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非人生物陷入某種掙扎,持久回蕩的痛苦哀嚎,致使密麻的雨幕仿佛都慢上了些。
晨伊感受自身靈性的前所未有的虛弱,掌心殘缺的靈視之眼,已耐不住疲倦,半睜不睜的勉力微張眼瞼。
然而,與自己的收獲相較,一切都微不足道。
非人生物伸出手,指尖指著晨伊。
晨伊下意識地往后縮一縮。
只見他骨頭間的緋紅戒指大綻光芒,晨伊眼前的景象剎那被緋光擠滿,受盡死魂詛咒折磨的古老圣都,其影像逐漸飄渺虛幻,直至聊無影蹤。
風暴、驟雨、衰敗...那座萬城之圣徒獨有的意象,眨眼間便僅存在記憶里,實在是種不真切。不過神秘學本就不夠真切。
意識回歸軀體,晨伊跌坐在地,大汗淋漓,貼身的丘尼卡不知何時被浸濕,他緩了口氣,麻利地脫下外罩衫,順手一把按住蠕動觸手想蹦跶的雙生水母。
晨伊按壓住它圓傘樣腦袋的圓心,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它。
它即刻萎靡不振,觸手無力垂下,數(shù)十眼睛全都闔緊。
“你搞的鬼?”晨伊如此道。
雙生水母不會回答他,皺住腦袋。
“該死的東西,明天我就去監(jiān)獄翻出十年來的命案?!背恳镣{道。
雙生水母畏畏縮縮地努努眼睛,它微微舉起觸手,憑空舞動著什么。
晨伊憑借不算豐富的神秘學知識,辨識這缺乏靈智的生物想說什么,俄而皺起眉頭。
他手指扣在下巴,問道:“你可以隨時溝通兩個區(qū)域,聯(lián)系那個非人生物?”
晨伊原本下意識覺得無用,然而轉(zhuǎn)念一想。
如果遇到危急關頭,把這只雙生水母丟出去,那是否,敵人也會聽到那非人生物的,叫人瘋狂的問題。
若果真如此...
自己豈不掌握了一件能侵蝕別人的神奇物品。
晨伊盯著雙生水母,想到這種價值,雙生水母無疑就是自己除去古言“欺詐”外,最大的殺手锏。
穩(wěn)定能給予別人癲狂,輕則失神,重則死魂復蘇。
雖說或許是一次性,但單論能力,是自己手里最好的。
當然,是在自己沒法登上神國的前提下。
晨伊提起水母,轉(zhuǎn)過臉便瞧見黑德薇希一臉憂心的模樣。
“哥哥,沒事吧,我沒想到...”
“沒事,不過這只水母,我得找個地方看管起來?!背恳寥崧曊f道。
其實算因禍得福。
如果不是直面非人生物,自己不會如此之快地領悟古言“欺詐”,甚至得以又一次窺見古言的規(guī)則。
晨伊把水母扔進陶水缸,小心翼翼地把它扔進書房,特地找來一個木盒,推上栓子,將這只能溝通非人生物的雙生水母關了進去。
等會要到監(jiān)獄值勤到宵禁,晨伊打算再求取一滴克里斯托弗的血,不過在這之前,晨伊坐到書桌前,從架子上翻出墨水瓶和羽毛筆,鋪開亞麻紙。
小刀削尖筆頭,木屑混樹膠制成的廉價墨水,其字跡、順暢度等都沒法同昂貴的鐵膽墨汁相提并論,其主要在泛用和廉價,特別是在復活鎮(zhèn)這不缺森林的地。
【“真阿語系的古言天生是有關神性的古言,所以要從神性的角度領悟‘欺詐’。”】
【“換言之,真阿語系的其他古言也是如此?!薄?p> 【“既然真阿語系如此...那么其他語系也是要從神性的角度領悟嗎。”】
筆落到這里,晨伊稍作暫停,仔細回憶一遍有關的記憶。
【“不,應該不是,其他語系的古言,應該需從不同角度領悟?!薄?p> 【“而真阿語系的古言與神性相關,或許是因為...真教的主神與諸神。”】
真阿文被教會用于祭祀禮拜彌撒等幾乎每一個宗教活動。
而包括克希語、丹斯切爾語、米魯語在內(nèi)的一系列真教世界語言都在真阿語系之內(nèi)。
【“其他語系呢...古白金文是為龍語攥寫的語言,白金文又是用于神秘學的文字,領悟需要契合神秘與龍?”】
晨伊筆耕不停。
繼續(xù)向自己提出問題。
【“領悟古言的契合角度,究竟同什么有關,什么是它們的顯化?”】
晨伊陷入長久的沉思。
他努力回憶著前世的語言學記憶,那歷代人不斷實驗、不斷發(fā)現(xiàn)、不斷總結語言規(guī)律,又不斷同這由神明先決的世界結合思考。
許久,晨伊慢條斯理地將筆尖擱在刀鋒上,清脆的咔響,寫鈍的筆尖重新鋒利。
沾上墨水。
【“同那語系下的種族民族們,他們的生活習性、地理位置、社會文化、歷史淵源等有關!”】
這符合邏輯。
換而言之,可以籍由此推斷領悟古言的契合角度。
而對自己而言,想進一步領悟“欺詐”,或許也需從各個方面,了解整個真教世界的歷史。
“‘欺詐’的使用方面,合理的角度,嗯...讓人信服的角度,能夠讓‘欺詐’更為全面的發(fā)揮,而因為我手上的古言是真阿語系的,以神之名欺詐,也能為‘欺詐’提供加持?!?p> 晨伊快筆寫下兩條使用準則:
【“合理的欺詐。”】
【“以神之名?!薄?p> “或許我天生就該當個神棍,即使我根本不信?!背恳磷猿暗?。
仔細想想,神棍確實是比較容易能夠領悟“欺詐”的。
因為以神之名的欺詐,天生就是合理的,加上還有神棍的身份為自己做背書。
然而想到這里,晨伊頓然怔住了。
...以神之名去欺詐,這算神性嗎?
懷疑的念頭一閃而過,晨伊恍然地思考著。
他攥起羽毛筆,擠入墨水瓶里,百般想找到個合理的解釋,卻無從下手。
坐了很久。
仍然想不出多少思路,晨伊只好放棄,把問題留在腦子里。
“沒有更多的想法了,就記到這里?!背恳琳燮饋喡榧?,妥帖地夾在《陳年往事》內(nèi)。
上面所寫的內(nèi)容都是用中文寫的,保密性已然足夠,無需特意找個匣子鎖起來。
差不多該去監(jiān)獄了。
晨伊開窗看了眼天色,快近黃昏,記得不錯的話,今晚天國結社要舉行舉行最后一個誘發(fā)靈性儀式。
盡管卡西姆有過邀請,晨伊也沒去參加,畢竟誘發(fā)靈性,基本與自己無緣了。
晨伊整理了下桌面,起身出門。
夕陽西下。
穿過復活鎮(zhèn)泥濘的大街,這座百年前孤寂的小鎮(zhèn),鎮(zhèn)里鎮(zhèn)外因即將到來的繁華集市忙碌起來,堆著木板、面包、葡萄酒或麥酒等各色各類的推車在寬闊的廣場來來往往。
由鎮(zhèn)上最大最老的教堂改造而成的講經(jīng)院們前,也聚集了好一批異教徒,他們排著隊有序地擠進院里,為即將而來的朝圣之旅求取神明庇護,各自低頭誦經(jīng),個別打扮殷實的,手中攥著好幾串名貴頌珠。
晨伊遠遠眺見了洛梅阿。
胡椒姑娘立在外頭,一個小凳子上,她蒙著面紗,異族的古典淡藍頭巾,絲綢的巾角塞在耳廓里,轉(zhuǎn)動手里的頌珠,領著幾個信士傳經(jīng),即使是秋意漸濃的日子,她也因鼎沸的人聲而燥熱得發(fā)梢濕淋淋的,嬌嫩的肌膚泛紅。
她無意間瞥過眼,一下就瞧見晨伊。
后者朝她笑了笑。
怕被信徒們察覺,洛梅阿小心翼翼地勾了勾嘴角,又有些擔心他沒注意到,特地盯了他一會。
洛梅阿撥動著手里頌珠,滑動的珠子泛起滾燙,傳到她指尖。
她怔了怔。
“...怎么回事,蒼白...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