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的洛陽,那位普普通通的士族女子,在與陳正岳朝夕相對了一個半月后,終于聽見老人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他說:“多管閑事!”
想來是憋了好久了,這會兒終于能將話說出口,帶著滿滿的怨氣。
謝令初慢慢悠悠擦拭著銀針:“看起來您精神不錯,那晚輩明日開始可以下猛針了。”
陳正岳癟癟嘴,偃旗息鼓下去,不說話了,只狠狠瞪她一眼。
蘇言善笑:“楚神醫(yī)的醫(yī)術(shù)真宛若神跡一般?!?p> 陳正岳冷哼一聲,表示不服氣。
“那是你沒見過裴大夫。”
當(dāng)年裴景意那小娘的醫(yī)術(shù)才真叫絕呢。
有個人和人起了爭吵被砍傷,開膛破肚命懸一線,裴大夫愣是拿針把他肚子縫上給人從鬼門關(guān)拉了回來。
這種醫(yī)術(shù)可謂古今未見,聞所未聞。
然而陳正岳不知道的是,將人的身體割開縫上這種神奇的技藝,其實蘇言善亦已見過。
甚至那個被縫起來的人就是他自己。
蘇言善但笑不語。
說話間,謝令初已經(jīng)裝好了銀針,準(zhǔn)備離開。
她看了看陳正岳,問蘇言善:“你說我是不是讓陳大人繼續(xù)不能說話比較好呢?”
這平靜的話語里透露出濃濃的威脅。
陳正岳打了個冷顫。
蘇言善認(rèn)真思考了一下:“這還要看陳大人的態(tài)度了?!?p> 陳正岳不情不愿:“老夫……可以不提你名字?!?p> 謝令初哦了聲:“可是我怎么相信您?”
陳正岳不開心了:“是你給我治病,我說與不說,與你都無害,信與不信又有何干系?”
謝令初搖頭:“陳大人此言差矣?!?p> “我既治了您,您的病就與我有關(guān)?!?p> “此事關(guān)系到我的聲譽,所以在我完全治好您之前,我不允許您出事,更不允許您突然反悔,拒絕治療?!?p> “……”
陳正岳不想講話了。
沒想到能說話了反而還不如不能說話的時候順心。
老人試圖轉(zhuǎn)移話題,干巴巴問:“我什么時候能好?”
謝令初思考一下,道:“您身體不好,又上了年紀(jì),估計比起普通人,會花費更多時間?!?p> “縱使如此,有我的醫(yī)術(shù)在,三個月也能大好了?!?p> 謝令初笑容溫和無害,就像孫女對著爺爺:“您病好之后,最好多出門走動。畢竟像這種程度的病,如果換做我祖父,那只需要一個月就能大好?!?p> “因為他很健康呢。”
明明那么甜美的笑容,說出口的話卻是如此扎心。
陳正岳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
“身體好,身體好有什么用!腦袋不靈光也是白費?!标愓篮吆哌筮?。
但是他聽懂了,謝令初這是在威脅他。
他與謝清斗了一輩子,從不曾服軟。
若是這種事傳出去,傳到謝清耳朵里,那個老不死一定會借機(jī)嘲諷他一番的。
說不定還會排場戲讓他那群戲班子演來看。
畢竟這種事當(dāng)年他沒少做。
讓戲子穿著與他當(dāng)年相似的朝服,演的角色卻是秦檜。
那老小子罵起他來可從不含糊。
“行了?!?p> “老夫既已承諾,自不會對旁人多說。”陳正岳道。
謝令初拱手道:“多謝。”
陳正岳沒好氣:“行了,快點走吧?!?p> 他怕自己再氣到中風(fēng)加重。
“那晚輩明日再來?!敝x令初溫聲道了句告辭,才不緊不慢戴上冪籬,將自己遮好,示意蘇言善去開門。
門外王氏已經(jīng)等得有些焦急了。
跟在她旁邊的兩個幼子亦感受到母親的焦慮,乖乖巧巧,一聲不吭。
蘇言善將門打開,禮貌道:“夫人請進(jìn)吧?!?p> “陳大人如今已經(jīng)可以開口講話了?!?p> 王氏聽見公公可以說話了,頓時喜出望外。
“這……這……”她有些語無倫次。
急著想第一時間沖進(jìn)去看,又忍不住停下腳步,吩咐下人:“快給、快給楚神醫(yī)拿五十兩銀子來!”
謝令初擺了擺手。
蘇言善會意:“夫人不必如此破費,就按照之前的銀兩給便是?!?p> 王氏有些著急:“這怎么可以!楚大夫可是我們家的大恩人,自是要酬謝……”
“楚大夫行醫(yī)有她的規(guī)矩,不該收的錢她不會要,該收的自也不會少要?!?p> “況且醫(yī)者治病救人本就是天經(jīng)地義,您完全不必覺得過意不去。”
王氏聽罷,被感動得一塌糊涂,眼淚汪汪。
還想再多說些什么,屋里卻傳來了陳正岳不耐煩的咳嗽聲。
他聽不下去了!
這謝家小姑娘,得了便宜還要賣乖。
和她爺爺一個樣,打抱不平就打抱不平,幫了人非要大義凜然說什么自己是替天行道,為民除害。
把價值升那么高,看上去明亮亮的。
讓人想在他呲著的白牙上揍一拳。
王氏聽了公公的咳嗽聲,忙將眼淚收回,擔(dān)心得向屋子里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
蘇言善看出了她的窘迫,溫和道:“您快進(jìn)去吧,我們也該離開了?!?p> 他又道:“不必送,這府里的路我們已經(jīng)熟悉了?!?p> 能不熟悉么,他們已經(jīng)連著來了一個月了。
王氏感激道:“多謝蘇公子,恕我不遠(yuǎn)送,二位請慢走?!?p> 謝令初點了點頭,端莊的帶著蘇言善離開了。
直到兩人坐上馬車,她才終于掀起冪籬,透了口氣。
蘇言善笑:“沒想到這陳大人軟硬不吃,偏偏一聽見謝將軍名字就立刻轉(zhuǎn)換了態(tài)度?!?p> 他跟隨謝令初這一個月,對謝氏與陳氏的過往恩仇也或多或少有了些了解。
他們每次去給陳正岳診病,后者都一臉嫌棄加抗拒的神情。
虧得謝大夫竟也能對此熟視無睹,絲毫不受影響。
謝令初抿嘴笑起來:“你別看陳大人那么不情不愿,其實他只是承了人情,面上抹不開罷了?!?p> 畢竟給自己治病的人是宿敵的孫女,他如何心甘。
都說老小孩老小孩,這人老了,反而脾氣更像小孩子。
謝令初從未覺得不悅,反而很享受再次和陳正岳拌嘴。
就像她幼時跟在祖父屁股后面,幫著祖父同他拌嘴時那樣。
似乎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啊。
謝令初揉了揉眼。
蘇言善問:“謝大夫,咱們現(xiàn)在要回醫(yī)館嗎?”
“不?!?p> “在回醫(yī)館之前,我還要先去一趟城郊?!敝x令初道。
你喜歡魚嗎
本來想說連更,昨天還是沒更到,真是不好意思,不拖了,這回真的不再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