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門早,怕是錯過了。昨日行李都收拾好了,我也就懶得再開箱。左右路途不遠?!?p> “沒出什么事就好。你二嬸這幾日恰好也回娘家了,你打小就與她親近,不然有她接應(yīng)你,也好些?!?p> “無妨,太太打點的很妥當(dāng)?!?p> 不咸不淡的對著話,丫鬟把茶點奉上來了。
徐氏雖說人至中年,卻也為妻為人母不久,與這繼女的相處多少透著些不自如。等上了茶,她道:“前院里的事,想必你也聽說了,我先前忙著張羅茶水飯食,沒有來得及去招呼你,怕是有所疏忽。房里可有什么缺的?讓丫鬟們直接來找銀杏,她會送過去。”
蘇婼皆應(yīng)著,道著“多謝”,又說:“我因聽說太太忙碌,便先去了趟怡志堂,教訓(xùn)了他幾句,這才來給太太請安,失了禮數(shù),還望太太莫怪我?!?p> “你去過怡志堂了?”徐氏訝異。
蘇婼笑了下:“去過了,還讓他去了前院。他是長房嫡長子,禎哥兒祐哥兒他們都去了,沒道理他卻躲在后方不作為。我是長姐,敦促他是應(yīng)該的。”
徐氏望她半晌,點頭道:“難怪?!?p> 蘇祈一向不肯在蘇綬跟前露面,何況是這樣的場合?原來是蘇婼催促的。
回想起過去他們姐弟的相處,她又說道:“先前禎哥兒來說,祈哥兒把鎖解開了,他替你父親,也替蘇家解決了大難題。那箱子那樣棘手,動轍就是要受皇上斥責(zé)的事,你父親愁得頭發(fā)都快白了,只差上折子向圣上請罪,他有這樣的本事,你父親已經(jīng)琢磨著要褒獎他了。想必這些事你也都知道罷?”
蘇婼道:“小孩子當(dāng)虛心為上,不宜給過多的贊譽,不然就容易驕傲了。不過,他一向受批評打擊較多,受到一回贊賞也不容易,我以為適當(dāng)激勵下也可?!?p> 既然是褒獎,不要白不要嘛,先讓他收著,回頭她再去取他的孝敬。
徐氏聽她不緊不慢地說話,回應(yīng)得滴水不漏,游刃有余,話題漸漸有些難以為繼。
她沒有做母親的經(jīng)驗,又隔著個早逝的原配夫人在其中,哪里能有那么親近?
印象中的蘇婼溫柔嫻靜,乖巧聽話,并不曾給自己添過堵。很是省心。但除去她的好性情好相貌之外,這位大小姐其實與誰都稱不上親近。出府了半年歸來也是,好像總跟人隔著一層——倒也罷了,畢竟是幼年喪母,總歸是有些失意。
可是除此之外,這個十幾歲的少女,眼底似乎幽深得過份,讓人看不穿。你說她沉著冷漠,她又與你言笑晏晏,說她熱情天真,目光所及之處,卻不管是人還是物,不管是飛鳥花木還是家俱器皿,又似都不在她的關(guān)心范圍內(nèi)。
徐氏也不想過多地研究她,但她畢竟及笄了,也到了議婚時候,過不多久她就要出閣,意味著彼此沒有多少時間共同生活了,那她這個當(dāng)繼母的,便很該盡心盡責(zé),留個好名聲罷?
想到這里她又探究地看過去,對坐的少女不知在看什么,目光逐寸地在屋里游移,像是溫習(xí)著腦海里對這屋子已經(jīng)不太深刻的印象。在這樣的審視中,那股超出年齡之外的沉著也就更明顯了。
“太太,老爺回來了,說晚飯多備幾個菜,要獎賞二爺。”
丫鬟銀杏撩簾進來稟道。
蘇婼聽聞,問道:“皇上沒傳父親也進宮么?”
“暫且還沒消息來呢。不傳不是更好?你父親一向不愿意對這些事卷入太深?!?p> 徐氏說完,朝丫鬟揮手:“你去廚院里傳個話。大姑娘正好回府,再備幾個大姑娘愛吃的菜?!闭f著她與蘇婼道:“祈哥兒真是給蘇家長了臉。難得今兒這樣高興,我晚飯就在正院里吃罷。許久不見你父親,父女倆也好好說說話?!?p> 徐氏眼里的蘇祈,打小就性子執(zhí)拗,又貪玩厭學(xué),無論是學(xué)堂里功課還是祖?zhèn)鞯募妓?,都從來沒有好生對待過。今日前院劍拔駑張,蘇綬蘇纘都可說是被形勢逼到了絕路,都未曾想到開解之法,他蘇祈一去就迎刃而解了,她也不敢相信,但不信也得信。
蘇婼回道:“原不該拒了太太的愛意,但父親今日應(yīng)該挺忙的,也沒法敘話,干脆就免了吧?!?p> 韓陌弄出這么大個烏龍,擺明是遞出了把柄讓人捉,先前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聽說羅智等人已進宮告起了御狀,蘇綬身為大理寺少卿,又是打開銅箱的見證人,只怕他想不卷進去都難。眼下縱然皇帝還沒傳他進宮,他也沒有閑心跟她敘話吧?
退一步說,即便他有這閑心,蘇婼也是不稀罕的。
在她人生里,父親這個詞就相當(dāng)于一個符號。從記事起,蘇綬就在外地任職,他不帶妻兒赴任,見他面的次數(shù)也屈指可數(shù)。且就是回來了,也總是住在書房,并不怎么回這個正院。
蘇婼初見父親時也曾很親熱,很期待,但每次到他面前,他要么是視若未見,要么伸手抱一抱,也是冷著臉不耐煩,擱膝上坐坐就放了下來。到她四歲時,母親生了蘇祈,長房里終于有了傳宗接代的人,父親更是幾年都難得回來一次。
直到最后他回京任職,她都已經(jīng)十二歲了,而那個時候很多事情都變了。
這樣的父女關(guān)系,有什么敘話的必要?
這個正院,這個房間,所有的記憶都是她和母親,沒有父親的存在。
而現(xiàn)在,連母親的影子也讓他快速地娶回來的徐氏給代替了。
蘇婼從來不否認(rèn)自己是蘇家人,是受家族的庇佑擁有著這樣的生活與身份。所以她不管前世今生,不管在哪里,都以維護蘇家名聲為首要準(zhǔn)則,先前也借著蘇祈的手化解了韓陌給予的危機,但她并不認(rèn)為她該接受這樣一個父親。這是兩碼事。
蘇婼從扶桑手上接過那只兩寸見方的錦盒,打開放到桌上:“我特地請人打了這把長命鎖,給禮哥兒求個好福氣。太太事忙,我就先回房了?!?p> 說著她站了起來。
青銅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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