被超級強宗派遣的下級勢力奴役幾十年，古怪的是外患加內(nèi)亂超級強宗自己居然也崩了。

　　然后大亂戰(zhàn)與割據(jù)時代到來，你方唱罷我登場，不斷的戰(zhàn)爭，統(tǒng)治勢力如同煙花璀璨而逝，過程持續(xù)了幾百年。

　　再后就是強強融合吞并，這些勢力最后進行地域瓜分，這利益分割的過程又持續(xù)了上百年才逐漸穩(wěn)定了下來。

　　最后這些大勢力統(tǒng)治了五個郡成立了酉陽國，雖然大小規(guī)模戰(zhàn)亂不斷，但總體穩(wěn)定持續(xù)了500年。

　　而這時放眼大陸，隨著靈氣不斷衍生充實與修仙體系的誕生成熟，人族與其它種族的矛盾也不斷激化，最后陸上的妖族聯(lián)立海族拉開了持續(xù)三百年的種族戰(zhàn)爭帷幕。

　　人族號召成立了大陸最強五大宗的聯(lián)盟并與之對抗，最終艱難勝出。

　　最終妖族群首逃竄到三大山脈之中，過著自己的小日子，而海族去到了四大海域稱王稱霸。

　　那時，和酉陽國同處大陸中段位置的陰陽宗在種族大戰(zhàn)中出力頗多，于機緣巧合下迅速破格生長，逐漸走向了大陸的舞臺中央，大放光彩。

　　種族大戰(zhàn)之后的三千年時間里靈德大陸也跌宕起伏，特別是道統(tǒng)，魔臨，外陸侵略，地緣爭端與霸權(quán)斗爭的五大影響裹挾大陸的事件不間斷爆發(fā)，最終形成七宗三門兩派一閣一宮一教的勢力格局。

　　而酉陽國歷經(jīng)一千年的更迭動蕩后，相對而言已沉埃落地，固于保守，最終迫于陰陽宗的壓力，被降格為酉陽府，外宣聯(lián)立早被征服的其它大府融入到陰陽神國中，已被統(tǒng)冶達兩千年有余，而陰陽宗也逐漸穩(wěn)固大陸無上七宗之一的地位，戴上了一等一的皇冠。

　　印象中根本沒有虞族的蛛絲馬跡啊，老太太你真很有信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