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高陽郡王一行就趕到了雅州一座寺廟旁邊。
只見在藍天白云下，樹木蔥蘢中，一座紅墻黃瓦、金碧輝煌的建筑矗立在那里。一陣清風(fēng)拂來，五彩經(jīng)幡在清脆的風(fēng)鈴聲中起舞，為寺廟更添一份靜謐。不一會，一個穿著五彩繽紛服裝的老太太，手中搖動中一個筒狀的物件，輕誦著“唵（an）、嘛（ma）、呢（ni）、叭（ba）、咪（mei）、吽（hong）”，一步一步從山下朝寺廟走來。頭上有點散亂稀疏的白發(fā)、滿臉鄒紋的紫紅色臉龐、有點佝僂卻無比虔誠的身影，更加襯托出寺廟的神圣與莊嚴。
高陽郡王找了一旁的中原人問詢，方得知那老太太手上的叫轉(zhuǎn)經(jīng)筒。就是人們把經(jīng)文裝于經(jīng)筒內(nèi)，用手搖轉(zhuǎn)，每轉(zhuǎn)動一次就相當于念頌經(jīng)文一次。
馬興毓看著高陽郡王搖搖頭，在旁輕聲道：“我們先去吃飯?！?p> 高陽郡王跟著馬興毓走了一陣，沒見馬興毓進店，正有些奇怪。便見她轉(zhuǎn)入一個巷口，進了一家牛肉店。高陽郡王用眼睛的余光偷偷打量四周，見店里都是些粗壯漢子，點的都是水煮的牛羊肉，一個個吆五喝六，沒人理會他們。
馬興毓點了一個水煮牛肉和一盤青菜。坐下也不言語，只拿一個空碗，上面用筷子架了個人字放一旁，便自顧自吃飯。高陽郡王有些納悶，輕聲問道：“這是什么意思？”馬興毓頭也不回，低頭小聲道：“我剛擺的，鹽幫叫切口，等會你就明白?！?。吃到一半，有伙計過來把空碗上的筷子掉了個個，轉(zhuǎn)身就往里頭走。馬興毓看了看旁邊，示意高陽郡王跟著，自己起身往里走去。
高陽郡王跟著馬興毓走過一段狹窄的樓梯，來到二樓的閣樓，一個滿臉絡(luò)腮胡子的粗獷漢子正坐在那等候。
見馬興毓進來，那漢子站起來道：“侄女兒，我那老兄弟怎么沒來？”
馬興毓眼睛一紅，略帶哽咽道：“馬叔叔，我爹爹已經(jīng)被人害了?！?p> 那位漢子吼道：“是誰？”
馬興毓搖搖頭，道：“不知道。”
那位漢子看著馬興毓后面的高陽郡王道：“這小子是？”
馬興毓看了一眼高陽郡王道：“馬叔叔，這是我現(xiàn)在的掌柜，姓周?！?p> 那位漢子道：“鹽幫解散了？”
馬興毓點點頭，道：“我?guī)е粠托值艹鰜?，跟著周掌柜做茶葉、絲綢生意。想打通往雪區(qū)的路線，還請馬叔叔幫忙?！?p> 那位漢子朗聲道：“我那老兄弟走了，我這做叔叔的理應(yīng)幫你。你叫人拉貨到這里，我會安排好人護送進藏?！?p> 馬興毓道：“謝謝馬叔叔?！?p> 那位漢子嘆了一口氣，道：“蜀地也不太平，你們不要久呆?！?p> 馬興毓道：“馬叔叔為什么這么說？”
那位漢子道：“后蜀國被滅了后，有皇族被人護著逃往雪區(qū)?，F(xiàn)在這個炎朝不用蜀地原來的武將，于是很多被那位后蜀皇族招攬，已經(jīng)形成不小的氣候。加之大炎朝弄什么‘日進綱’和‘博買務(wù)’失了民心，很多生活困難的旁戶，也被他們用‘蜀人治蜀’鼓動起來?！?p> 馬興毓道：“馬叔叔，什么是旁戶？”
那位漢子道：“旁戶，就是無地的農(nóng)民投靠大地主，成為佃戶，世代相承。但跟中原佃戶不同，旁戶不能退佃，沒有自由。既要交租，又要納稅?！?p> 馬興毓道：“這種人很多嗎？”
那位漢子道：“蜀地七八成的地都在大地主手上。一個大地主家有幾百，甚至幾千家旁戶。你說多不多？”
馬興毓道：“他們準備造反？”
那位漢子道：“不清楚。但我看到近日有很多原來蜀地的武將，都紛紛帶人從藏地返回蜀中，肯定有什么行動。你們一看便是外地來的，還是盡早走，不要卷進去。”
馬興毓道：“謝謝馬叔叔，我們現(xiàn)在就走。后面我讓人運些茶葉、絲綢過來，還要麻煩馬叔叔?！?p> 那位漢子豪爽地笑道：“侄女兒盡管放心?！?p> 于是，馬興毓帶著高陽郡王告退出來。
高陽郡王覺得心里非常不安，便與馬興毓說道：“剛才是什么人？為何對蜀地和藏地如此了解？”
馬興毓道：“是我爹一位好友，也是中原人。自己跑單幫的時候，救了那寺里的活佛。那活佛在這一帶影響很大，為了感謝他，便讓他在這里幫忙管理寺廟的俗務(wù)，他從此便在這里扎根?！闭f完，一指不遠處那座寺廟。
高陽郡王驚訝道：“活佛？”
馬興毓點點頭，道：“嗯，就是活著的佛，是佛的化身。就像中原傳說的布袋和尚一樣。”
高陽郡王頓時明白了，心里卻更加不安：“看來他說的話是可靠的，難怪我這幾天一直有些心神不寧，原來真是有事要發(fā)生。我擔(dān)心李抱一他們會有危險，我們現(xiàn)在就回益州?！?p> 馬興毓是個走江湖出身的，最信這些玄玄幻幻，忙叫往回趕。說好兩三日，今天已是第四日，不會出什么事吧？
雅州到成都也就兩三百里地。他們倆騎的又都是好馬。不似來時，需要將就王小波他們的騾子隊，一天功夫便趕回益州。
當他們趕到驛館，只見一片狼藉，心中大驚。好在李抱一留在，見沒有人員損傷，方放下心來，轉(zhuǎn)去府衙。
府衙中，處理完善后事宜的張興和張懷讓兩人，正都瞪著熬夜熬紅的雙眼扯皮。
張興氣憤的是張懷讓折騰這么大事，不提前知會他，卻留下這么多需要撫恤的事，讓他擦屁股。但同時也慶幸有張懷讓事先調(diào)集的禁軍平亂，不致于讓事態(tài)擴大到不可收拾。要是叛軍攻陷益州城，或者造成巨大損傷，他這個對如此多叛軍潛伏城中不知情的知府，下場一定凄慘。
張懷讓氣憤的是手下情報不準，導(dǎo)致一盤全勝的棋局，變成了平局。雖然平定叛亂有些功勞，但幕后主使沒有抓到，高陽郡王遇襲的案子依舊不能了結(jié)。
等高陽郡王進來，他們才停止了爭吵，過來和高陽郡王行禮。
高陽郡王道：“辛苦張正使，方護得我等周全?！?p> 張懷讓道：“這是我應(yīng)該的，讓郡王受驚了，還請郡王恕罪?！?p> 這時，張興也湊過來道：“郡王痊愈了？”
高陽郡王方想起讓李抱一對外宣稱他養(yǎng)病那茬，點點頭道：“略微好些了。發(fā)生那么大事，我不能不來看看?！币驗楦哧柨ね躜T馬奔馳了一天，看上去有些憔悴，張興和張懷讓兩人倒是沒有懷疑。
高陽郡王本就是來露個臉，打個招呼。見兩人明顯不對付，也懶得摻和，告辭回驛館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