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恩將仇報

　　光明和喧囂似乎被隔離在貧民區(qū)之外，留在這里的只有一片破敗和凋零。放眼望去，四周全是簡陋凌亂的低矮住房，邊緣地區(qū)甚至只有一些用土塊和茅草壘成的窩棚。少數在陽光下發(fā)呆的人就像是一群行尸走肉，睜著茫然無神的雙眼，漫無目的地在骯臟破敗的街道上游蕩。更多的人蜷縮在建筑的陰影下，在黑暗的角落里注視著勞倫斯這個與貧民區(qū)格格不入的不速之客。

　　“這里的居民都是自由之城最底層的人，他們什么也沒有，包括金幣和能力，所以只能在這里掙扎腐爛。”女人向勞倫斯緩緩介紹著：“我也是其中之一，騎士老爺?！?p>　　“所以說這些人都是哪來的？”勞倫斯很難理解，在這個富得流油的城市里，竟然還有貧民區(qū)的存在。

　　“大部分是從出生就在這里了，我們都是這座城市資歷最老的居民?！迸苏ＵＱ刍卮鸬溃骸鞍瑺栁姆绤^(qū)改名為自由之城后，我們就被拋棄了。從前我們用于種植的土地現在都成了繁華的商業(yè)區(qū)。作為補償，我們只得到了免交入城稅的特權和一袋金幣。但我們不會做生意，也得不到雇傭，所以越過越窮。”

　　“你們就沒想過搬到別的地方去?或是開墾新的土地？”勞倫斯在某種程度上很能理解貧民們的處境，這座城市里昂貴的食物已經讓這些人活著都很不容易了，更別說諸如衣物和治療疾病等其他開銷會讓本來就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

　　“我們很難在其他地方生活，因為西境其他地方更亂。這里的大部分人既沒有足夠的資本長途遷徙，也沒有勇氣離開故土?！迸祟D了頓，似乎在回憶什么，“能安穩(wěn)的終老，已經是我們最大的期望了?！?p>　　“等等，好像有奇怪的聲音?！眲趥愃雇蝗煌Ｏ履_步對女人說道：“右邊傳來的，聽到...”

　　話音還沒落，從右側一座破舊的房屋里傳出一聲凄厲的慘叫，隨后破爛的屋門被一個渾身是血的男孩踉踉蹌蹌地撞開。男孩向前走了兩步，像缺氧的鯰魚一樣張了張嘴，一頭倒在地上。他背后兩道皮肉翻卷的傷口處冒出大量的鮮血，迅速將周圍的道路染成了紅色。

　　女人仿佛什么都沒看見，只顧低著頭繼續(xù)給勞倫斯帶路。

　　勞倫斯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做好了戰(zhàn)斗的準備?？茨悄泻⒉贿^十來歲的樣子，受到這樣的重創(chuàng)顯然是沒救了，除了保持警戒，盡量避免厄運發(fā)生在自己身上外，勞倫斯什么都做不到。

　　“請放心，沒人敢在眾目睽睽之下行兇。”女人耐心的解釋著：“看那孩子肚皮鼓囊囊的樣子，應該是剛弄到食物就被人盯上了吧。不過沒有目擊者這就是起意外事故，請您不要在意?！?p>　　勞倫斯沉默了，這是他第一次接觸到這座城市的陰暗面。

　　“到了大人，前面的白色小屋就是監(jiān)管者駐地?！痹趧趥愃惯€緊繃神經環(huán)顧四周的時候，女人指著一座與貧民窟格格不入的漂亮小屋說道：“大人，接下來您必須自己去見那些監(jiān)管者了。他們會因我這種底層民眾接近那里而感到不快，請您諒解?！?p>　　“他們？你是說監(jiān)管者？”

　　“不完全是，大人。監(jiān)管者、城防軍、還有打雜的下人…他們都不希望我們靠近駐地?！?p>　　不難理解，沒多少人愿意和一個滿臉淤青，衣衫襤褸，渾身散發(fā)霉味的可憐女人打交道，哪怕只是閑聊幾句。雖說勞倫斯一直信奉“身份有高低，靈魂無貴賤”的教條，但捫心自問，他也不愿在有更好選擇的情況下讓這女人為他帶路。

　　“大人，如果沒有其他事，請容我先告辭?！迸送瓿闪藥返墓ぷ?，局促地躬身行了個禮，顯得有些惶恐。似乎她也自知和貴族扯上關系會招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嗯，去吧。謝謝。”勞倫斯也沒多想，把女人打發(fā)走后徑直走向小屋。小屋的大門上閂著兩根沉重的鐵棒，不算高大氣派的建筑鶴立雞群地佇立在一塊空地上，將貧民區(qū)攔腰分割成東西兩塊。幾個衛(wèi)兵把守在建筑外圍，神情嚴肅，不斷掃視著各個方向的動態(tài)。當勞倫斯走近時，其中一個衛(wèi)兵大喊了一聲，不到十秒鐘的時間內，十幾個衛(wèi)兵就靠攏過來，組成了一個小型方陣。勞倫斯看到戟尖上閃爍著危險的寒芒，不得不停下腳步，舉起雙手，表示自己沒有惡意。

　　“什么人？”衛(wèi)兵們不為所動，連詢問的聲調都未緩和半點。

　　“我是亞當侯爵的次子勞倫斯，來請駐守此地的監(jiān)管者帶我面見奧蘭多公爵。”勞倫斯舉起雙手試探性地向前走了兩步，停在戟鋒前方不到五尺的地方。希望這能讓這群神經過敏的衛(wèi)兵們放松一點，他想。

　　此舉多少讓衛(wèi)兵們表現得友好了一些，他們放低武器，低沉地交談了一會。不得不說人類似乎都有以貌取人的習慣，幾個衛(wèi)兵很快就做了決定，來到大門前，一起抬起了沉重的門閂。

　　“進去吧，不過您得做好敗興而歸的準備，公爵大人已經好多年沒接見客人了。當然，您可以先試試?！?p>　　勞倫斯點點頭表示同意，抬腳邁進了建筑內。室內的空間似乎要比想象中大上不少，里面堆滿了糧食和棉花之類的物資，窗戶被木板釘死，導致勞倫斯花了好幾秒才適應昏暗的環(huán)境。在大門的右側，一個睡眼惺忪的老人正瞇著眼睛，靠在一把吱吱作響的木質躺椅上看書。如果不是他面朝火光熊熊的壁爐，勞倫斯還真分不清他究竟在打盹還是看書。

　　“明天才是發(fā)放救濟糧的日子，回去吧?！崩先瞬⑽刺ь^，他的說辭似乎蘊含著些許寬慰與嘆息之意，但置身事外的口吻還是暴露了他真正的想法。

　　好吧。勞倫斯不得不干咳了兩聲，開口說道：“您好，我是亞當侯爵的…”

　　“誰？”老人煩躁地把書合上，抬頭瞅了勞倫斯一眼，不耐煩地說道：“別急著自報家門，在自由之城你只是個普通人。先說明一下，拿一長串頭銜唬人這類把戲在這沒半點屁用，明白了嗎？”

　　勞倫斯以無言以對的態(tài)度輕輕點了點頭，這恭順的姿態(tài)讓老人有些掃興。他有些煩悶地咕噥了一聲，問道：“那么，有什么事？”

　　“能請您帶我去見奧蘭多公爵嗎？我聽說…”

　　“可以，但你不能讓我白跑一趟?！崩先松斐鲆恢皇?，理直氣壯地說道：“給我個幫你的理由?！?p>　　勞倫斯在心中暗罵了一句，不情愿地伸手去摸錢袋，但剛觸碰到錢袋，輕飄飄的手感就讓他有些發(fā)懵。他有些慌張地低頭向腰間看去，那錢袋不知何時被割開了一道口子，里面的金幣早已不翼而飛。他突然想到帶路的女人離開時神色有些慌張，便瞬間想通了前因后果。

　　“我*！真*她**！該死的*！賤*爛*！”勞倫斯氣得渾身顫抖，用粗啞的嗓音破口大罵。盡管他知道發(fā)生這種不幸只能怪自己不小心，但他需要一個契機來宣泄憤怒。他想罵人，但他不知道該咒罵誰把他送到了這個腐爛落后的世界，所以他只能咒罵那個恩將仇報的女人。

　　這時老人反而輕笑起來，饒有興致地注視著勞倫斯。

　　“這評價簡明扼要，而且很中肯。貧民區(qū)里的人就是這樣，相信你已經有很深的體會了?！崩先藦奶梢紊掀鹕恚@過勞倫斯向門口走去，“跟我來做個測試吧，如果通過的話你就能去見公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