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佗家門外停著一駕馬車,馬車夫守在車旁,見到周平和張武二人拍馬奔近,不由目光直直的盯著他們看。
周平感覺到馬車夫的目光落在自己腰間的酒葫蘆,還有張武身上所帶的弓箭上了。
也不知道他是送病人來,還是要接華佗走,不管怎樣,至少能說明華神醫(yī)此刻還在家,自己這一趟沒白跑。
周平翻身跳下馬,將韁繩扔給張武,解下腰間的酒葫蘆灌了一口,又提到耳邊輕輕搖了搖,感覺葫蘆里的酒很少了,微微撇嘴,提起酒葫蘆放到嘴邊想要再喝,似乎又舍不得,猶豫之后重新塞好系在腰間。
華佗家常有貴人來,當然,這些貴人也都是病人,其中有不少是軍吏,因而門外設有拴馬樁,張武牽著兩匹馬去拴好。
周平伸展了一下手腳,對仍然驚奇望著自己的馬車夫笑笑,然后徑直進了華家,張武緊跟在后。
“元化,前幾次用藥,如今感覺已是大好,似乎已經(jīng)無礙,你看是否還須繼續(xù)用藥?”
周平走到堂外,見堂內(nèi)坐著二人,一人身體微肥,正伸出手放在案上,另一人則是他見過的華佗,正搭手在那人腕上聽脈。
堂中有病客,周平不好打擾,靜靜站在門外等候,同時望著堂內(nèi)二人,聽著他們的對話。
華佗聽了那人之語后,緩緩把手拿起,搖頭道:“頓督郵,你的病雖已好了許多,但身體尚虛,還未痊愈。藥可以不再服用,只是你不可為勞作之事,勿要勞累,尤其不可御內(nèi),御內(nèi)即死,臨死之時,將會吐舌數(shù)寸?!?p> 周平開始不懂“御內(nèi)”是啥意思,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原來竟是如此。
這人得的是啥病,都快治好了,卻連跟女人睡覺都不行,還一睡就死,還死得這么難看,想想就覺得可怕。
周平拉長耳朵繼續(xù)聽著。
“元化放心,吾妻在家,與我相隔百余里呢。自我病后,未曾相見,至今已近三月,我即是想御也無婦可御?。」?p> 被華佗稱為頓督郵之人笑著起身,聽說不用再服藥,想來病已好了,拱手向華佗告辭出去。
出門時滿面喜容,還向周平點頭致笑。
周平也微微點頭,望著他遠去,總覺得華佗剛才說的話有些熟悉,但一時又記不起來。
“周文安,你怎么又來了?”
華佗看到門外的周平,冷聲問道。
看樣子并不歡迎。
周平緩步進入堂中,笑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華先生,我自豐縣遠道而來,你總不能拒我于門外吧,況且,我是來看病的?!?p> 周平為了表示尊重,故意稱呼華佗為先生,并且在說到“先生”二字時故意提高了聲音。
但華佗似乎不領情,盯著他看了片刻,繼續(xù)冷著臉道:“你沒病?!?p> 周平聞言心中暗喜,他只怕華佗說出“三日后死”或“五日不救”之類的話,真要那樣,自己沒病死可能也會愁死。
“有,我有心病,我家中有一百斤黃金,我總想著把這些黃金用出去,卻又不知道該如何用,為此每日愁煩,食不甘味,寢不安席,你說這是不是???”
周平也不等華佗發(fā)話,自己在他對面坐下了,張武挎著一個包袱站在身后。
華佗眼中亮了一下,細細打量著周平,見他身上所穿乃為絲綢,腰間所掛酒葫蘆甚是精美雅致,于是沉吟片刻后才道:“你可將黃金散與他人?!?p> “無故散財,那豈不是為他人恥笑?!敝芷叫Φ馈?p> “那你欲要如何?”華佗反問道。
周平?jīng)]有立即答話,而是把手伸向身后。
華佗疑惑地看著,卻見站在他身后背弓的隨從從包袱里拿出一塊黃金餅,放到他手里。
周平接過黃金,又放到面前案上,在華佗驚愕的眼神中說道:“這是一斤黃金,給你。”
“給我?!”華佗更加驚愕,眼前這個人難道真的病了?!
“不錯,這是定金,論醫(yī)術(shù),你可謂當世無雙。你寫下一部醫(yī)書,并且把你所醫(yī)之癥都記錄下來,你要把病癥成因,病癥狀態(tài),還有如何醫(yī)治用藥都寫清楚了。五年之后,我來取書,到時便可給你百斤黃金與你換書,如何?”
華佗猶豫了,驚異地看著眼前之人,不太敢相信他說的話。
自己所寫醫(yī)書雖好,但也未必可值百金。
眼前之人雖然年輕,然而觀其神態(tài)裝扮,似乎為家有百金之人,不似誑語。而且聽說此人頗能料事,或許他能料到我所寫醫(yī)書可值百金也說不定。
周平見華佗猶豫良久,又接著說道:“我周平周文安,在豫州也算略有聞名,文安犁你可知道?就是將直轅改成曲轅……說了你也不懂,如今豐縣和沛縣之人皆用文安犁,當初我與賣犁之人合作,為此得了不少錢財……”
見華佗聽得有些不耐煩,周平忙又說道:“再過幾個月,我便會隨劉使君去徐州,五年之后,或許不用等五年,只須三年,甚至是一年之后,我會讓劉使君來請你去任醫(yī)官,如何?”
“不去?!?p> 華佗想都沒想就拒絕了,這讓周平大為意外。
不過再一想,也是,他連太尉辟請都拒了,何況只是一個小小的醫(yī)官。
“好,就算你不去,用百金換醫(yī)書之事,總該可以吧?”
華佗又猶豫了,許久不語。
“不言即為諾,這一斤黃金我留下了,五年之后我來取書,告辭。”
周平說完起身,向華佗拱了拱手,轉(zhuǎn)身快步出門,張武急步跟上。
華佗則是看著案上黃金,又看了看出門遠去的背影,然后默默拿起案上的黃金餅仔細端詳,辨認真假。
在這一諾千金的時代,華佗猶豫不決,沒有明確拒絕,周平便當他應諾,此時離開,也有不給華佗明確拒絕之意。
他相信華佗會寫下醫(yī)書,自己五年后來,必可取得醫(yī)書。
再神之醫(yī),如果親身施醫(yī),就算每日坐診醫(yī)治,所醫(yī)之人不過數(shù)萬之眾。而如果是留下醫(yī)書,讓數(shù)十人甚至是數(shù)百數(shù)千人學習,所能醫(yī)者,便是數(shù)十萬數(shù)百萬之眾。
周平記得史書說華佗為人性惡,難以得意,一直恥以醫(yī)為業(yè),要跟他講仁義救民的道理肯定沒用。
一百斤黃金,這不是一般人能想像得到的,就連周平這樣的小地主家里都沒有這么多黃金,但五年之后,劉備肯定有,劉備也肯定愿意拿出一百斤黃金來買華佗寫的一部醫(yī)書。
對于華佗來說,他也拒絕不了這一百斤黃金,到時候如果真的有這么多黃金,他就可以隱居山林,不再行醫(yī)。
退一步講,就算這個周文安是個大騙子,自己寫下醫(yī)書也總是好事,而且,他留下的這一斤黃金確確實實是真金。
華佗聽到院外馬蹄聲遠去,心想此人行事頗為離奇,但將直轅改為曲轅的文安犁,確實是他所改,這一點華佗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