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赫爾萊薇，我接受你的忠誠
內(nèi)城，王宮邊界。
滔天的烈焰阻擋了所有人。
多蘿西婭是第一個殺到這里的騎士，剛才墮落騎士大批化為黃沙，只剩舉著荊棘旗幟的小股敵人。
經(jīng)過激烈的戰(zhàn)斗，她已經(jīng)得知，這些騎士并沒有使用黑曜儀式，他們的信念是忠誠、勇敢、沉默，王族的死士。
墮落騎士死后，會化為黃沙。
她感到疲倦，獅心甲內(nèi)的身軀沐浴鮮血，手臂顫抖，這是脫力的表現(xiàn)，騎士與邪物天差地別，當(dāng)騎士匯聚成軍隊，足有雷霆之勢。
就在剛才，多蘿西婭被一群荊棘騎士團的死士圍攻，整整三道神諭，差點打散她的圣裝，所幸安塔娜及時救援，為她贏得念誦神諭的機會。
高強度的戰(zhàn)斗，使安塔娜的野性完全爆發(fā)，救下多蘿西婭后，她憑借自己天生的感知，四處狩獵王族騎士。
多蘿西婭眼前只剩一個敵人，卻不知該怎么舉起騎槍。
來自荊棘騎士團的沙維爾，正笑著看向多蘿西婭，目光柔和，仿佛早就知道她要到這兒來。
“沙維爾叔叔……”
多蘿西婭聲音壓抑，想起十年前那個令她人生徹底改變的夜晚。
她生來擁有神眷圖案，只待十二歲前往神殿宣誓，便能成為一名神眷騎士。
作為村子里唯一的神眷者，多蘿西婭是所有村民的榮耀，他們給多蘿西婭吃最好的食物，不惜從遠(yuǎn)方高價買來她喜歡吃的水果，只期望她能成為村子的驕傲。
直到某個夜晚，邪教徒出現(xiàn)。
多蘿西婭看著眼前這位頭發(fā)蒼白的男人，解除圣裝，眼眶通紅質(zhì)問道：
“您也參與了血祭……是嗎？！”
沙維爾點點頭，因為選擇了沉默信念，他無法說話，拿出隨身揣好的紙張，寫了一句話，遞給多蘿西婭：
【我忠于國王】
“陛下被邪神蠱惑了！”
多蘿西婭憤怒道，這一路死在她手里的騎士不計其數(shù)，突破六階后，她與獅心甲宛如一體，勝利之吼的余音響徹戰(zhàn)場。
沙維爾繼續(xù)寫到：
【多蘿西婭，你的命是我救的，我這一生只為國王奉獻(xiàn)，你也該一樣】
寫完，他便看著多蘿西婭，臉上保持溫和笑容，一如當(dāng)年他殺退邪教徒，救下多蘿西婭的表情。
“叔叔……國王被蠱惑，老師說邪神就在里面，我去幫老師殺掉邪神，一切都會恢復(fù)原樣……”
多蘿西婭第一次出現(xiàn)哀求的眼神，沙維爾是她生命中的一束光，不僅救下她，還把她帶到王城。
當(dāng)初赫爾萊薇為她主持宣誓儀式時，她還提前問了沙維爾的信念是什么，只希望能離救命恩人近一點。
沙維爾轉(zhuǎn)頭看向生靈不可踏足的火墻，又在紙上寫到：
【國王并沒有被蠱惑，赫爾萊薇與邪神合作，想要推翻王位】
沙維爾的目光慈和，但慈和外表下，隱藏冰冷寒意，他忠于國王，帶來多蘿西婭后，他在荊棘騎士團的地位水漲船高，就算階位不高，也知道很多內(nèi)幕。
王城內(nèi)的血祭地點，他參與修建的足有三分之一。
“不可能！”
多蘿西婭怒吼著將紙張撕碎，止不住的后退，不相信最強的騎士會跟邪神勾結(jié)。
沙維爾默默盯著多蘿西婭，溫和的表情逐漸消失，露出他面無表情血祭平民的真實面孔。
他不知道王宮里的大戰(zhàn)誰能勝利，就算王族騎士已經(jīng)潰不成軍，為了堅守忠誠，他必須履行自己的職責(zé)——消滅威脅王位的敵人。
多蘿西婭的力量實在太強，她的出現(xiàn)直接打破了戰(zhàn)場格局，使用六階神諭為神殿轟出一條直通王宮的大道，絕對不能留。
沙維爾無法戰(zhàn)勝多蘿西婭，卻能崩潰她的信念。
他從地上撿起巴掌大的碎紙，用筆寫到：
【陛下從未被蠱惑，血祭事件由陛下親自負(fù)責(zé)，并且血祭已經(jīng)延續(xù)了很多年，你現(xiàn)在是對自己的效忠對象進(jìn)攻】
多蘿西婭看著碎紙上的兩行字，咬牙道：
“不可能！陛下?lián)碛懈璧偕裱}！是真神后代！”
【有圣劍在，任何邪神都沒有能力蠱惑陛下，我奉他的命令進(jìn)行血祭】
“不可能！”
多蘿西婭瞳孔布滿血絲，她抹去額頭傷口流下的血，召喚出騎槍對準(zhǔn)沙維爾：
“你也是被邪神墮落的騎士！你在騙我！”
沙維爾眼神平靜，對他來說忠誠大于一切，寫下最后一句話：
【多蘿西婭，你背叛了國王，你的信念和你一樣淺薄，好好看著，我的信念有多堅定】
寫完遞給多蘿西婭后，沙維爾從后腰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在多蘿西婭震驚的眼神中，刺向自己的脖子！
他要用死，證明自己不是墮落騎士，證明自己不會化作黃沙，證明所做的一切，都是國王親自指使。
匕首割斷動脈，鮮血如泉噴涌，沙維爾眼前一黑，無法維持站立，直接跪倒在地。
“叔叔！”
多蘿西婭臉色蒼白，慌亂地撕下衣袖，想綁住沙維爾的傷口。
沙維爾是一名四階騎士，體內(nèi)力量還在，他奮力推開多蘿西婭，任由自己地生命快速流逝。
多蘿西婭手足無措，她沒有老師那種溫和力量，可以阻止救命恩人的離去。
……
不知過了多久，沙維爾體內(nèi)的力量與鮮血一同流盡，證明他到死也沒有背叛信念。
多蘿西婭呆在原地，雙目失神，盯著腳下溫?zé)岬氖w。
今早到戰(zhàn)場之前，蘭斯柯達(dá)先帶著她看了王城血祭的證據(jù)，剛才敵人紛紛變成黃沙，也證明他們是墮落騎士。
但對國王的忠誠，使她遲疑不定，最后一個叫做恩諾的小女孩兒卻打消了她所有疑慮。
恩諾瞎了一只眼，臉被割爛，頭上有很多傷疤，多蘿西婭見到她時穿著獅心甲，被她誤認(rèn)為是路嘉，連忙跑過來要抱抱。
蘭斯柯達(dá)將恩諾的經(jīng)歷告訴了多蘿西婭，一個從小在地牢長大的女孩兒，對世界的認(rèn)知被扭曲，以為得到食物的唯一方式是脫光自己的衣服。
多蘿西婭的內(nèi)心瞬間被怒火覆蓋，滔天的殺意支撐她直奔戰(zhàn)場。
而此刻她卻半跪在地，顫抖著手，想要觸摸沙維爾的蒼老白發(fā)，血祭的證據(jù)與恩諾的猙獰傷痕在腦海浮現(xiàn)。
恍惚間，她看到手中碎紙上寫的字：
【多蘿西婭，你背叛了國王……】
“不可能……”
多蘿西婭呼吸急促，搖頭后退，卻突然癱倒在地。
如果這句話是其他人說的，多蘿西婭會當(dāng)成敵人臨死的想動搖她信念的手段。
但這句話是沙維爾寫下的，那個將她從魔窟中拯救出來，賦予她新人生的沙維爾。
以生命為代價，沙維爾告訴多蘿西婭他所說的都是事實，根本不給她任何反駁的機會，因為他沒變成黃沙，到死信念也沒有崩潰。
他不是墮落騎士，并用死亡對國王進(jìn)行最后的效忠。
多蘿西婭不停呢喃道：
“不可能……不可能……”
淚水混著血液滴落，多蘿西婭的正義與忠誠產(chǎn)生沖突，力量開始紊亂，剛才召喚出的騎槍虛幻，即將消失。
多蘿西婭痛苦地捂住腦袋，滿頭紅發(fā)凌亂，她所效忠的國王殺害了那么多人，那么她究竟是為了忠誠保護國王？還是為了正義掃清邪惡？
沒有選擇，只剩信念崩潰這一條路。
片刻后，空氣中有雄獅哀鳴，王城，不，王國最有天賦的騎士，仿佛連神之考驗也無法阻擋的多蘿西婭，躺在地上，失去所有力量……
……
王宮。
盡管路嘉拖動扭曲大霧奮力躲避，依然被歌蒂圣劍斬出的劍光擦中，灰紅之瞳頓時暗淡，真神偉力盡顯無疑。
“赫爾萊薇！”
危機時刻，路嘉也不管對赫爾萊薇的稱呼，但凡歌蒂圣劍正面斬中灰紅之瞳，死不死不知道，邪神真身肯定維持不了。
日晷迸發(fā)萬滾弧線，將追殺路嘉的扎烈腓德纏住，為他爭取了喘息時間。
扎烈腓德從始至終的目的都很簡單，利用黑曜儀式通過神之考驗，再憑借半神的力量使用歌蒂圣劍。
黑曜之花還未吸收養(yǎng)料時，他已經(jīng)可以憑借不被束縛的圣劍無懼赫爾萊薇。
此時通過神之考驗，真神之力肆意橫行，每一擊都需要赫爾萊薇全力抵擋。
“砰——”
扎烈腓德被弧線短暫纏住時，地面響起雷霆咆哮般的巨響，一顆閃爍雷光的子彈撕裂空氣，正中他的心口！
“?。。?！”
扎烈腓德發(fā)出痛苦慘叫，半神軀體被子彈打出碗大的血洞，露出那顆被荊棘纏繞的心臟。
神眷槍手的肉身相比騎士來說太過脆弱，但也因此換來強大的力量，加上神明賜福的槍械，鄭倫的攻擊甚至可以威脅到半神。
不過僅僅只是威脅。
扎烈腓德心臟處的荊棘扭動，眨眼便修復(fù)了傷勢，他不僅擁有半神之力，還能使用圣劍中的真神之力。
他死死盯著地面，擺脫弧線后斬出一道劍光，直奔暴露的鄭倫。
鄭倫的替身被劍光擦到過，他很清楚那種仿佛靈魂都要被切開的感受，連忙想要從原地跳開，但劍光轉(zhuǎn)眼即至。
“你來干嘛？！”
攻擊暴露，赫爾萊薇終于發(fā)現(xiàn)鄭倫，她大吼著，閃爍到鄭倫身前，細(xì)劍畫圓，與身后焰環(huán)形成巨大屏障。
“砰——”
劍光到達(dá)，屏障瞬間破碎，不過劍光也因此消散。
赫爾萊薇往后揣了一腳，罵道：
“找死？趕緊滾！”
鄭倫臉色蒼白，再度收斂自己的全部氣息，進(jìn)入絕對隱身狀態(tài)，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于此同時，變作灰紅之瞳的路嘉攜帶扭曲大霧，沖向斬?fù)艉筮€未收力的扎烈腓德，心中怨毒項鏈四個字瘋狂閃爍，他要抓住機會，強行拔下怨毒項鏈！
灰紅之力咆哮著分成上千股，狠狠刺向扎烈腓德，其中有一股，對準(zhǔn)的是怨毒項鏈。
“卑劣的邪神！”
扎烈腓德高舉圣劍，真神之力魚貫而出，霎時吸收天地間所有光芒。
邪神真身也壓不住路嘉的膽戰(zhàn)心驚，胖老板的故事中，圣劍便是用吸收光芒的一劍斬掉邪神！
但事已至此，被圣劍斬中是個死，拿不到怨毒項鏈也是個死。
拼了！
“轟——”
光芒從圣劍上爆發(fā)，那是歌蒂神留在圣劍中的招數(shù)，血脈共鳴，宛如神明降世。
絕望值只剩不到一百，路嘉無法躲避，調(diào)動所有力量，發(fā)動嘆息！
灰紅之力組成的力量洪流與光芒對撞，卻如紙一般被擊潰。
扭曲大霧被一掃而空，灰紅之瞳徹底消失，路嘉抱著海瑟琳娜從空中墜落……
手里捏著串紅寶石項鏈。
說來話長，但從路嘉準(zhǔn)備拼死一搏到硬接一劍，只不過幾個呼吸。
他還活著。
有一團溫和光芒將路嘉穩(wěn)穩(wěn)接住，并不斷滋養(yǎng)他的身體，是他不至于昏厥。
路嘉癱倒在地，手中的項鏈化作光芒消失，心中有文字常亮：
‘怨毒項鏈’
海瑟琳娜將他扶起，哽咽道：
“大人您沒事吧……”
“咳……沒事……”
路嘉看向天空，赫爾萊薇扇動羽翼，身上有一道恐怖傷痕，從鎖骨到小腹，金紅血液流淌。
是赫爾萊薇幫他擋住了這一劍，否則他就算用嘆息也會死。
“呵呵，獅心……騎士？”
扎烈腓德冷笑，他認(rèn)出了路嘉，沒想到第二位獅心騎士居然是邪神。
“海瑟琳娜，我的女兒，為何要背叛我？”
扎烈腓德看向海瑟琳娜，眼神充滿惡毒，如果海瑟琳娜也被他吸收，那么他將完全掌握圣劍，重現(xiàn)歌蒂神的榮光，何必在這里跟赫爾萊薇糾纏？
“我才不要當(dāng)你的女兒！”
扎烈腓德的慈父形象在海瑟琳娜心里徹底崩塌，她咬牙與人不人鬼不鬼的扎烈腓德對視，瘋狂之佑瞬間凝實。
她所信仰之人已無力戰(zhàn)斗，就算實力低微，也要拱衛(wèi)神明！
“沒事，”扎烈腓德面無表情，轉(zhuǎn)移視線看向眼前的赫爾萊薇，輕聲道：“父王一會兒再懲罰你?！?p> 圍繞王宮的火墻正在熄滅，赫爾萊薇重傷無法自愈，但她低頭看到傷口止不住流淌的金紅血液，卻突然笑了：
“很多年沒受過這種傷了?！?p> 荊棘爬滿扎烈腓德的臉龐，他根本不在乎神眷項鏈被奪，只不過是與黑曜儀式連接的工具而已，他已經(jīng)完成儀式。
圣劍高舉，扎烈腓德的聲音充滿殺意：
“那就讓你體驗一下死亡的感覺?！?p> 赫爾萊薇全然不聽扎烈腓德在說什么，只是笑著轉(zhuǎn)頭看向路嘉：
“我給你七天時間，離開這片太陽神眷土?！?p> “對了……”
“合作愉快?！?p> 聽到赫爾萊薇的話，路嘉已經(jīng)知道她想干什么……
拋棄理想，效忠日曜天使。
路嘉神情肅穆，讓海瑟琳娜攙扶著站直，右拳握緊拍在左肩，微微鞠躬：
“向您致敬，烈陽騎士，赫爾萊薇?！?p> 他直起身子，要將赫爾萊薇浴血英姿銘記心中，正要說些什么，卻看到赫爾萊薇對他搖頭。
顯然赫爾萊薇以前對路嘉說的話都是唬他的，什么看到她效忠日曜天使就趕緊跑，只是讓路嘉別動小心思全力出手。
效忠日曜天使后，接下來的一生，將只有最開始的七天屬于赫爾萊薇自己。
她看到路嘉搶奪項鏈，也看到灰紅之瞳被斬滅。
路嘉并沒有給自己留任何退路。
赫爾萊薇抬頭仰視正午之陽，長嘆一聲：
“真不甘心啊……”
地面，海瑟琳娜眷戀地看了眼王宮，已有訣別之意，扶著路嘉離開。
扎烈腓德沒有阻攔，在他看來，赫爾萊薇已是將死之人，殺了她，整座王國會真正屬于他。
可他正要斬向赫爾萊薇，手中的圣劍卻突然停頓，無論怎么催動，都不見動彈。
扎烈腓德瞳孔地震，眼前的景象令他感到萬分恐懼。
赫爾萊薇身后，日曜天使虛影浮現(xiàn)，她閉目凝神，額頭的太陽圖案燃起火焰。
虛影頂天立地，火墻熄滅，整座王城所有騎士都看向王宮方向。
有騎士松開武器，虔誠跪地喃喃道：
“神……”
天空上，赫爾萊薇緩緩睜開雙眼，神色平靜，感受到無與倫比的神力在體內(nèi)涌現(xiàn)，她輕聲道：
“向掌管正午之神、太陽神座下最強戰(zhàn)士，向偉大的米迦列拉……獻(xiàn)上我的忠誠。”
烈日綻放前所未有的光芒，白云匯聚折疊，形成雄偉天闕。
一道溫和宏大的聲音響徹云霄：
“赫爾萊薇，我接受你的忠誠?！?p> 烈陽騎士從此消失。
日曜騎士自此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