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天子和秦王一行便回到京都。
秦王在船上便知道了和谷拒婚稱病,杉杉病倒的事。因此回到王府洗浴,換了身衣衫,就去探訪杉杉。考慮到杉杉病了,當(dāng)是在后堂,自己不便進去,又帶上馬興毓。
和府,自從拒絕皇后納彩后,參知政事和谷便稱病休沐呆在家中。進入仕途這么多年,一直夙興夜寐,不敢懈怠?,F(xiàn)在忽然有了閑暇,卻有些不適應(yīng)。于是每天以教授義女杉杉為樂。
和谷正在教授杉杉《左傳.恒公六年》。只瞧他拿著書,搖頭晃腦的讀道:“大子曰:「人各有耦,齊大,非吾耦也?!对姟吩疲骸鹤郧蠖喔??!辉谖叶?,大國何為?」”
看著杉杉在旁迷迷糊糊的樣子,和谷也不生氣,自顧自講解道:“太子忽說‘人人都有合適的配偶,齊國強大,鄭國弱小,齊侯的女兒不是相稱的配偶?!对姟氛f:通過自己的努力去尋求更多的幸福??课易约壕褪?,要大國干什么?今人說‘齊大非偶’,便是出自此處?!?p> 無精打采的杉杉聽到此處,忽然打起精神問道:“我和齊王是不是就是‘齊大非偶’?”
難得自己“學(xué)生”如此認真,和谷聲音都大了些:“是又不是?!闭忉?,外面門房來報,秦王在門口求見。和谷道:“不見。”
杉杉忙問道:“只他一個人來的?”
門房躬身答道:“稟報大小姐,還有一位女子同行。”
杉杉看著和谷,央求道:“肯定是馬姐姐。爹爹,你就見了罷?這些天我都快悶死了,想和馬姐姐說說話?!?p> 和谷眼睛一翻,道:“青天白日,什么死不死的?”看著杉杉,最終無奈地朝門房道:“請他們進來罷?!?p> 一會,秦王便和馬興毓一起走進來。秦王對和谷躬身道:“小王拜見和相公?!焙凸冗B連擺手,道:“不必行禮,我已經(jīng)不是參知政事了。倒是老夫要祝賀你平叛建功,榮升秦王?!?p> 秦王笑道:“一群反賊而已,不值一提。素日承蒙和相公多有關(guān)照,又承情陳姑娘曾出手相助,因此剛回京都,便來拜望。”
就在兩人寒暄的時候,杉杉姑娘對他們二人道:“你們繼續(xù)行禮,我和馬姐姐進去敘話了。”說完便跑過去拉著馬興毓的手,往里面自己閨房去了。
和谷有些無奈地指著杉杉背影道:“小女頑劣,讓王爺見笑了?!?p> 秦王笑道:“陳姑娘性情率真,小王倒是看得歡喜?!庇值溃骸安恢拖喙酉聛砣绾巫??”
和谷看著秦王,斟酌道:“出仕多年,該退了?!?p> 秦王看著和谷,真誠道:“和相公,現(xiàn)在國事艱難。已經(jīng)被趕走一個范相公,您這再一走,王奎恐怕又要在朝堂興風(fēng)作浪了。萬望和相公以生民為念,莫輕易言退。”說完,便欲起身行大禮。
在和谷和秦王交談的當(dāng)口,杉杉先是帶馬興毓去見過和老夫人。
“娘親,這是我經(jīng)常跟您說的好朋友興毓,住在秦王府?!鄙忌祭R興毓的手,向和夫人介紹道。
馬興毓見是杉杉娘親,忙籠手入袖,兩手交叉,舉到眉心處,躬身行禮,口中道:“老夫人萬福?!?p> 和老夫人見是女兒朋友,人又溫婉有禮,極是歡喜。忙叫到身邊,笑道:“讓老身瞧瞧,誰家姑娘生得這么俊俏?”
杉杉在旁邊嘟嘴道:“也沒見娘親夸我俊俏?!?p> 和老夫人笑罵道:“你見誰家娘親夸自家閨女俊俏?娘親不成賣瓜的黃婆了?”把兩女逗得都是忍俊不禁。和老夫人起身去房中梳妝臺,拿了個玉佩來,又回到座上,笑著對馬興毓道:“見著姑娘歡喜,老身這東西雖不好,也是個見面禮。”說完,示意馬興毓低頭,準備給馬興毓戴上。
馬興毓口稱:“不敢勞老夫人費心?!眳s也依言俯身低頭過去。
和老夫人順好玉佩的繩子,拿開完馬興毓頭上套下。忽然,和老夫人一怔,道:“姑娘戴的這玉佩可否取下給老身瞧瞧?”
馬興毓有些好奇,卻也立即取下奉上。
和老夫人拿在手上端詳,只見是塊極為玲瓏的笙形、純白羊脂玉,用金線穿著,并不起眼。和老夫人用手使勁在玉上摩挲,又拿過湊到眼前細看。兩女很是奇怪的看著和老夫人。很快,和老夫人便起身快步朝堂上走去。
兩女跟著和老夫人來到堂上。
和谷正和秦王談興正濃,忽見夫人出來,忙道:“何事?”
和老夫人也不說話,只是把馬興毓戴的玉遞過去。
和谷接過,眼里有些震驚。起身到大堂門口,就著外面的陽光,仔細端詳。秦王也是奇怪,跟著湊過去。秦王是年輕人,眼尖,只見一塊笙形羊脂小玉刻著篆體“弄玉”二字,字形古樸,卻再無其他特別之處。和谷把玉拿到耳邊,用手指甲輕輕地彈了一下,反復(fù)幾次,方拿著玉回到座位上。
秦王畢竟在宮里生活這么多年,見識是有的。知是和相公是照著前朝李唐李淳風(fēng)的法子辨玉。李淳風(fēng)著《論辯真玉》中道:“敲之,其聲清引,宛若金罄之余響,絕而復(fù)起,殘聲遠沉,徐徐方盡?!?p> 和谷坐下,沖夫人點點頭。
和老夫人過去拉著馬興毓的手,說道:“姑娘且隨我到后堂來。杉杉陪你爹爹說會話?!?p> 杉杉心下有著許多疑問,但見娘親鄭重其事,知是有事,便也乖乖坐在堂上,只是眼睛不停往堂后看。
和谷此時有些坐立不安,也不說話,跟杉杉一樣不時往堂后瞧。他知道自己夫人已經(jīng)認定杉杉是親女兒,所以如此慎重。他自己卻是知道杉杉不是,心里很是期待。
秦王見此很是納悶,不知出了何等變故,只能坐等再看。
不一會,和老夫人拉著馬興毓出來了,也是沖和谷點點頭。
和谷把玉還給馬興毓,問道:“姑娘堂上雙親可還在?”
馬興毓聞言,眼眶有些微紅,道:“我從小便沒見過娘親,由爹爹帶大。只是爹爹去年也被奸人害了,如今這世上只剩奴家一人?!闭f完,眼淚已是止不住往下流。秦王忙過去安慰。
和谷又對秦王道:“王爺可知馬興毓根腳?可還有其他親人在?”
秦王聞言,一邊輕輕拍著馬興毓香肩安慰,一邊把如何識得馬興毓說了。
和谷道:“可否煩王爺譴人問問那老道?”
秦王道:“所問何事?”
和谷道:“只問馬興毓可否她她爹爹親生?”
秦王應(yīng)了,又見馬興毓有些傷心,便領(lǐng)著告辭回府。
回到府中,秦王記掛剛才和相公托付之事,也隱隱猜到可能與馬興毓身世相關(guān),便對馬興毓道:“興毓,你帶兩侍衛(wèi)一起去老道隱居之所問問,快去快回?!瘪R興毓出了參知政事府一直很奇怪,雖也猜到與自家身世有關(guān),卻從未懷疑是否她的爹爹親生。因為她爹爹對她極好,自小呵護,有事從無不應(yīng)。因此對于去問老道并無甚大興趣。但既然秦王提出來了,知他是要給和相公交待,自是得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