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對峙
美楊梅來的很急，可見事情不小。
聽見“民悅”二字，美含頓時頭大——
所有的孩子里，民悅的脾氣最不定。時晴時陰時雨，比天氣更無常。
“怎么回事？”美含和洛洛打了個手勢，急急忙忙跟著楊梅出門，路上楊梅告訴她，民悅把橡皮泥粘在了佳宜的頭發(fā)上，佳宜為了不影響同學(xué)們吃飯，自己剪禿了劉海兒，正坐在椅子上哭。不知哪個男生多嘴，說民悅不懂事，民悅一氣之下把自己吃飯的餐盤扔在地上，餐盤里的湯汁濺了一地，周圍同學(xué)沒辦法吃飯，先幫著收拾，最慘的是民悅的同桌笑伊，褲子被民悅那一碗湯潑濕了，下午恐怕會持續(xù)落湯雞。
美含走到班門口的時候，副班主任鄭老師和校長都在班里。鄭老師看著校長，校長看著民悅，民悅看著地面，地面已經(jīng)干凈了，可見孩子們才幫著收拾過。
“任老師，”校長臉色極不好，“這個孩子脾氣怎么那么大？”
美含苦笑，這事兒她琢磨快五年了，至今沒找到答案。所以她只能告訴校長：“天生。您歇會兒，我來處理?！?p> 校長黑著臉走出教室，看來民悅是沒給她面子。
“校長巡視，正好看見她發(fā)脾氣，想勸，失敗了?！编嵗蠋熢谝慌試@氣，“你說說，怎么那么大的氣性，還是她不對，現(xiàn)在成了她有理。”
美含看了看周圍同學(xué)，笑伊情況最糟，褲子一條腿全是濕的。佳宜眼圈還紅，可見才勸住。
美含又看了快晴一眼，快晴已經(jīng)沒事了，估么著玉霖回來應(yīng)該是絞盡腦汁地用他巧舌如簧的嘴口吐蓮花地勸了一番?？倸w是少了一檔子事，美含心里寬敞了些。
“鄭老師，我?guī)σ辽先ィ阆冉M織孩子們吃飯，一會兒我下來勸一勸佳宜。”美含說。
鄭老師看著民悅：“那她呢？”
“她做錯了事，一錯再錯，不該我找她說話?！泵篮f完帶著笑伊上樓去換褲子。
鄭老師看著側(cè)坐在椅子上對著地板慪氣的民悅，終于忍不住勸道：“民悅，冬奧會，你代表學(xué)校做了觀眾。市速滑，你為學(xué)校贏了多少塊獎牌。怎么到生活中，一點小事就這樣過不去了呢？”
鄭老師的提問民悅也說不清，她只是覺得她向佳宜道過歉了，為什么周圍那些男生還是不依不饒，難道道歉還不能表現(xiàn)她的誠意嗎？她坐在椅子上不說話，越想越委屈，最后只有哭。
美含回來的時候，看見民悅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抽泣。她無暇顧及，叫佳宜到前面來檢查一下被她剪去的劉海兒。
“沒事吧?！泵篮崧晢枴?p> 佳宜含淚搖了搖頭，抬著眼睛看自己額前的碎發(fā)。
美含看著那些被剪短的劉海兒翹在佳宜光潔飽滿的額頭兩邊。佳宜是自來卷，額前頭發(fā)卷曲，其實不仔細(xì)看是看不出來碎發(fā)的。當(dāng)然，孩子自己一定覺得丑極了。
“其實看不太出來，”美含左右打量，“從我這兒觀察，挺自然，你要不要去照照鏡子?！?p> 佳宜從廁所回來的時候見美含正在判作業(yè)，民悅還在座位上側(cè)坐著，瞪著地板。
“老師?！奔岩俗叩矫篮磉叄拔覜]事了，確實看不太出來?！?p> 美含判完手里的作文本抬起頭來，見佳宜看著民悅。她知道，很多時候女孩子們會交換一些漂亮的小東西，佳宜和民悅是以物易物的主要參與者。倒不是說這是多好的現(xiàn)象，但起碼兩個人也算朋友才愿意用自己的東西換。
“她為什么把彩泥弄你頭上？”美含問。
佳宜搖頭：“不知道?！?p> “民悅?！泵篮兴?。
民悅坐在椅子上生氣，她覺得自己沒有錯，美含先是帶著笑伊換褲子，又帶著佳宜照鏡子，最后才來管她，這明擺著是冷落。再者，美含定是要罵她的。
“地板同學(xué)們給你收拾干凈了，褲子我找自己的給笑伊換了，佳宜沒追究你。你自己想想吧，想清楚再來找我?！泵篮瑳]再說別的，安慰了佳宜兩句就叫她回座位了。
往后幫個小時，美含都沒再和民悅說話。民悅覺得美含忽視她，于是坐在地上爬在椅子上哭，期間鄭老師來勸了兩句，都是速滑隊的那些事。民悅知道鄭老師想用速滑的精神引導(dǎo)她自己認(rèn)錯，但美含的忽視讓她不平衡，所以她依舊坐在地上。
上課了，這節(jié)是美術(shù)課。美術(shù)老師一進(jìn)門就看見民悅坐在地上，她很吃驚：“這位怎么了？”
美含忙起身收起作文本：“沒事，鬧脾氣，不用勸，過會兒就好了。您上課吧?！泵篮f完出去了。
民悅坐在地上覺得自己像個傻子，她費盡心機想引起美含的主意，現(xiàn)在美含出去了，她還沒吃飯，坐在地上，掃地風(fēng)吹著她的腰，她成了全班的笑話！
哭？大聲一點？把美含招回來？
“好了各位同學(xué)，我們看美術(shù)書吧?！泵佬g(shù)老師果然沒有有理她，為什么和四年級時不一樣了……那會兒她鬧脾氣，美含總是氣得對她嚷嚷，有好幾次她覺得美含被氣得臉面失色，那種感覺還挺成功的，怎么今年美含不理她了……
同學(xué)們開始畫畫，只有她還坐在地上畫筆和畫紙摩擦所發(fā)出的聲響真好聽，色彩永遠(yuǎn)是治愈的，而她居然要為了跟美含置氣而放棄畫畫！她不喜歡這種占不到便宜的感覺。
自覺沒意思，民悅起身到教室后面拿出畫筆和美術(shù)書，投入了美術(shù)課。她想，如果課間美含進(jìn)來，她就跑到廁所去，讓她找不到她。
等待下課的時間是漫長的，民悅手里的畫因為起筆晚一些，再加上她心思不在，所以畫得格外慢，等她注意到快下課的時候，為了完成作品已經(jīng)無暇顧及美含是否回來了。直到下課鈴響，她還沒畫完，第一次有一種在美術(shù)課的劃七圈的感覺。而且，她再一次料錯，美含課間根本沒下來。她說不清，難道美含要跟她冷戰(zhàn)？
趕在美術(shù)老師走出教室前，民悅畫完了自己的畫。跳出中午的鬧劇來看，今天她的作品畫得可真不怎么樣，她很氣惱，拿不到“優(yōu)”又失去了一個蓋印章的機會，美含那些“寶貝”都是給別的同學(xué)換的。說到底都是美含的錯。
下午第二節(jié)課是道德與法制，民悅決定在這堂課上繼續(xù)生氣。專心在心底里罵美含，她確實是個苛刻的老師，她眼里從來沒有她。
“她在生氣，麻煩您不要理她?！泵篮诘婪ɡ蠋?，“不用個別教育，我覺得她自己會想明白，”
道法老師凝眉：“你們班這個滑冰的孩子，很有個性?！?p> 美含無奈地笑了笑：“那點氣性要是放在訓(xùn)練上，或許能是未來的冠軍?！?p> 道法老師走進(jìn)班的時候民悅果然在生氣：“民悅，你們?nèi)卫蠋熣f你把這生氣的心思用在滑冰上，將來能成世界冠軍?！?p> 民悅聽到“世界冠軍”四個字，眼睛忽然熱了，滑冰隊里很多事美含并不知情，她以為世界冠軍是刻苦訓(xùn)練就能拿到的，然而并不是如此。民悅不得不承認(rèn)，她的老師美含，從大學(xué)畢業(yè)到參加工作，從始至終沒離開過校園，很多時候還不如十一歲的她見過外面世界的復(fù)雜。
她坐在座位上拿著道法書，心里說不出來是什么滋味，美含永遠(yuǎn)不知道她在速滑隊遭受了多少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