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脈南端石城位于大炎幽州軍、天雄軍和昭義軍三軍轄地交界處。石城南端的寨坡山是石城方圓最高的山脈,山高崖陡,山下就是濁漳河。要去寨坡山,只能乘船坐到寨坡山下,沿著一條蜿蜒的石板小路登山,自古人跡罕至。
沿著小路,快上到寨坡山山頂?shù)臅r候,有一個小小的祭拜土地的神龕。神龕兩邊刻著一幅對聯(lián):公公公,十分公道;婆婆婆一片婆心。再往上走不遠(yuǎn),便是稀稀落落的上十間石頭房子。石頭房子的左側(cè)上方崖壁上,是一處天然石洞,需靠梯子上下。石洞入口僅能容一人進(jìn)出,但進(jìn)入石洞,里面又是一番天地。石洞的洞廳十分高大寬敞,往里走,就是地下河和一條長長的狹窄通道,不知通往何處。
有一人正在石洞大廳的石臺上練功,旁邊有一老者正在教一小孩讀書。
過了一會,練功那人從石臺上下來,看著那小孩道:“小王爺,我們下去吃飯?!?p> 小孩聞言,立即丟了手中的書,拍手道:“燕叔叔,你的傷好啦?”只聽一聲輕咳,小孩回頭看到自己旁邊老者的臉色,又吐了吐舌頭,乖乖拿起書。
那個被叫做燕叔叔的,便是晉王身邊的斥候頭目燕不離。那小孩便是晉王用貍貓換太子之法,藏在外面的三王子,名叫周康??催@取名,當(dāng)是晉王希望三王子能一生康康泰泰。而那教周康讀書的老者,則是晉王以前的親信幕僚杜鴻生。當(dāng)年杜鴻生和幾個晉王親衛(wèi),帶著幾個個侍女和奶媽,被燕不離安排在這里,守護(hù)和教養(yǎng)三王子。山間雖然清冷,但他們啥也不缺,日子倒也過得快活。三王子吃飯睡覺在崖壁下的石屋,讀書練功則在石洞。
燕不離見狀,道:“杜師傅,我今日給孩子請個假,帶他去山間打打獵。還請杜師傅許可?!?p> 杜鴻生點點頭。卻見周康并未歡呼雀躍,眨巴著眼睛道:“燕叔叔,你是不是又要走了?是不是我父王出了什么事?”
燕不離聞言,強忍住眼中的淚水,笑道:“三王子多想了,王爺能有什么事。”
周康板著臉道:“燕叔叔,你騙我。如果不是我父王有事,你怎么會來這里養(yǎng)傷?為何傷一好,你便要走?”
燕不離道:“燕叔叔,如果你不是馬上要走,就不會打斷杜師傅講書,還帶我去打獵?!?p> 杜鴻生在旁無奈道:“三王子自小聰慧,燕統(tǒng)領(lǐng)就直話直說罷。我也想知道,心里好有個章程?!?p> 燕不離思忖了一下,終究點頭道:“好吧,便告訴你們罷。只是三王子得答應(yīng)我好好讀書,等長大了再出山,可好?”
周康的小腦袋使勁點了點。
燕不離道:“你父王的兵權(quán)已經(jīng)被你皇伯伯奪了。你父王現(xiàn)在和幾個長期跟隨你父王的叔叔,被軟禁在京都王府。我現(xiàn)在傷好了,得去京都見你父王,看看接下來如何做?!?p> 周康道:“我父王和皇伯伯不是親兄弟嗎?皇伯伯為何要如此對我父王?”
燕不離聞言,不知如何解釋?
杜鴻生道:“師傅給你講前朝太宗的故事,不就是手足相殘嗎?天子的位置只得一個,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自古皆然?!?p> 周康畢竟年齡小,有些似懂非懂,道:“師傅,為何一定要爭那天子之位?我們現(xiàn)在不也過得挺好的嗎?”
杜鴻生摸著周康的頭,苦笑道:“只要你有那個實力,爭還有一線生機,不爭只能是死。師傅跟你講的,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就是這個道理。不到那一天,三王子切不可跟人說是王爺?shù)膬鹤??!?p> 周康點點頭道:“師傅,我記住了。”
杜鴻生看著燕不離道:“你此去只怕兇多吉少啊,不如現(xiàn)在這里觀望一段時間,再做籌謀?”
燕不離搖頭道:“王爺帶我情同手足,沒理由王爺在京都受苦,我在這里如閑云野鶴的道理。便是死,我也要死在王爺身邊!”
杜鴻生嘆了一口氣,道:“這打打殺殺的亂世到底何時可以終結(jié)?”又對燕不離道:“你說說你打算如何做?我好幫你參詳參詳?!?p> 燕不離道:“我先喬裝混進(jìn)京都,我在那還有隱秘的據(jù)點和人手。等和他們商議好了,我便想辦法進(jìn)王府,聽聽王爺怎么說,我便怎么辦。”
杜鴻生道:“要是你的據(jù)點被端了,你怎么辦?”
燕不離道:“不行我還可以找王相公。”
杜鴻生搖頭道:“不可!天子留著王相公沒動,恐怕就存了一分引誘王爺部下的意思,你這去不是自投羅網(wǎng)?”
燕不離道:“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再看?!?p> 杜鴻生道:“做事如下棋,下一步得想三步,怎能到時再看?”見燕不離無語,又道:“內(nèi)侍省副都都知劉承恩,你可知道?”
燕不離點頭道:“知道?!?p> 杜鴻生道:“他原本不姓劉,姓杜,是我親弟弟。前朝末年,兵荒馬亂,又遇到災(zāi)年,眼看活不下去。恰逢朱溫篡位,要招宦官,他聽到便把自己閹了。為了不辱沒祖宗,他便胡亂編了一個劉承恩的名字,跑過去當(dāng)宦官,換了錢糧,讓我和老母親活下來。那是他才多大?。俊倍砒櫳f著說著,漸漸陷入深深的痛苦中,兩行老淚順著滿是皺紋的臉頰流淌不止。
燕不離本就心情不好,聽得如此凄苦,也是眼淚跟著下來了。
只有周康在旁道:“師傅,那你如何不去找他?”
杜鴻生搖頭道:“我有何面目去找他?他在宮里能混成這樣,肯定吃了不知道多少苦頭。我沒幫到一點,怎么能在他好點的時候,又去煩擾他?不過王爺待我不薄,如今王爺遭難,我也無以為報,便豁出這張老臉,給我那弟弟寫封信。希望對王爺、對燕統(tǒng)領(lǐng)有些用處?!?p> 說完,便拿起旁邊石臺上紙筆開始寫信。一會寫好書信,遞給燕不離道:“小時候家里窮,家里也沒留下什么信物可以給你。他若不信,你就說‘可記得小時候和哥哥一起,往村東頭土地頭上撒尿,比誰的撒得長’?!边@時,杜鴻生臉上露出一絲絲笑意。
燕不離看著杜鴻生邊哭邊笑的臉,實在難受,接過書信,躬身道:“小王爺,叔叔去了,下次再帶你打獵?!闭f完,竟然頭也不回,低頭鉆出洞口,自己去了。
只聽身后周康安慰杜鴻生道:“師傅,我長大了,一定給你和你弟弟過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