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論牛乳糕
“陛下,陛下您保重身體啊陛下?!睆埖聞龠B忙給又一次要暈倒的皇帝順氣。
楚霆驍擦了一下嘴角并不存在的鮮血,定了定神,憤怒開口:“呵,要不是太子提醒,朕還真是忘了,六六叫朕去她的未央宮,說有禮物給朕?!?p> 他加重著“禮物”二字的語氣,眉飛色舞,威嚴全無。
不就是六六送這逆子一件蓑衣嗎,瞧這逆子樂的,他有六六的專屬禮物!
楚曄將兩個湯婆子仔細收攏回衣袖里,皮笑肉不笑的躬身:“那兒臣恭送父皇,父皇一路——”走好。
“朕不用你恭送!”
楚霆驍腳步一頓,臉上的怒意散去,黑眸深沉了幾分,緩緩的說:“楚曄,你若只想做個勞什子的百官表率,就滾去京畿大營,何必在此立牌坊,朕見到你就煩?!?p> 他實在忍不住了,楚曄跟他在這兒裝什么傻,這逆子明明知道自己如今的處境有多艱難!
楚曄的眼眸微垂,終于輕聲說道:“父皇可知,太傅早有告老還鄉(xiāng)之意,舅舅更想只想游歷山川,行走江湖——顧家人沒有爭權(quán)奪勢之心,兒臣幫與不幫,又有什么用呢?!?p> 他何嘗不知楚霆驍想讓自己幫忙,扳回顧家在朝中的敗勢,但此事的關(guān)鍵,在于顧家自己。
楚霆驍張了張口,卻又啞然無語,最終只能嘆息道:“顧成蹊和太傅什么都好,可怎么和六六一樣呢?!?p> 楚曄玄眸微微瞇起,回想起楚意之前沒說完的話,道:“若是小六……父皇,若是小六站出來呢?!?p> “對了,今日六六的確和往常不太一樣?!背敱砬橐蛔?,陡然想起楚意今天出席大典時,一身紅衣風(fēng)華絕代的模樣,手指都顫抖起來。
顧家什么都好,就是淡泊名利,不與人爭,連楚曄這個太子,顧太傅和顧成蹊都不在乎。
但有一點,老太傅和自己那小舅子顧成蹊,一個賽一個的在意六六。
如果六六要幫顧家,卻被朝局牽扯進來受一丁點委屈,顧家必然能支棱起來!
“曄兒在此好好值守,朕去找六六要禮物啦?!?p> 楚霆驍面上不露喜怒,可笑意從眼中流淌出來,他用力拍了拍楚曄的肩膀,悠然離去。
臨走時,還不忘說一句:“曄兒有時候聰明起來,倒是類朕啊?!?p> 楚曄:有事曄兒,無事逆子,他爹還真是一代明君。
他望著楚霆驍離去的背影,悄無聲息的勾起唇角,低聲道:“小六,你想要什么,兄長一定幫你?!?p> 楚霆驍趕到未央宮的時候,日頭徹底落下,天色已經(jīng)轉(zhuǎn)暗,楚意還在內(nèi)室酣睡。
皇帝沒忍心叫醒自己女兒,眼巴巴的坐在外殿等了半個時辰,直到晚飯時分,尋春端來一盤牛乳糕。
“陛下,您是要在未央宮用膳嗎?”
楚霆驍壓低聲音地點頭:“那是自然的?!?p> 他的確有些餓了,撿起手邊的牛乳糕咬了一口,頓時皺起眉頭:“這是隔夜的?朕大老遠來未央宮,你們給朕吃隔夜點心?”
話音未落,睡醒梳妝后的楚意神清氣爽的從屏風(fēng)后走出來,彎起眸子,語氣帶著幾分委屈:“不好吃嗎,父皇,這可是永寧昨天花費好大功夫做的?!?p> 楚霆驍立即的把一整塊點心丟進嘴巴里,一邊咀嚼一邊露出笑容:“哇,這是什么神仙牛乳糕,太好吃了吧,此等珍饈美味,也只有朕的六六這樣心靈手巧的小仙子才能做得出來!人間能得幾回食啊?!?p> 他今日是要勸六六站出來掌權(quán)的,雖說這是為顧家也是為了她,可她從來都不理這些俗務(wù),又身嬌體弱,他得把她哄好了,才好意思讓她費心。
楚霆驍一想到自家六六那病弱的身子,甚至都有些不忍開口了。
楚意看著夸張的爹:“倒也不必如此?!?p> 她走到楚霆驍面前,在他驚訝的眼神中,坐到他身側(cè)的美人靠上。
“父皇這樣看著永寧,難道怪永寧無禮,讓父皇等了許久?”楚意問道。
楚霆驍一陣搖頭:“六六請再無禮一次!”
“朕最喜歡等人了,以后朕身邊你隨便坐,想怎么坐就怎么坐,只能你坐!”
他家六六性子那么軟,今天好不容易硬氣無禮了一次,他高興還來不及!
楚意看著他,道:“只是,永寧更希望坐在父皇身邊的人,是母后呀?!?p> 楚霆驍內(nèi)心一顫,神情嚴肅了幾分。
楚意先將此次會話的基調(diào)定下,隨即也拿起一塊牛乳糕,并沒有吃,輕輕地說:
“糕點本身平平無奇,父皇卻因為做的人不同,吃出兩種不同的心境,就如朝中那些彎彎繞繞,有時一條路走不通了,或許換條路,換個人,一切就順暢起來?!?p> “以這小小的牛乳糕比方朝局,朕倒是第一次聽說,六六果然聰穎。”楚霆驍眼中閃過幾分驚奇,內(nèi)心更是激動起來。
他完全沒有公主竟敢妄議朝政的氣憤,甚至覺得自己還沒開口,楚意就主動說起朝中之事,不愧是他最貼心的小棉襖。
“六六以為,朕遇見了什么,才認為朕的第一條路走不通了?”
楚意看著皇帝的雙眼,字字鏗鏘:“父皇難道不是想護住顧家嗎,可您與兄長,一個選擇冷落母后以安撫朝中大臣,一個選擇冷落朝務(wù)做侍衛(wèi),這樣的路,如何能救顧家?”
楚霆驍眼神一凝,下意識看向身旁的張德勝。
張德勝點了點頭,與尋春等人一起退下。
須臾,偌大的未央宮內(nèi),只剩下公主與皇帝兩人。
牛乳糕帶著淡淡的奶香味,插在玉瓶內(nèi)的紫荊花散發(fā)著幽幽花香,楚霆驍?shù)膬?nèi)心卻格外苦澀。
“六六如何知道,朕……要冷落皇后?”皇帝低沉地問,眼中有著難過。
自古外戚便是國之隱患,即使他心中知道顧家對朝廷忠心耿耿,對社稷也功勞甚大,卻架不住百官將他們視作洪水猛獸,所以,他已經(jīng)打算從這段時間開始,主動冷落皇后來安穩(wěn)朝局。
身為顧家女的皇后不受帝王待見了,朝臣們,大概也能不那么針對他們。
他如此做的原因,是因為顧家人太忠了,還一個比一個固執(zhí)奇葩,被說外戚權(quán)盛,他們就放權(quán)給別人;被說黑心經(jīng)商,他們就關(guān)幾個鋪子收縮勢力;被說濫用私權(quán),他們就主動剪斷自己的羽翼。
如今,楚霆驍將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了楚意身上。
唯有楚意,能讓顧家不再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