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和尚算命
天亮后，雨沒有停，反而下得更大了。
我懶得回南廠，就讓道行回去拿自己的僧衣時，順道幫我拿一套簡單的衣裙。
不過，他一臉的蒙圈問我：“啥叫簡單的衣裙？”
“就是那種一般女孩子穿的，沒有那么多裝飾的，顏色淡雅的……”我忽然發(fā)現(xiàn)，我都說不上來自己的衣服到底是什么樣子的。似乎每一次出門前，床上都已經(jīng)準備好了今日衣裙?！八懔耍白訋臀野??！?p> 影子暗暗笑了一下，轉(zhuǎn)身就出去了，道行也趕緊打著傘走了。陳大人這個時候已經(jīng)來了京畿府辦公，見到我第一句話就是：“都看完了，今日能夠結(jié)案了？”
“嗯，差不多吧。”我點了點頭，“速戰(zhàn)速決，夜長夢多?！?p> “那成，把人都留給你，你看怎么用都成。我要進宮一趟，這個虎虎生威很是復(fù)雜，特別是杜大人這么一走，很多事情都沒有人對接了。肖大人也是一個頭八個大，昨日他去了虎苑，發(fā)現(xiàn)那些猛虎很是兇殘，如果就拉到宮里，可能會有危險。所以，現(xiàn)在臨時要把地點就改在虎苑里進行。這不，改了地點，一切都要變。我要進宮和肖大人商量一下，怎么安排人手的事情。”
“好的好的，您忙您忙?！蔽乙舱嫘牟恍枰惔笕?，至少今日不需要。
陳大人剛走，秦驍就走了進來。今日他的裝扮就像是一般人家的貴公子，簡單儒雅，看起來很是賞心悅目。我都不禁多看了他幾眼，才笑著說：“哎呀，秦公子呀，您睡醒了呀?！?p> 秦驍笑了起來，直接伸手捏了捏我已經(jīng)散亂的丸子頭，“你一宿沒睡，居然還這么精神，我們不是同歲么，怎么我就老了呢？”
“不不不，你怎么可能來了呢？大約就只是身子太虧了，需要吃點補藥了。一會我?guī)闳ベI個紫桂丹，補一補好了?！边@話說的，忽然有了歧義，秦驍直接咳嗽了起來。
玩笑有點大，我立刻收了聲，拉著他坐好，然后詳細告訴他我的計劃。他反問我：“你既然知道了兇手，直接抓就好了?！?p> “不，我要看他心虛發(fā)抖的樣子。這人的心太狠毒了，必須要嚇一嚇他，讓他往后余生都活在恐怖之中?！蔽艺f這話的時候很平淡，但秦驍卻忽然渾身不易察覺地抖了一下。
“有時候，我還真看不透你。我也不知道，你這是善良，還是別的什么。”秦驍很認真地對我說道。
“你應(yīng)該這樣說，肖小七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壞人，只是遇佛禮佛，見鬼殺鬼而已。”我也很認真的回答。“人的心，不要太歹毒就好。很多事情也許是身不由己，但因果之事，如果能過去，就應(yīng)該讓它過去?！?p> “因果之事，誰說的清楚呢？”秦驍嘆了口氣，似乎是有什么故事。我也懶得問了，因為影子和道行已經(jīng)回來了。
我換好了衣服，就拉著秦驍先出門了。陳一陳二幾個遠遠跟著，不能出現(xiàn)。影子自然早早就隱身起來，誰也看不到他在哪里。
雨已經(jīng)停了，街上也漸漸有了人氣。我和秦驍混在眾人之中，也是平淡無奇地出門逛街的人而已。隨意走走，吃些東西，說說話。
很快，我們就走到了乾元堂，這里開著門，有人進進出出抓藥問診。很多人都知道了蘇先生投河的事情，因此這里的氣氛不太好，伙計們的表情略有哀傷，但依然在有序地干著活。
又下起了雨，我借口躲雨，坐在了藥鋪中的長椅上。秦驍挨著我坐了下來，我們兩人悄聲說著話，也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昨日陳大人審問這些人的時候，我們兩人并沒有出面，只是躲在屏風(fēng)后面。所以，今日即便是我們大大方方出現(xiàn)在藥鋪里，也沒有人認出我們兩個。有伙計還過來送了兩碗熱姜湯，說是秋雨陰寒濕氣重，喝碗姜湯水去去寒氣。
秦驍嘗了嘗，覺得味道很是不錯，就讓我趁熱喝一口。我不喜歡姜的辛辣味道，他又去幫我要了一些紅糖放了進去。小曹老板看到了，還說道：“公子對自家的小娘子照顧得真是體貼入微，令人羨慕?！?p> 秦驍笑了起來，并未說話。我剛想說話，門口已經(jīng)走進來一個和尚，渾身都淋濕了，站在了我們的面前。我抬頭看了一眼，這和尚擁有了仙俠氣質(zhì)，盡管衣衫已經(jīng)濕了，但依然神情自若，與世無爭的淡漠疏離感，看起來很是令人起了敬仰之心。
小曹老板迎了過去，那和尚先開了口：“避雨，叨擾店家了?！?p> “沒事沒事，我給您端一碗姜湯，您去去寒氣?！被镉嫷膭幼骱芸欤⒖叹褪⒘艘煌虢獪^來，和尚也沒有客氣，直接一飲而盡。
我默默挪了挪位置，給這和尚騰出了一小塊地方，秦驍很是客氣地說道：“這位師父坐在這里吧，等等雨就會停的?！?p> “多謝二位?！焙蜕形⑽⒁恍Γ瑓s沒有坐在我這里，而是又往里面看了看，坐到了另外一張長椅子上?！岸嘀x店家相贈姜湯?！?p> 和尚很是客氣，我們也很客氣，大家都很客氣。外面的雨依然很大，秋風(fēng)瑟瑟，透著濕冷之氣。
陸續(xù)有進來一些避雨的人，藥鋪里居然就有了人氣。我坐的位置靠近柜臺一些，斜眼看到柜臺上有個送貨的賬本，密密麻麻寫了不少地址。看來，這紫桂丹的銷量相當好，有很多人都訂了貨。怕是今年的銷量已經(jīng)高于去年，這一次乾元堂又是掙得盆滿缽滿了。
有伙計過來，小聲問小曹老板：“兵部李大員說是得了皰疹，想多買幾顆紫桂丹，我讓他下了定金，回頭咱們要半夜送過去，您看看給安排個人過去，成不？”
小曹老板點點頭，記在了小本本上。此時，曹老板喊他過來繼續(xù)下棋，反正也沒有生意，用下棋來消磨時光。
我悄聲問秦驍：“你看他們下棋，誰能贏？”
“這我還真不知道，我不善于此道。”秦驍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小曹老板和曹老板正在下棋，各執(zhí)黑白兩色，已經(jīng)鋪滿了整個棋盤，密密麻麻的，我完全看不出來到底誰輸誰贏。
“看起來好高深的樣子，真是很厲害的。我一直想學(xué)這個，但完全學(xué)不會。”我又小聲嘀咕了一句。這和尚已經(jīng)把話頭接了過來，“這也不是難事，從簡單地學(xué)起來，慢慢也就會了?！?p> “是呀，我有個師父也是這么說的，但我一看棋譜就困了?！蔽倚α似饋恚仳斠哺α似饋?，柔聲說道：“沒關(guān)系，不會就不會，咱們又不需要這個當飯吃?！?p> “是呀，下次師父要是說我的時候，你記得一定要替我挨罵哦?！蔽铱粗仳?，滿臉的真誠。
“好?！鼻仳?shù)臉幼痈强隙?，仿佛下一刻靜心師父就會出現(xiàn)，他會立刻站出來替我挨罵挨打，在所不惜。
“看來，這黑棋要輸了?！边@和尚卻是懂的棋術(shù)，已經(jīng)出言了。
曹老板已經(jīng)嘆了口氣，“是呀，我這是要輸了?！?p> “咦，這不是黑棋很多么？看起來白棋不如黑棋多呀？不是說誰的棋子多，誰是贏家么？”我已經(jīng)湊了過去，想動手數(shù)數(shù)了。
和尚微微一下，“小姑娘果然也是不懂的，這黑棋看似很多，但其實都是被圍的死路。反觀這白棋，有不少活口，不出三步，就能夠?qū)⒑谄宓倪@一大片統(tǒng)統(tǒng)吃掉，獲得最后的勝利。這其實與人之命數(shù)也是相同的，看似枝繁葉茂，卻早已經(jīng)了無生機?！?p> “師父能夠斷人禍福？是否也會算命呢？”我很是真誠地發(fā)問，“我與秦郎可有三世姻緣？”
和尚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秦驍，這才說道：“兩位今生都是緣淺的，何談三世呢？”
“嘿，這是什么話？”我皺著眉頭看著他。
“莫生氣，姑娘家里應(yīng)該有幾個哥哥吧？而這些哥哥應(yīng)該都不是很同意這門婚事的?！焙蜕械谋砬楹苁窍楹?，不急不躁。
“你怎么知道我家里有哥哥？”我一臉的天真無邪，“所以呢，我要怎么做？”
“這事情是要看這位公子的，若是他能夠以誠相待，姑娘的哥哥們或許還能夠同意?！焙蜕衅沉饲仳斠谎郏捌鋵?，姑娘還可以再等等，說不準也有轉(zhuǎn)機的?！?p> “你怎么知道的？真的是能掐會算么？”秦驍?shù)谋砬椴惶?，但我還是很真誠地看向了和尚，和尚只是微微頷首道：“既然在同一屋檐下避雨，也是緣分。不妨再送姑娘幾句話好了?！?p> “好呀好呀?！蔽易松碜?，仔細聽著。
“一切世事，自有來龍去脈，所有塵緣，不離前因后果。”和尚輕聲說道。
小曹老板他們幾個都支棱著耳朵聽著，隨即跟著點了點頭，“這的確也是有些道理的。”
和尚又轉(zhuǎn)向了小曹老板和曹老板，“店家贈一碗熱湯，小僧就免費給兩位也算上一算吧。”
“好的好的?！边@兩人忙不迭地點頭，“一切都是緣分?！泵赓M的，自然都是香的。
和尚這一次拿出了一本《地藏經(jīng)》，煞有介事地先念了幾句，之后問二人的生辰八字，然后閉了閉眼睛。之后，看似隨意的翻了翻經(jīng)書，停留在其中一頁上。
他將經(jīng)書遞給了小曹老板，并讓他捧起了這本經(jīng)書：“心誠則靈。施主可以默念自己想要問的事情，經(jīng)文中自會有答案呈現(xiàn)的?！?p> 小曹老板半信半疑地雙手捧起了經(jīng)書，默念了兩句之后，還在和尚的指導(dǎo)下，向經(jīng)文頁吹了一口氣。慢慢地，經(jīng)文頁中忽然出現(xiàn)了幾個墨色的圓圈，圈住了幾個字。
我們幾個都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一變化，有點不可思議。
小曹老板是雙手捧著，自然是第一時間看到了這幾個出現(xiàn)的字，他念了出來：“善言，重如珠玉；惡言，甚于劍戟?！?p> 我們都沒說話，只是看著他。小曹老板慢慢流出了眼淚，低頭不語。
“佛說：人起一念善，造一分福，可以匯聚為福氣，消弭災(zāi)殃。愿施主能夠明白這個道理?！焙蜕幸呀?jīng)雙手合十，念了一小段經(jīng)文。我們幾個聽著不由得起了敬畏之心，都放輕了自己的呼吸之聲。
小曹老板默默流了一會兒眼淚，才說道：“感謝師父的提點，近日來，我的確是做錯了事情，心里一直又愧疚感。自此之后，我定然要謹行善言，時時刻刻注意?！?p> “但愿如此，善莫大焉?！焙蜕蓄h首，輕聲念了一小段經(jīng)文之后才說道：“我為施主念了一小段消除孽障的經(jīng)文，之后就要靠施主自己了?！?p> “好的好的，多謝多謝?！毙〔芾习寰筒罟蛳聛砜念^了。
此時，很多人已經(jīng)注意到了這一幕，大家已經(jīng)小聲議論起來，并且躍躍欲試，都想與和尚說幾句話，希望能夠得到提點。和尚依然神色淡然，轉(zhuǎn)向了曹老板，“施主可有什么想問的？”
“我就不用了吧，我也沒什么想知道的，都這把年紀了，知天命，無所謂了?！辈芾习暹B連擺手，表示沒興趣。
“算算唄，又不要錢。萬一您以后還能發(fā)大財呢？”我開始起哄。小曹老板抹了抹眼淚，也說道：“老板，不妨算算吧。最近鋪子里這么動蕩，還是算算比較好。這師父應(yīng)該也是靈的。”
“……”曹老板有點尷尬，因為店里的伙計們也都圍了過來，慫恿自家的老板去算算。秦驍也補充了一句：“即便是知天命之年，也會想著離苦得樂。人總會有欲望和需求，也想知道答案。既然有緣與師父相見，倒不如算上一算，也是有趣?！?p> 既然大家都這么說了，曹老板就答應(yīng)了下來。從小曹老板手里接過了《道德經(jīng)》，問和尚要如何做？
和尚算了一下曹老板的生辰八字之后，就讓他翻開了第七十七頁，說道：“佛語禪機，都在于此。我們來看看究竟是怎么說的?！?p> 曹老板也學(xué)著小曹老板在頁面上吹了一口氣，但頁面上除了經(jīng)文之外，什么都沒有。我們都瞪大了眼睛看著經(jīng)文，我甚至忍不住還問了一句：“不靈了？”
和尚笑了一下，才說道：“怕是這位施主心不誠呀?！?p> “不不不，我很誠心的?！痹诒娙似谂蔚哪抗庵?，曹老板趕緊承認自己特別相信和尚的，一定要好好念佛的。
“剛剛施主請貧僧喝了一碗熱姜湯暖身，施主也可以自行喝上一碗，令自己身上的血脈運行起來，集中精力才能向佛祖?zhèn)鬟_心意?，F(xiàn)在看起來，施主的手都是涼的，或許心也是寒的吧。”這和尚看了一眼曹老板的手，發(fā)現(xiàn)他的手都是青白色的，估計也是挺冷的。
“快來一碗熱姜湯！”我高聲喊道。
有伙計立刻又去盛了一碗遞過來。
曹老板接了過來，還有點嫌燙，不想喝下去。秦驍說道：“心熱血熱，命運昭昭，有情有義，因果輪回?！?p> 我特別崇拜地看著秦驍，“哥哥好有學(xué)問，這幾句話說的很是厲害呀?！?p> 秦驍笑了起來，那眼眉之間都是柔和與寵愛。他伸手攬住了我的肩頭，低聲說道：“你家哥哥們應(yīng)該會喜歡我的?！?p> “哦，大概吧?！蔽倚ξ匾部粗?p> 和尚輕咳了一下，看到曹老板已經(jīng)喝完了熱姜湯，就又讓他重復(fù)了一遍剛才的動作，然后向經(jīng)書頁吹氣。很快，經(jīng)書的頁面上漸漸也出現(xiàn)了幾個黑色的圈，圈住的字卻讓曹老板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