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嗎,真誠才是人生最高的美德。”許含雪一邊翻著自己心愛的書本,一邊悲嘆自己因為不夠真誠而錯過了多少美好。
“哦?有什么事值得如此崇拜德行的乖乖女苦惱的?”
“這話說的是風(fēng)涼話么……”許含雪起身,“我可不想混日子,趁著我還有些精力和意識,給過去做個筆記,或者寫一封百分之零點幾會被發(fā)現(xiàn)的信,也足以安慰我了?!闭f完,她又從沙發(fā)起身,把一本厚厚的粉紅筆記本打開,用一支紅色的筆開始動筆了……
自兒時起,含雪就因過于在意存在感而嬌蠻無理。但是老天似乎硬是寵她個特別,她有疼她的外公和外婆,所以哥哥姐姐也不敢多跟她調(diào)高聲音,甚至沒怎么惹她,不讓她贏,她也會崩潰而哭。大概她的特別壞就在于她每次都贏得沒骨氣吧。
也正因為如此,她總想以扭曲的脾氣來面對自己喜歡的人,因為知道發(fā)脾氣的自己是存在感強求的,不發(fā)脾氣的自己又是沒有安全感的,她只好一聲不吭,故作冷酷又不屑。
至于她為何注意存在感,冷酷的人不會有這種想法,太仁慈的人也不會被其困擾,她尋求的是大家都希望能得到的東西——永恒的青春,安寧的時間。
實際上,永恒的青春和安寧的時間不等于愛,她要的是信任和認(rèn)可。但是哪有不勞而獲的信任和認(rèn)可?
她在校跟在家,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模樣,于是許含雪在本子上這樣寫道:
“我那個時候還小,覺得外婆的懷抱真的很牢靠,外婆也不會突然討厭我,任憑我脾氣如何發(fā)得像把房子轟垮。不過,她明明是個脾氣急躁的老太太,卻用笑容哄了我23年,我不敢不說外婆沒有教育方法和素養(yǎng),更不敢輕易做出再讓她流淚的事情了。可是我在學(xué)校卻把自己的存在感無限放大了,我希望大家都能多為我操心,就看在我脾氣不輕易顯露的情況下,一旦顯露,我對外婆的依賴也會暴露。我的潛意識,恐怕就一直是這么想的?!?p> “所以你當(dāng)初,就這樣為了別人,把自己貴為公主的身份隱藏了起來!?”她冷笑一聲,搖了搖頭。
“趙彩霞,我現(xiàn)在很真誠地告訴你,我現(xiàn)在到哪里都是個公主,無所謂權(quán)利,只有珍惜。一個不懂得珍惜的公主,擁有再多權(quán)利,又有什么意思?”許含雪也同樣望著鏡子,回敬了另一個自己。
“確實,你什么都有,只是你不會好好使用?!?p> 許含雪苦笑著停筆,一會兒又在本子上面寫道:
“這種表里不一的害羞,害我跟同學(xué)處不來,無法對他們的嫌棄予以反擊,也無法做出稱心如意的回答,害我跟老師溝通不佳,老師總以為我真的不想學(xué)好課程,甚至看不起那門課程。更害我與朋友之間只能用自私來表達我對友誼的珍惜,很明顯,我錯得十分離譜??墒?,我為什么天生就要犯這種錯誤呢?”
她回想起來,她生性膽小,又任性,身體也自小虛弱,何況自己不算天資聰慧??墒沁@些都能經(jīng)過外界培養(yǎng)而成啊,如果她沒有拒絕外界,又怎么會落個今天一體兩魂的情況?
“你以為,你所謂的真誠,有那么好,有那么無私嗎?你只是喜歡光彩,想哪里都搭建皇宮罷了。沒人有義務(wù)拿順從或溫柔對待你,可你竟然想的只有規(guī)矩,你膽大就在于借用規(guī)矩,來達到縱容你保護自己的存在感了。你不覺得自己處事未免荒唐嗎?許含雪?!绷硪恢厝烁裥呛堑貕涸谒牡?。
“是,我很真誠的地方就是我沒那么偉大,彩霞,你贏了??晌椰F(xiàn)在也有勇氣輸給你,因為我不再找任何能代替我意志的東西了!”她緊緊閉上雙唇,又提筆而寫:
“人生最偉大的美德是真誠,這句話真的不虛偽,因為它本身就是無私的。當(dāng)一個人擁有了它,即使他是戰(zhàn)局里失敗的敵人,也足以得到對手的尊敬,因為他會全力迎接敵人的一切能力,光是耐心就值得贊賞了。回顧自己以往的讀書時光,印象最深刻的,并不是哪一天玩得很歡樂,而是哪一天自己險些就累倒了。”
“既然你都快累倒了,那你還想把真誠握在手里?既不漲愉悅?cè)诵牡拇嬖诟?,也沒有得到一定的安全感,我有些為你不值了?!壁w彩霞死死地纏住了她的腦海。
“我是沒什么出息,但是至少我盡力了,如果一個人一輩子都沒盡力就這樣離開了,反而記不住什么有用的東西吧?”許含雪的腦袋漸漸趴在書桌上,眼神里充滿了掙扎。
“我差點就因為要跟你這種人格共享一個身體而感到委屈呢?!蹦枪蓜⊥从謴脑S含雪的大腦消失了。
她喘了幾口氣,“姐姐,你是斗不過我的,因為你用的伎倆,我不能識破,但心愛我的人一定能明白我強悍下的脆弱,在他們那里,我永遠是我,雖然我還太稚嫩了?!?p> “所以我才要跟你干一樣的事,慢慢地變?yōu)橹魅烁癜??!彼σ廨p輕一聲,扭頭望著書桌鏡子,勾起嘴角。
許含雪倒也沒反擊什么,只是閉上眼睛說:“彩霞姐,你就算得到了這具軀體的主導(dǎo)權(quán),可是回憶的主導(dǎo)人是我,你無法再續(xù)寫,所以你不過是突然降生的嬰兒。”
“你可知我有多干凈?”
她并沒有理會這個問題,只是又拿起筆寫起來:
“我一直給自己設(shè)立很多要求,以至于自己怕權(quán)威,怕金錢,怕人情,等等一切在外界的必備事物。但是,這是自欺欺人的,心里裝了很多鬼,又怎么能一心記得正道如何走?不記得正道的人,她有再多成就,也能說她一心真誠嗎?明顯,這種人,不適合當(dāng)領(lǐng)導(dǎo)。”
“你把一輩子都交給我,我才會應(yīng)運而生的?!?p> “但是只要保持一輩子真誠,即使平淡無奇,卻也問心無愧了,而且平淡無奇于現(xiàn)在的我而言,還是奢侈的生活。”許含雪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