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8年4月21日。
在小王給老林整理的與案子相關的鳥類專家名單中，僅有一位相關聯(lián)程度評估系數(shù)超過了百分之五十的，名字叫作楊基，是楊氏生物制藥的創(chuàng)始人，同時也是真吾畫廊的投資人，并且是最大的股東，他在安照市的北郊擁有一家制藥廠，平時辦公也在那邊。
隨名單一同交給老林的還有楊基過去二十年的資料，在里面用最顯眼的方式標注了他曾經(jīng)在龍?zhí)镦?zhèn)待過相當長一段時間。
生物，北郊，龍?zhí)镦?zhèn)，這幾個字眼深深地抓住了老林的注意力。
小李已經(jīng)被二隊的兄弟們從醫(yī)院替換了回來，從他帶回來的信息得知，躺在醫(yī)院里的受害者梁友德仍舊處于昏迷狀態(tài)，暫時還沒有其他進展。
所以老林決定帶上小李，去找這個生物制藥的老板做一次調(diào)查，碰碰運氣。
路上小李對老林說著他在醫(yī)院調(diào)查的結果。
“師傅，這個梁友德真是命大，昨天下午從重癥監(jiān)護室轉(zhuǎn)到了普通看護區(qū)，大夫說如果再晚幾個小時，恐怕就無力回天了，只不過仍然處于昏迷不醒的狀態(tài)，大夫也無法判斷什么時候能夠醒過來，只能聽天由命了。”
“我已經(jīng)跟二隊的兄弟說過了，一旦梁友德醒來，馬上開展問詢工作，并第一時間通知我。同時加強安保，以免兇手狗急跳墻，來醫(yī)院殺人滅口?！?p> “對了，師傅，在護士包扎換藥的時候，我特意仔仔細細地觀察了梁友德左腿的傷口，斷面處異常地光滑平整，雖然已經(jīng)有些結痂，還是能夠明顯地看到小腿截面的內(nèi)部結構，表皮、脂肪、肌肉、骨頭甚至骨髓，層層分明，看久了給人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雖然我們無法查出兇手用了什么樣的兇器，但是現(xiàn)在我們有了重要的人證，梁友德是目前最大的突破口。”
“想不到調(diào)查這幾個案子這么長時間，都沒有什么實質(zhì)的突破，竟然是因為有了新的受害者，才能夠帶來突破口，為什么我們會這么被動呢？”
“今時不同往日，在我們?nèi)〉糜行У淖C據(jù)之前，沒有任何辦法對畫廊做出行動，更不能直接抓謝藝春或許雯回來放到高精度測謊儀上測試。”
“我聽說局長以前做咱們一隊隊長的時候，辦案作風雷厲風行，特別地激進，如果您去向局長申請搜查令呢，直接把真吾畫廊翻個底朝天，一定能夠找到證據(jù)?！?p> “老隊長以前確實是你說的那樣，可是自從他當上了局長，一改之前的作風，我也曾向局長提出過特殊情況搜查令，局長礙于對社會的影響以及輿論的壓力，綜合考慮下，沒有同意。不過，如果我們能夠知道兇手的作案動機、作案兇器、手法等一系列情況，高度還原并推演整個過程，局長有可能會答應?！?p> “那也就是相當于知道兇手行兇的整個過程，這個也太難了吧?！?p> “也不是沒有可能?！?p> “師傅，咱們今天要去找的是一名生物教授，為什么您會對鳥類專家這么在意呢？”
“小李，你還記不記得真吾畫廊里有很多小鳥的畫？”
“當然記得，還有一幅擺放在大廳的正中間的位置?！?p> “那你能叫出那些鳥兒的種類嗎？”
“這個......叫不出來?！?p> “畫廊大廳最中間的那幅小鳥是謝藝春的第一幅作品，同時兩個內(nèi)部展廳也擺放了很多幅小鳥的畫，女秘書告訴我，這些懸掛出來的畫只是一部分，每一幅后面還有很多張與之相類似的作品，雖然我也不認識這些小鳥的品種，但是女秘書的話說明每一幅懸掛出來的作品中的鳥兒都是不同種類的，而在采訪謝藝春小學班主任的時候，也多少驗證了我的猜想，班主任說過謝藝春曾用石頭砸擊過放在地上的小鳥，這其中又提到了鳥，為什么謝藝春會選擇一只小鳥作為他的第一幅作品，為什么謝藝春對鳥兒的品種這么熟悉，所以我猜想，一定有這樣一位鳥類專家，或者是像今天要去調(diào)查的生物教授，他對少年時期的謝藝春造成了一些特別的影響?！?p> 聽完老林的話，小李陷入了思考之中。
安照市的北部屬于偏落后的區(qū)域，原來這里只有垃圾場、污水處理廠等一些非主流企業(yè)，近幾年因為市里有政策，這才有一些企業(yè)搬到這邊。楊氏生物制藥廠則是最早一批來這里建廠的企業(yè)，廠子占地總面積超過五萬平方米，擁有五條國際最先進的自動化流水生產(chǎn)線，除了市面上常見的非處方藥，還主要生產(chǎn)一些醫(yī)用的消毒液、防腐液等藥品。
當老林對楊氏生物制藥廠的門衛(wèi)表明來意后，很順利地進入了制藥廠，并在門衛(wèi)的帶領下直接來到了位于制藥廠主樓的楊基的辦公室。
“二位警官你們好，我是藥廠的老板楊基。”楊基站在辦公室門外，歡迎著老林和小李，顯然是做好了準備。
“楊總您好，我是玉林分局刑警一隊的隊長，我叫林興，這位是我的搭檔李嚴?！崩狭终f道。
“楊總您好?！毙±钫f道。
“不知道二位警官今天來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楊基示意老林和小李坐到辦公室中茶幾兩側(cè)的沙發(fā)上。
“您是真吾畫廊的股東吧？”老林開門見山。
“是的，有一些股份。”
“玉林區(qū)發(fā)生了三起重大故意殺人事件，目前四死一傷，有明確線索指向這家名叫真吾畫廊的地方，而您是這家畫廊的股東之一，今天我們來就是針對這幾起案件，有一些問題問您?！崩狭纸榻B了來意，同時扔下了一枚炸彈，三起案子只有兩起是在玉林區(qū)被發(fā)現(xiàn)的，另外一起則是在距離藥廠這里不遠的北區(qū)發(fā)現(xiàn)的，老林故意說成三起都發(fā)生在玉林區(qū)，想看一下楊基的反應。
就在這兩問兩答之間，老林便掌握了主動，對后續(xù)楊基回答的真實性能夠做出大致的判斷。
楊基的臉上浮現(xiàn)出大寫的吃驚，同時閃過一絲難以捕捉的疑惑，可是坐在對面的是有著二十年經(jīng)驗的老刑警，雖然不能作為證據(jù)，但是這一絲疑惑，讓老林知道他來對地方了。
“有什么我能夠幫到的地方，我一定全力配合?！睏罨f道。
“剛才進來的時候我看見這個廠子占地面積不小啊，主要是生產(chǎn)的是什么藥？”
“主要是一些市面上常見的藥，比如一些抗病毒藥、抗細菌藥，還有醫(yī)院用的藥劑，例如消毒液、防腐液這些?！?p> 老林做了一個明顯地向辦公室的四面墻依次掃視的動作，說：“楊總的辦公室很樸素啊。”
“窮慣了，一直保持著節(jié)儉的裝飾風格，別看這藥廠規(guī)模挺大的，也是近幾年才有的起色?！?p> 老林從警局出發(fā)之前，大概看了一眼制藥廠的資料，制藥廠確實是近一年效益才好轉(zhuǎn)，之前一直是勉強維持生計，處于一種不賺不賠的狀態(tài)，而去年投資了畫廊，拿著年底的巨額分紅，反過來反哺制藥廠，新投了幾條產(chǎn)線，擴大規(guī)模，升級了國際領先的設備，這才有了明顯的好轉(zhuǎn)。
與幾十年前不同，現(xiàn)在藥廠不會再有閉著眼睛就能賺的盆滿缽滿的情況出現(xiàn)了。
在這個時代，由于國際醫(yī)藥組織發(fā)表聯(lián)合聲明，世界上的大部分國家都同意聲明并聯(lián)合簽署，其內(nèi)容是要求制藥廠公開所有藥物的配方，這一聲明打破了制藥廠之間的技術壁壘，使得老百姓吃藥治病不再是難事，而制藥廠則需要加大投資，達到國際醫(yī)藥組織認可的標準后，才可以生產(chǎn)與售賣。雖然藥方公開了，但是想要達到標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在前期進行大量的投資。國際醫(yī)藥組織收回的這部分錢被用于新藥的研發(fā)。
老林繼續(xù)問道：“楊總，您平時有什么愛好嗎？”
楊基大概猜到了老林想要問什么，尷尬地笑了一下，“我平時就住在這個樓里面，前些年效益不好，我一直跟大家一起奮斗在一線，真的是以廠為家了，愛好嘛，沒有時間去弄這些個東西?！?p> 老林緊追不舍，“那么您為什么會投資一家畫廊呢？”
“是我欠他的?！?p> “哦？為什么這么說呢？”
楊基用右手示意老林和小李可以自助引用茶幾上面的茶水。
“這個嘛，要從十多年前說起。那時的我剛畢業(yè)不久，因為我的老家是龍?zhí)镦?zhèn)的，一直想著長大了要回去建設家鄉(xiāng)，而且當時政府支持人才回鄉(xiāng)建設，回縣城會給予一定的政策獎勵，所以我一畢業(yè)就回到了龍?zhí)镦?zhèn)，可是我所學的專業(yè)是生物系，只能在鎮(zhèn)子上的高中當一名生物老師。
“當上老師后的我發(fā)現(xiàn)，小鎮(zhèn)生活節(jié)奏很慢，雖然舒適愜意，卻單調(diào)乏味，時間久了我又想逃離這里，可是當我意識到這一點時，我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適應了這種緩慢的生活節(jié)奏，上學時所學的知識也已經(jīng)不足以支撐我跳出這個環(huán)境，但是心里的那團火還在燃燒著。直到我遇見了我的一位學生，謝藝春。
“小謝非常聰明，很有天賦，只是這孩子太不幸了，父母意外去世，當年教過小謝的老師都認為這是老天爺在嫉妒小謝的才華。小謝不太愛說話，每次看見他都是一副全神貫注在思考些什么的表情，看上去很有目的性，從來沒見他在學校里四處閑逛。小謝今天能有這樣的出息，我覺得都是情理之中的。”
老林很意外地打斷了楊基，“你說直到你遇見了謝藝春，當時具體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不好意思，只是小謝這孩子太與眾不同了。發(fā)生的事情簡單來說，就是小謝幫我做了一些生物實驗。”楊基右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又用右手給自己的杯子里重新倒?jié)M了開水，之后小李也主動給老林的茶杯續(xù)了水。
“小謝對生物和化學這兩門課很感興趣，時常會提出一些自己的想法。最開始找到我時，他說他自行制備了一種消毒液，對人體沒有任何傷害，卻可以殺死一些常見的細菌和病毒，起初我是不信的，我就讓他親自示范一次，然后我拿著這些消毒液反復做了很多次試驗，發(fā)現(xiàn)小謝說的是真的，接著我針對小謝的配方做出了一些改進，并發(fā)表了專利。
“在這一次實驗之后，我徹底被小謝點燃了，在生物研究的路上越走越遠，后續(xù)又讓小謝幫著我做了很多的實驗，對市面上很多藥物或醫(yī)用的試劑做出了不同的改進，授權專利的數(shù)量上來了之后，主動有投資方聯(lián)系到我，要投資建廠專門生產(chǎn)這些藥物，也就是現(xiàn)在二位警官所在的這個廠子?！睏罨糜沂值氖持缸隽艘粋€向下指的動作。
“這些跟畫廊又有什么關系呢？”小李沒有忍住，好奇地問了一句。
“是啊，來到了這個廠子之后我就再也沒見過小謝，直到去年的差不多這個時候，小謝拿著他創(chuàng)作的作品，找到了我，”說到這里楊基慫了一下肩，并用右手做了一個攤手的動作，“二位警官也看到了，我并沒有賞畫的愛好，而且那個時候廠子的運營只是勉強維持不賠錢的狀態(tài)，賬面上也沒有多余的現(xiàn)金，我就直接拒絕了小謝的請求?！睏罨僖淮斡糜沂帜闷鸩璞炔?。
老林見縫插針，用嚴厲的語氣說道“所以謝藝春就威脅你，如果不想辦法投資，就把你剽竊他人研究成功的事情揭發(fā)出去，是不是？”
楊基嘆了一口氣，“唉，我跟你們說過了，我在小謝的基礎上做了調(diào)整，我只是不想跟他鬧翻臉，畢竟我能有現(xiàn)在的成就，也確實是因為有他的幫助。”
“錢是從哪來的？你不是沒錢嗎！”
“確實沒有多余的錢，不過這個廠子我也有股份，我當時就是用的這些股份做抵押，從銀行貸款，同時又介紹了幾個我們廠子的客戶給小謝，都是些醫(yī)院或醫(yī)學研究所的，我想他們應該會有錢，這些人都是小謝自己去談的，我只是搭橋介紹了一下而已?！?p> “所以楊總你說的這是欠謝藝春的，那么在給他投資之后，就相當于是全部還完了吧？”
楊基抬起頭思考了兩秒，說道：“算是吧?！?p> “嗯，這部分我們了解的差不多了?！崩狭秩粲兴嫉卣f著，“楊總，您當時還是生物老師的時候，是不是教了很多生物方面的知識給謝藝春？”
“那是當然，我做老師的時候曾經(jīng)拿過優(yōu)秀教師的稱號，所有考綱范圍內(nèi)需要學習的知識我都會不遺余力地教給大家?！?p> “那考綱范圍外的知識呢？”
楊基有些疑惑不解，“林隊長指的是哪方面的知識?！?p> “比如說一些有關物種種類，例如小鳥的品種相關的這些有沒有？”
聽到這里，楊基有些恍然大悟，“我明白林隊長想要問什么了，我雖然是生物老師，但是物種種類這些方面我不是專家，我的研究方向更多的是生物制藥相關的，雖然都是生物，不過這兩個細分領域差的還是挺遠的。林隊長你所指的事情是不是謝藝春有很多幅畫鳥的作品？”
“是的。”
“這個不是我教給他的，我一直也很好奇為什么小謝畫了這么多品種的小鳥?！?p> “好的，我沒有問題了，謝謝楊總的配合?！?p> “不客氣，應該的。二位警官坐電梯到一樓，出了這個樓就能看到二位進來時的正門，我這里還有些工作，就不送二位了，請見諒?！?p> “好的，請留步。”
說完，老林和小李站起身朝辦公室的大門走去。
即將走出辦公室的老林突然轉(zhuǎn)身，看到楊基用右手整理著茶幾。
“楊總，看您今天一直都是在用右手做事，左手不舒服嗎？”
“沒有什么不舒服?！?p> 楊基露出的笑容難以掩飾臉上的尷尬。
不，沒有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