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晏枳傳信
人頭攢動，旗幟飄揚，姬夏看著不周山門前迎接少昊使團的熱鬧場面，不禁又想起了自己當(dāng)年第一次上山的樣子。
那時候從鎬京出來，一路上馬車顛簸著，他熟悉的童年也隨之破碎。
小小的姬夏被新制的王袍裹著，鑲玉腰帶束得他有些喘不過氣，還有那柄木質(zhì)紅漆的佩劍總是在戳他的肋骨，頂?shù)蒙邸?p> 華麗的王袍穿在身上也不是很熨帖，后脖頸老是被什么東西扎煞著難受。八歲的他好幾次想咧嘴哭出來，回頭看看罩在昏暗中老伴伴的臉，心中的驚懼和不適就會被那雙亮晶晶的眼睛撫平。
那個時候馬車外面有大隊羽林衛(wèi)圍著，前面禮部派出的屬員團領(lǐng)著，后面還跟了一群那座自己一天也沒住過的趙王府出來的仆從，浩浩蕩蕩的?？伤靼椎煤?，這煊赫的人群里可以依賴的，只有車廂里跪坐在自己身邊的晏枳一人。
回憶到這里，姬夏忍不住伸手摸摸現(xiàn)在背上的刀。
刀柄上的絲絳是方清那個大老粗纏的，皺皺的，澀澀的，但摸起來讓人極安心。他輕輕地笑了出來，心里說：“老伴伴，你護著的那個小孩子不再害怕了?！?p> “小趙趙，你想起什么事情了，一個人傻笑？”魏想湊過來。
“沒什么，我笑他們忙忙叨叨的，像一群螞蟻?！奔闹噶酥溉寺暥Ψ械纳介T，搪塞了過去。
“別傻笑了！我告訴你，那邊有個人一直在偷偷看你！”魏想眼睛看著別的地方，若無其事地低聲說。
“哪個人？”
“禮部那群人中間，衣服上繡著一頭鹿的那個?！?p> 姬夏也假裝沒事隨便瞟了一眼過去，看到了一個年輕短須的禮部官員。
那人也正好看過來，目光相撞，他居然沒有躲閃，反而微不可辨地沖這邊點了點頭。姬夏以為自己看錯了，索性一直盯著那人看。
接下來他忽然發(fā)現(xiàn)那人假裝撣著衣袍，一邊和周圍的人寒暄，一邊慢慢地開始往這邊挪。姬夏突然好奇起來，他是要過來和我碰面嗎？
于是也若無其事地悄悄往那邊蹭。魏想看見二人的情形，愣了一下，也若即若離地跟了過去。
趙國少昊山的人應(yīng)該快來了，不周前山的五十名年輕道人開始急急忙忙地互相整理衣冠，一個中年道人跑前跑后輕聲斥責(zé)催促著他們。
……
“小人見過趙王殿下！”
那個禮部官員終于站了過來，他低頭快速看了一下姬夏道袍領(lǐng)邊的云龍紋暗飾，輕聲施禮。
“你是誰？你認(rèn)識我？”
“小人替晏先生帶幾句話給殿下?！蹦莻€人快速地說道。
姬夏突然心中一跳，死死盯住那個人，不再說話。
那人看到他狐疑的神情，又迅速說了一句：“晏先生當(dāng)初在這個地方，讓殿下忘了自己是趙王！”
姬夏腦海中仿佛一道閃電劃過，他想起來了，那是老伴伴和他說的最后一句話！
“老伴伴派你來的？他可還好？”
“他在公主府，一直有人在調(diào)查他。但殿下放心，這種小事對于晏先生而言不足為慮！”
姬夏不是很明白這話的意思，嘴唇蠕動幾次，不知道再問些什么好。
那人迅速環(huán)視了一下周圍，低聲說道：“煩請殿下隨小人往遠處移幾步?！闭f著便又若無其事地往不周山門牌坊一根石柱后面走去。
姬夏按了按刀柄，看著周圍，也悄悄跟過去。魏想顯然聽到了這些對話，瞟一眼兩人行蹤并未再跟過去，只是一側(cè)身替他們擋住了能看到這邊的眾人視線。
“殿下，時間緊迫，小人長話短說。晏先生請您注意安全，天劫將至，您會有危險！”那名年輕官員急切地說道。
“這個我知道?！?p> “殿下上山那年穿的王袍后領(lǐng)，有護身之物，請回去剪下來隨身攜帶，可堪大用！”
“什么？”
“皇后娘娘出嫁大周，離開臨淄時，齊國鎮(zhèn)守青鸞仙姑賜下三片翎羽，每一片都可抵御一次致命攻擊。娘娘將其中一片交給晏先生替您保管，六年前他將其搓成絲線縫到了您的那件王袍后領(lǐng)。請殿下務(wù)必貼身攜帶！”
姬夏沒想到這么多年居然又能聽到母后的事情，不禁心潮澎湃：“你們怎么知道我的狀況？”
那人轉(zhuǎn)頭看看那邊的人群，急切地回答道：“殿下，請相信小人！我是跟隨皇后娘娘從齊國來鎬京的三十童子之一，還有一人現(xiàn)在是守陵軍副統(tǒng)領(lǐng)。前日您去皇陵他看到了，并且報告了晏先生。先生得知您開始修習(xí)道法，很開心！”
“你們……”
話還未說完，那人就匆忙拱拱手抽身而去，待姬夏轉(zhuǎn)過石柱再看，傳口信之人已經(jīng)隱入禮部隊伍不見了。
魏想悄悄過來拉了拉他：“怎么了？那人是誰??？”
姬夏緩過神來，輕聲回答：“他是我娘的人?！?p> 兩人還未來得及多說，山門前的宮廷樂師突然奏起了樂，遠遠的官道上趙國少昊山的使團來了。魏想忙拉起還在發(fā)呆的姬夏，溜回不周后山的隊伍當(dāng)中，還是被大師姐魏念責(zé)備地看了一眼。
對面的人群越來越近，原來是一群僧人。為首的是一個須眉皆白慈眉善目的老僧，頭上九個戒疤，身穿黃色僧袍，斜披袈裟，腳下一雙芒鞋，手持一條暗金禪杖。
魏凌一排陣而出，拱手笑著行道揖施禮：“無量天尊！修明師兄，一向可好啊！”
對面老僧忙將禪杖交于身后的僧人，雙手合十：“無量佛！魏真人，貧僧叨擾了！”
“哈哈哈，少昊同修到來，我不周山蓬蓽生輝??！師兄這邊請，這位是我大周禮部侍郎劉大人率眾在此迎候。”
魏凌一身后的眾官員也忙過來見禮。老僧都一一點頭致意之后，又走上前向姜棠行禮：“一年不見，姜真人可好！”
姜棠拉著小七，也笑著回禮。
老僧低頭看向小七，慈祥地笑道：“五念小施主也長大了，一年前貧僧見到之時，還不會行走呢，哈哈哈?！?p> 魏凌一和姜棠也笑起來，禮部一眾官員也不管有沒有聽懂，都只敢點頭陪笑。
老僧回身一招手，拉過來一個小沙彌，也是三四歲的樣子，面目清秀，頭上六個戒疤。
“這便是老衲跟兩位真人提過的關(guān)門弟子凈歸，和五念小施主年歲相似。徒兒去，給你魏師伯和姜師姑見禮！”
凈歸小和尚乖巧地上前，脆生生地念著佛號深鞠一躬。魏凌一笑逐顏開道：“好！好！小七，叫師兄！”
小七卻有些害羞，嘴里含著手指，眼睛咕溜溜地看著修明老和尚和凈歸小沙彌，躲在姜棠身后不肯出來。
修明禪師低頭看著這個一年前在巡青澤時魏姜二人帶去過的凡人孩子，捋著白須感嘆道：“魏真人，當(dāng)年你我跟著咱們的兩位恩師第一次見面，也比他們大不了多少啊！”
“哈哈哈，是啊是啊。歲月真是快啊！”魏凌一笑道，“此地不宜寒暄，請上山吧！”
“貧僧等叨擾了?！?p> 禮部侍郎和一眾官員站在一旁，看著這幾位天下屈指可數(shù)的大修士說話，陪著笑臉不敢吱聲，也不敢對魏凌一沒有邀請他們同上不周山有半點不滿，只是站在原地目送少昊山和不周山眾人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