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是向我爹獻出曲轅犁要換三百頭耕牛的衛(wèi)弘?”
那人只是簡單向張裔作揖問禮一句后,便轉過身來看著衛(wèi)弘,如是直接問道。
見他如此待客不周,本來見他就煩的張裔卻百般無奈,為衛(wèi)弘介紹道:“這就是老夫那不成器的長子張毣,如今在議郎孟光治下補缺典農(nóng)功曹,尚在宮府吏之中。”
張裔說這話意思很明白,曲轅犁確實是他打造出來的,然而具體運用卻是農(nóng)官的事情,大概就是長子張毣直接負責的。
“嘿嘿……”張毣笑了兩聲,便靠近了衛(wèi)弘低聲說道:“你的曲轅犁我試過了,三百頭耕牛絕對是虧了,要是我的話,三千頭耕牛都愿意換!”
還真是崽賣爺田心不疼,就三百頭耕牛,你爹都沒實現(xiàn)承諾。您老兄卻開口就是三千頭,拆起老子的臺還真不手軟。
果然,張毣雖說說的聲音極小,卻也沒刻意避開張裔,本來就心有怒氣的張裔直接罵道:“豎子不成器也!”
張毣絲毫不在意地聳聳肩,看來這臉皮已經(jīng)是被張裔平時訓罵磨得太厚了,直接說道:“娘已經(jīng)吩咐庖廚做好菜了,就待爹和衛(wèi)兄弟回來呢?!?p> “倒是一個十足的妙人……”
不知怎的,見張毣轉身回府的背影,衛(wèi)弘突然想到了正昂公平日里對自己的悠嘆。
張裔搖了搖頭,便讓府中的奴仆安置好衛(wèi)弘的馬車,隨后帶著衛(wèi)弘進了府門,一邊走還一邊滿懷怒氣地說道:“勿要去理這混不吝的小子!”
邁出腳步跟在張裔身后的衛(wèi)弘本來想應一聲,突然頓住腳步向后看去,目光盡頭的百里蘭怯生地說道:“我去放馬車……”
自從到了新津地界,這百里蘭又恢復到了往日的拘謹,恨不得屏住呼吸,好不讓大家看到自己才好。
“不用了,交給叔父的府里人就好,你和我一起……”
衛(wèi)弘將她手中的韁繩遞給了一旁的張府家仆,然后帶著她跟在張裔的身后進了張府。
張裔的夫人是一個待人極為熱絡的婦人,聽到長子回稟丈夫帶著客人回來了,就連忙出來迎接,一見張裔身后的衛(wèi)弘,與自己二兒子年歲差不多,當即是笑著說道:“若不是知曉正昂公的品性,老婦當真是懷疑他在南中續(xù)了妻,生了一個這么俊俏的兒子……”
張裔呵斥道:“胡說,正昂公才去益州郡兩三年,哪里能生出這么大的兒子……”
張夫人瞪了他一眼,懶得去回他,然后就對衛(wèi)弘笑著說道:“洗洗手吃飯吧,今天這頓家宴可是嬸嬸親手做的大部分,一定虧待不了你的?!?p> “侄兒衛(wèi)弘,見過嬸嬸?!毙l(wèi)弘十分端正地行了一禮,并拉過來百里蘭介紹道:“這是我家小書童,百里蘭?!?p> 衛(wèi)弘總想著百里蘭對自己而言是什么身份,讓她叫自己公子,但自己可不能真的將她當作婢女來看,這是一個涉及到文明維度的問題,所以思前想后,還是書童這個身份比較合適。
張夫人看似性格豪放,卻實則心細無比,見到衛(wèi)弘這般重視一個“書童”,所以格外打量了百里蘭兩眼,很快就笑著說道:“好俊俏的丫頭,偏偏不打扮自己,難道是衛(wèi)弘不給你胭脂水粉錢?告訴嬸嬸,嬸嬸幫你教訓他!”
“丫頭?”
張裔有些錯愕,自打在新津見到這道瘦小的人影,似乎就沒什么特別深刻的影響,她總是默默地跟在衛(wèi)弘的身后,甚至都沒聽見她說過話。
“老爺有所不知了吧,老婦看得出來,這是一個好俊俏的丫頭!”
張夫人說著就拉過百里蘭的手,拿出手帕替她擦拭臉上的黑灰,大概是知道這層黑灰是用來掩飾身份的,張夫人擦得也格外細心,還貼心地說道:“丫頭,別害怕,這里是成都,天子腳下都是講王法的?!?p> 百里蘭從起先的惶惶無措被張夫人拉著,到了眼下能夠感受到張夫人動作的細微與親切,不知不覺間眼眶就濕潤了起來,兩行淚珠很快就沿著臉頰滴落了下來。
“丫頭你可別哭啊,嬸嬸動作輕著呢……”張夫人替她擦去淚珠,小心的寬慰著,大概是知道這樣年紀和相貌的女子,是從南中那樣的地方走出來的,其中曲折艱辛自是不言而喻。
百里蘭搖了搖頭,對張夫人解釋道:“不是,我只是想我娘了……”
這里面的故事,一定是心酸,所以聰慧如張夫人自是不會去觸及這塊傷心地,而是把百里抱入懷中,看著張裔說道:“老婦生了兩個兒子,唯獨遺憾沒有一個閨中女兒,今日老天爺送上門一個,絕不能錯過了,老爺你看如何?”
張裔常年在外做事,這府中一應事務,甚至是撫育兩個兒子的重任都壓在了妻子的身上,對于這件事,他自是不會不近人情地否定,而是點了點頭應道:“此事,夫人主張便可?!?p> “好好好……”張夫人便將目光看向了衛(wèi)弘說道:“以后,這丫頭就是老婦的女兒了,你可不能隨便欺負她?!?p> 衛(wèi)弘瞧著真情流露的張夫人自是不會拒絕:“一定一定……”
本來是一出極溫馨的畫面,卻被一道極突兀的聲音給打斷了。
只見那張毣剛從長廊轉角走出來,便大大咧咧地喊道:“娘,什么時候開飯啊,我餓了!”
張夫人破涕為笑,拉著百里蘭的手說道:“你這兄長最沒正形,他爹也經(jīng)常說他,不過確實是老婦的過失,倒是忘記了你們遠道而來,想必早就餓了,這就開飯?!?p> 跟在張毣的身后,是一位和衛(wèi)弘年歲差不多大的少年,見到眾人,首先對張裔行了一禮,大概是聽家人說起過今日來的客人身份,便對衛(wèi)弘作揖道:“張郁,見過兄長?!?p> 張裔見狀,果然是換做了一副慈父笑臉,樂呵呵地為衛(wèi)弘介紹道:“這便是老夫的次子張郁,字蒼然,雖加冠了,年歲應該比衛(wèi)弘你小一歲,你擔得住一聲兄長。如今他也是宮府吏,還拜在了荊州大儒、大漢典學校尉來敏門下,可以算是太子同門……”
十六歲就加冠、名列宮府吏、大儒來敏門下、太子同門……衛(wèi)弘總算是明白了,為何張裔偏偏獨愛這個次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