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草原,朱瞻垶有著自己的想法。
在朱瞻垶所曾設想過的一切結果中,草原能夠不抵抗就徹底歸附于大明且愿意接受民族大融合的話那自然是最好的,但這種情況顯然是不可能發(fā)生的。
最普通的草原牧民或許會愿意接受這種結果,但那些個草原上的權貴階層是不會同意的。
除了權貴因素之外,這種輕而易舉得到的統(tǒng)一也是不穩(wěn)定的,因為等草原上的牧民通過羊毛和販賣牲畜富裕起來之后,人的劣根性就會再次爆發(fā)。
到時候,那些率先進入富裕狀態(tài)的牧民就會爆發(fā)他們以前從未想過的貪欲:他們想要成為權貴階層。
所以,朱瞻垶還是更加傾向于武力統(tǒng)一草原。
或許這個世間有很多很多的真理,但若是總結下來的話真正的真理就只有一個,那就是足夠硬的拳頭。
看著面前的弟弟,朱瞻垶有些感嘆。
草原問題其實就是他為什么一直都以強硬的姿態(tài)給這個弟弟灌輸強硬思想的原因。
歷史上的仁宣之治可以說是如雷貫耳,畢竟能夠當得上“之治”這兩個字的時代最起碼都是中游偏上的時代,但朱瞻垶知道,自己這個弟弟并非是完美的。
談及朱瞻基的過失,可能很多人都會想到在皇后上廢胡立孫,想到棄守交趾,想到讓宦官干政,也或許會想到火燒叔父,但在朱瞻垶看來這些都算不上是最嚴重的。
在朱瞻垶心中,自己這個弟弟最不該做的就是采取了戰(zhàn)略收縮的策略。
放棄安南,與民休息,這仁君的名號是有了,但卻給未來埋下了太多太多的伏筆。
甚至說得夸張一點,瓦剌的壯大和朱瞻基也是有一定的關系的。
當然了,為國立威和為民謀福這兩件事從來都是矛盾的,歷史上能夠兩者兼顧的人少之又少,甚至可以說是沒有。
但現(xiàn)在,朱瞻垶卻有自信能夠做好。
最起碼,不會比歷史上的更差。
“哥,我稱完了……”朱瞻基失魂落魄的走到了自己哥哥的面前。
他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
他本以為,自己反對以人換糧的舉動是正義的,但那些少女的跪地求情讓他感覺到三觀崩壞,而在稱完糧食之后那些少女歡天喜地的跑向家人的樣子對他來說更是雪上加霜。
他無法相信,自己好像在無意之間差點兒成為了一個惡人。
“知道為什么嗎?”朱瞻垶站直了身體,用手強行按著弟弟的頭,強迫他看向那些和家人道別的少女們。
朱瞻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不知道,若是他知道,那么他一開始也不會反對他哥哥的提議,更不會拒絕他哥哥讓他稱糧食的命令。
“聾子說,點的炮仗不響;瞎子說,點的燈不亮;瘸子說,這炮仗挺響,燈也挺亮,就是這平平淡淡的路走起來搖搖晃晃?!?p> “這世間沒有什么感同身受,你不能永遠站在你自己的角度去看待世間所有的問題,因為有時候,看起來對的也不一定就是對的?!?p> “告訴我,若是此刻你有一次向爺爺上諫的機會,那你會說什么?”
看著那些女孩子依依不舍的道別了家人,看著她們的家人雖然也不舍得但卻抱緊了懷中的糧食,看著所有災民們眼神中那名為渴望的光芒,朱瞻基猶豫了。
“知道為什么我會在草原上請爺爺筑京觀嗎?知道我為什么寧愿冒著留下殘暴的千古惡名亦是要強迫朵顏三衛(wèi)的人就范嗎?”
“因為我們大明的拳頭、馬刀和神機營才是最大的道理,沒有這些,邊民們天天都會過這種日子。”
“為民謀福這四個字本身就是完全相悖的兩件事。”
“要為民謀福,那就要讓他們吃飽穿暖,讓他們的孩子能夠讀得起書,但同時你也要有強硬的手段,因為若是你的拳頭不夠硬,你的敵人會輕而易舉的摧毀你所做的一切?!?p> “到那時候,我大明的子民會再次回到那被元人奴役的生活中去?!?p> 說罷,朱瞻垶轉身進了城門。
朱高煦深深地看了一看呆立在原地的朱瞻基,又看了看朱瞻垶的背影,心中升起了一陣挫敗感。
……
是夜。
這座小縣城很小,小到了這可以說是朱瞻垶除了北征的那段時光之外所住過最差的地方了。
八月的天,哪怕是有洪澇災害的影響,天氣還是依舊那么的熱。
躺在閣樓的露臺上,朱瞻垶很是煩躁,那些粘著他嗡嗡作響的蚊子讓他靜不下心來。
“殿下?!敝煦懝律碜?,在朱瞻垶的耳邊輕輕的開口提醒。
“嗯?”朱瞻垶詫異的轉頭看了看,看清了走上閣樓的人是誰。
他的二叔,朱高煦。
但是他并沒有起身。
“二叔好興致啊,大晚上的不睡覺,陪侄兒上來喂蚊子?”
朱瞻垶一邊說著一邊擺了擺手,朱銘很有眼力見兒的帶著人退下了。
朱銘并不害怕朱高煦對朱瞻垶不利,這種情況下反倒是朱高煦最不能動手的時候,因為一旦動手那他自己也會栽進去。
“好興致倒是沒有,你二叔我最煩的就是蚊子了?!敝旄哽阋矝]在意朱瞻垶沒讓人給他上椅子,就這么席地而坐。
“今天你問了我一個問題,那禮尚往來,我也要問你一個問題。”
“當然了,回不回答那是你的事情?!?p> “二叔請說?!敝煺皥灴吭谝巫颖成?,絲毫不在意。
他并不在意朱高煦會問自己什么問題,因為在他看來自己這個好二叔能夠問出來的問題不多,也不會偏門兒到哪里去。
“今天你問我在成功之后要做什么,我回答你了,但是現(xiàn)在我想知道你若是成功了,那你會做什么呢?”
朱高煦的問題或許根本就不算是他的問題,因為這完全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連一點兒更改都沒有。
“我嗎?”朱瞻垶輕笑出聲,似乎絲毫沒有負擔感。
“我要做什么暫且還不能跟二叔您說,但有一點侄兒可以肯定,那就是若是二叔您見了,亦會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