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亡如風
神隱紀元1498年,夏。
蒸汽王國,布魯克市,碼頭區(qū),飛鳥街。
涼爽的海風稍稍吹散了潮濕的空氣,從船上打漁歸來的水手們勾肩搭背地向酒館走去。
一名長相清秀的少年隱藏在飛鳥街的暗處,努力地撐開有著濃重黑眼圈的雙眼,百無聊賴地盯著從碼頭涌出來的人群。
少年名叫楚風,他在等人。
委托人告訴他,他要等的人很好辨認,短發(fā),絡腮胡,黑西裝,而且會在今晚的碼頭出現。
而楚風的任務則是……
來了!
楚風打了個哈欠,強行提起精神。
碼頭上果然走出了一個一臉絡腮胡,黑西裝的大漢,他似乎正在跟旁邊的獨眼船長商量著事情。
他的身后還跟著四個同樣穿黑西裝的手下,他們的腰間鼓鼓囊囊,應該是隨身攜帶著武器。
楚風沒有急著跟上去,那四個手下從碼頭出來后就一直在警戒四周,自己貿然沖上去只會白給,血肉之軀可扛不住威力強大的汽銃。
直到看見絡腮胡大漢和獨眼船長穿過了飛鳥街,向海鷗街的酒館走去,楚風才終于動身。
酒館人來人往,環(huán)境雜亂,在那里,楚風最有可能遇到致命級危險,當然,也最適合他行動。
只是,首先……
楚風忽然微微側頭,一個高速旋轉的酒瓶從他耳旁劃過。
嘭!
酒瓶砸在一旁的電線柱上,旋轉著倒飛而回,打在那個喝得醉醺醺的水手的鼻尖,水手痛呼一聲,捂著鼻子躺倒在地。
并不是楚風察覺到了水手的攻擊,而是,他在那一瞬間已經預知到了自己接下來的遭遇。
先是被酒瓶擊中后腦勺,砸暈后被拖進黑診所,之后被割腰子抽血,最后因器官衰竭而死。
這些后續(xù)的遭遇如同快放了幾百倍的影片般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或者說,是直接植入了他的腦海,因此,他選擇一開始就躲開了飛來的酒瓶。
這就是他的能力,當即將碰到致命危險時,他的大腦就會將后續(xù)直至他死亡的經歷“推演”出來,他稱之為危險預感。
然而,這種能力并不像看起來那么美好。
一是,直至他死亡的所有感覺都不會被屏蔽,死亡所帶來的痛苦會在極短的時間內涌入他的大腦。
二是,或許是世界想要清除他這個穿越者,也或許是這個世界只是單純地想和他開個玩笑,他從小到大要面對著數量遠超常人想象的各種極其巧合的危險。
而他的危險預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無休,每天都用死亡的劇痛折磨著他。
所以,楚風常常認為這更像是一種對他的詛咒。
不過,即使如此,他也想好好地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更好,只要他忍受得住,這些危險就別想帶走他。
前世他年紀輕輕便飽受病魔的折磨,直至離世,也因此,他遠比其它人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
至于別人的生命……
楚風聳了聳肩。
就成為我的養(yǎng)料吧。
他哼著輕快的小調向海鷗酒館走去。
……
海鷗酒館。
喧囂的叫罵聲,刺鼻的酒精,煙草的味道和水手們的汗臭味混雜在一起。
來這里的大多數人只想被酒精所麻痹,在渾渾噩噩,天旋地轉中度過自己日復一日的生命。
當然,也有例外。
絡腮胡壯漢和獨眼船長手中的木質酒杯猛地撞在一起。
烈性朗姆酒四濺而出。
兩人哈哈大笑,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絡腮胡大漢低聲道:
“那批貨就拜托你了,那可是上面要的,你得…”
不等他說完,獨眼船長便不滿地打斷了他:
“我經手的貨比你上過的女人都多,至今從來沒出過事,從來!”
他將酒杯用力地拍向了桌子,旁邊的手下忙給他又倒?jié)M了一杯,他這才繼續(xù)說道:
“而你需要做得只是把尾款和強化Ⅱ型藥劑準備好?!?p> 絡腮胡男子似乎有些生氣,但想到那批貨的重要程度,還是強忍下了怒火,陪著笑應和道:
“大名鼎鼎的獨眼普朗克辦事我自然是放心的?!?p> “尾款和藥劑早就準備好了,到時我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兩人又干了一杯,醉意逐漸彌漫。
楚風推門進入酒館。
他一向是不來酒館的,或者說,他很不喜歡所有人多復雜的環(huán)境,而酒館首當其沖。
原因有三,一是他遇到危險的概率大大提高,二是喝醉之后他應對危險的能力大幅度降低,三是他不喜歡這里的氣味。
但為了那份報酬豐厚的委托,他還是來了。
“果然如此……”
楚風嘆息一聲。
他早有預料般微微側身,讓過了身后一名橫沖直撞的酒糟鼻大漢。
接著,他手用力壓在門邊的桌子上,桌板的另一側翹起,恰好抵住了酒館侍者的托盤。
酒館侍者感激地看了楚風一眼,忙扶正了自己的托盤,這一托盤的酒頂得上他一整天的工資。
楚風向他點了點頭,繞了一個圈走到了吧臺前。
“一杯海風,加點冰,謝謝。”
海風是布魯克市的特色甜酒,當地的酒館都以此為招牌,楚風很久很久以前曾喝過一杯。
很快酒保便將楚風要的酒遞了過來。
“小子,毛都沒長齊也學大人來這兒喝酒?”
酒糟鼻大漢就坐在楚風旁邊,一杯烈酒下肚,面帶醉意,戲謔地看著楚風說道。
楚風沒有理他,自顧自地小酌了一口面前的海風。
酒糟鼻自討沒趣,臉色迅速紅了起來。
他怒哼一聲,從腰間抽出一把史森格“颶風”型左輪手槍,狠狠拍在桌子上。
這把左輪手槍由史森格公司于1478年生產,口徑15毫米,全長230毫米,重1.24千克,彈容量5發(fā),曾是蒸汽王國警方的標準配置。
后因威力太大,逮捕罪犯時致死率過高而逐漸被警方停用,不過后來倒是深得地下勢力從業(yè)者的喜愛。
此時“颶風”就安靜地躺在吧臺上,猙獰的槍口中仿佛藏著擇人而噬的黑暗,恰巧對準了楚風。
“今晚的酒你請了,留下錢滾蛋吧,小子,別不知好歹?!?p> 酒糟鼻的手若有若無地附在槍柄上,出聲威脅道。
作為一個在碼頭區(qū)生活了十幾年的老混混,他一眼便發(fā)現了楚風這個外地人。
不僅是外地人,而且是一個年幼的,瘦弱的,好欺負的外地人。
最重要的是,楚風有錢,他身上穿的衣服雖不是什么貴族服飾,卻也不是那些水手,苦力穿得起的衣服。
這讓他因為最近“貨”越來越難賣而煩躁的心情稍稍愉悅了起來。
雖然在門口先將他“無意”撞倒,再借機發(fā)生矛盾,進而勒取金錢的計劃失敗了。
不過現在他仍有機會。
畢竟對于一個合格的混蛋來說,難得從來不是什么狗屁計劃,而是能獲得多少利益,讓楚風留下錢請喝酒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你確定要讓我請?”
楚風先是偏過頭去,看了看自己與本次委托目標——絡腮胡大漢的相對位置。
確定他們仍在開懷暢飲后,楚風又轉過了頭,平靜地看向了酒糟鼻,如同在看一具尸體。
酒糟鼻被楚風盯得有些發(fā)毛,被酒精侵蝕的腦袋驀地清醒了過來,他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颶風”左輪手槍已經有些破舊的胡桃木握柄。
槍里的三顆格羅姆大威力手槍彈沒有給他更多的自信與勇氣,于是他放棄了原本的計劃——將楚風身上所有財物勒索干凈,故作兇惡地說道:
“少廢話,老子現在心情好,一杯酒錢就能買命,很劃算的買賣,不是嗎?”
楚風輕笑一聲,抬起了手中的酒杯:
“你說得對,這確實是一筆很劃算的買賣,所以,我請了。”
他將手中的酒杯一甩,清甜的海風拋向酒糟鼻兇神惡煞的臉,緊隨其后的酒杯砸在他的鼻子上,差點將他打出眼淚。
酒液嗆進酒糟鼻的眼睛,鼻子和嘴巴中,酒精重新麻痹了他的大腦,怒火跟著擊潰了他本就不多的理智。
“你找死!”
他猛地抬起了“颶風”左輪手槍,酒液模糊了他的雙眼,酒精麻痹了他的視覺神經,他憑著僅存的印象對著楚風的位置連開三槍。
“颶風”的咆哮蓋過了酒館所有的喧囂,重物倒地的聲音跟著響起,以酒糟鼻的經驗判斷,這是有人中槍倒在了地上。
不過聲音很沉,那個小子似乎沒有這么重。
他努力地睜大眼睛看去,只見好幾個楚風完好無損地重新走到吧臺前。
他搖了搖頭,楚風的身影終于合為一個,這小子分明沒死!
楚風將兩枚印著蒸汽列車的銀幣拍在吧臺上,指了指一旁手中的“颶風”手槍還在冒煙的酒糟鼻,又指了指自己,說道:
“他的,我請了?!?p> 這遠遠超出了兩杯酒的價錢。
然而酒保沒有反應過來。
他還保持著擦拭酒杯的姿勢,木訥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