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殘酷記憶（五）

　　未77放下手，千辰和她心意相通，能夠體會到那刻骨的落寞。不過她并未分辨什么，只是和千辰一起站在甲板上，縱身一躍，跳下飛艇。

　　撲面而來的云朵和水汽消散，海灣邊的城市逐漸顯露，辰1-000和未77背后的背包同時彈出用于滑翔的金屬羽翼。

　　他們在羽翼的幫助下從天空劃過，看到下方的地面已經(jīng)站滿了成列成列的方陣，方陣中閃亮的武器和盾牌反射著陽光，數(shù)千名身披鎧甲的愛菲都士兵正在等待。

　　而在陣列的后方，一座座十幾米高的巨型投石機和魔晶炮嚴(yán)陣以待。

　　遠(yuǎn)處傳來轟隆轟隆的聲音，二人扭頭一看，原來是城內(nèi)突然爆起了巨大的火光，火光中，有什么東西正在瘋狂嘶吼，聲音直達(dá)天際。

　　即便不說話，他們也知道那是子3-5，他已經(jīng)被沸騰之血給吞噬了。

　　縱隊中，有士兵出列，向著火光升起的地方發(fā)起了沖鋒。而在陣列后方，巨大的投石機轟隆隆運作起來，向火光升起處投射巨大的透明物質(zhì)，那是切割成球的巨大冰塊。而在投石機的頂端，魔晶炮也轟出淡藍(lán)色的射線，射線所到之處，萬物冰封。

　　火光燒毀了房屋，冰塊砸塌了高樓，寒冰凍結(jié)了行人。

　　一時間，城內(nèi)哭喊震天，景象慘烈。

　　“辰。”落地前，未77在空中喚道。

　　辰1-000看著她。

　　未77說道:“如果時光倒退五百年，如果是曾經(jīng)道正常運行的時候，我們滑翔的應(yīng)該是家鄉(xiāng)的田野和河流吧，你還記得老家的河水么？”

　　辰1-000搖搖頭，說道：“別多想?！?p>　　“我去過，那條河已經(jīng)枯了?！?p>　　未77淡淡道：“我想，以你的資質(zhì)，如果真是木頭人，早就已經(jīng)控制圣血了吧。”

　　辰1-000微微驚愕。

　　無論是現(xiàn)在的他，還是過去的他。

　　落地之后，千辰便再度感覺背后傳來一股巨大的力量，他短暫的離開了這個時間節(jié)點，繼續(xù)向其他節(jié)點飄去，他開始感到痛苦，感到不安，他希望停止通靈，回到他來的地方，但是這飄蕩并不以他的意志為轉(zhuǎn)移。

　　......

　　......

　　很快，千辰的眼前便再度變了景象，他跟隨的人從未77重新變成了309，此刻，丑309正扛著大錘，在兵陣中奮力亂砸。

　　愛菲都的士兵揮舞甲戈，如群狼一般圍在309身邊撕咬。此刻的309已經(jīng)不知道戰(zhàn)斗了多久，全身上下到處都是血痂，破破爛爛。

　　面對幾十名愛菲都士兵的同時進(jìn)攻，他已經(jīng)體力不支。

　　這時，天空一道火焰如隕石一般落下，砸在離309不遠(yuǎn)的地方。將愛菲都的甲士們砸的高高飛起，七零八落?？諝庵袕浡徊ㄓ忠徊ㄗ茻岬母邷?，高溫讓愛菲都士兵的毛發(fā)盡皆燃燒起來，他們撕扯著自己幾乎融化的臉，發(fā)出慘叫。

　　309停下了大錘，站在火焰邊緣看著火焰中心。

　　那是一只巨大的四翼鳥，鳥的臉上依稀還能看出一點子3-5的影子，只是它此刻全身都被火焰包裹，雙足如勾，而在它胸口的位置，又憑空伸出一只勾足，那勾足如彎刀，奪過一名愛菲都士兵的長戈便四處劈砍，砍殺之中，鮮血鐵水飛濺，那把長戈很快就被融化殆盡。

　　稍遠(yuǎn)的愛菲都士兵被這景象嚇壞了，他們拼命的吹著口哨，哨聲令投石機轉(zhuǎn)向，魔晶炮發(fā)射，一道寒冰射線由遠(yuǎn)及近，轉(zhuǎn)瞬間將燃燒的四翼鳥凍成了冰坨。投石機同樣砸出巨大的冰塊，從天而降，要將那冰坨砸的粉碎。

　　彭咚！

　　伴隨著如同鼓點一般的巨大心跳。

　　火焰爆裂燃燒，那包裹四翼鳥的冰坨被燒成了白煙和蒸汽，蒸汽中，四翼鳥抬翅接住了那巨型冰塊。

　　冰塊在它手掌眨眼被燒出大洞，水流瀑布一般留下，落在它高熱的身體上，澆出爆裂的嘶嘶聲，白煙和蒸汽蘑菇云一般升騰而起。

　　煙霧被劃破，那被燒穿的大冰塊重新被扔了回去，砸穿無數(shù)屋頂之后，重重的轟擊在投石機上。

　　投石機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斷裂聲，轟然倒塌。從投石車頂上落下的魔晶炮依然在發(fā)出射線，射線擊中了投石機邊逃命的士兵，將他們一瞬間凍成了驚恐逃跑的冰雕。

　　千辰和309一起，目睹了這可怕的一幕。

　　這是真正的戰(zhàn)場。

　　而這一切僅僅只是開始。

　　因為無法控制沸騰之血而暴走的士兵并不止子3-5一人，在這座峽灣城市的各個角落，數(shù)名士兵因為無法控制體內(nèi)的力量而被吞噬，它們一個個變成了高達(dá)四五米的巨大怪物，張開熾熱高亮的利喙，一同發(fā)出尖銳的嘶鳴。

　　那嘶鳴聲彼此應(yīng)和，化成了一股無形的波動，充斥在戰(zhàn)場的各個角落。也充斥在剩余尚且清醒的士兵耳中，令他們心臟狂跳，體內(nèi)血液沸騰不止。

　　其中自然包括丑309。

　　他捂著耳朵跌跌撞撞后退，卻并沒有什么作用。

　　那聲音穿透耳膜，直達(dá)心底，要讓他也一齊燃燒。

　　千辰和309心意相通，自然能感受到他此刻的混亂。

　　這樣的混亂，他也曾多次體驗過。

　　在那無形的波動中，丑309獨自跌跌撞撞跑開，他跑到了一處稍微遠(yuǎn)離戰(zhàn)場的地方，扶著墻大口大口的喘息著，一邊喘息一邊自言自語：“不行...不行...不能變成怪物...變成怪物就完了...就完了...就完了...”

　　他抬起頭，看見在城內(nèi)大肆破壞燃燒的子3-5，是子3-5么？

　　或許已經(jīng)不能這么稱呼它了，因為它已經(jīng)完全喪失了自我意識，只剩不知疲倦的燃燒。

　　那只鳥形怪物不知疲倦的翻滾撲騰，時而高高飛起，時而重重落下，將城市燒的一片狼藉。

　　丑309絕望的閉上眼睛，恐懼自語：“殺了我...誰來殺了我...”

　　狂風(fēng)將他的祈求送出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

　　伴隨著他的自言自語，他狂跳的心臟逐漸逐漸的平息下來。好像那些火焰和莫名波動在某個瞬間離他遠(yuǎn)去，他不解的抬起頭，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等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身旁的景色卻莫名變掉了。燃燒的房屋還是燃燒的房屋，翻滾的怪獸還是翻滾的怪獸，慘叫的人群還是慘叫的人群，戰(zhàn)斗的士兵還是戰(zhàn)斗的士兵。

　　只是，他們好像都被壓扁了，變成了抽象的畫作，那些線條有著粉筆的質(zhì)感，不斷晃動，看起來甚至還有些可愛。

　　沒有任何聲音。

　　丑309不知道這一切是怎么造成的，直到他抬頭看見天空有飛舞的人影。那些人影輕盈的從天空劃過，好似精靈一般。

　　“這是...”

　　309不解的看著他們。

　　一個人影落地。

　　這是一個有著金色頭發(fā)的中年男人，他穿著純白色衣服，頭戴花環(huán)，看起來十分健壯，全身上下沒有一絲贅肉。很是英俊，不過同樣的，他也沒有真實的肉體，有的只是那粉筆線條質(zhì)感的身體，在空中微微抖動。

　　又是好幾個人影落地。

　　這幾個人影和那些中年男人一樣，有著近乎完美的身形，但這些身形都不是現(xiàn)實存在的身形，只是由粉筆一樣線條構(gòu)成。

　　“虞帝國的『理』究竟要干什么？為什么派這么多士兵過來。”金發(fā)男人站在309面前問道，眉頭緊鎖。

　　“這么多士兵，她是想滅掉愛菲都還是滅掉歐比底斯呢？”一人這樣說。

　　又有人說道：“喪心病狂，這些人已經(jīng)瘋掉了，虞帝國已經(jīng)瘋掉了。”

　　“僭主，我們應(yīng)該怎么做？”

　　有人看著金發(fā)男人問道。

　　原來是僭主阿蒙迪。

　　309恍然大悟，他早就聽過僭主的名頭，卻沒想過，這家伙看起來全然不是真人，而像是一個被畫出來的人一樣不真實。

　　“看來得用清冷之水讓這些怪物冷靜一下?！?p>　　阿蒙迪這樣說道。

　　有人立刻送來了一把長弓，那把弓完全由瀑布一樣的水流構(gòu)成，阿蒙迪在接到那把弓的時候，便立刻離開了平面狀態(tài)，變成了一個實實在在的人。變成了一個衰老，皺巴巴，相貌丑陋的老頭。

　　他站在原地，彎弓搭箭，激蕩的水流在他手中形成一把利箭。隨后，伴隨著嗖的一聲聲響，弓和箭同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道凌厲之極的水箭，向前疾射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穿透了子3-5變化的怪物。

　　水箭插入怪物的身體，發(fā)出濃厚的嘶嘶聲。

　　子3-5捂著胸口的水箭，跌跌撞撞的后退。

　　后退中它不斷哀嚎，身體一邊哀嚎一邊縮小。

　　最終變成了正常人的大小，只是這個正常人全身都是血紅色，那是蠕動沸騰的血液，在他體表瘋狂流動。

　　看著子35從燃燒的怪物變成人形，309心里忍不住升起一絲希望，看起來...子3-5并沒有死...難道，愛菲都的僭主有辦法對付沸騰之血么？

　　但這絲希望只停留了不到一秒鐘。

　　“嗚！”

　　伴隨著一聲震天的嘶鳴。

　　又一只全身燃燒著火焰的怪物從遠(yuǎn)處飛來，滑翔中，它不住鳴叫。叫聲引動了子3-5體表沸騰的鮮血，那血就像有自己的生命一樣，瘋狂的舞動拉長，向著天空的怪物飛去，最終和它連為一體。

　　兩股鮮血在天空架成橋，連為一體的瞬間，子3-5的殘軀被鮮血拖著飛了起來，落在了那只狂奔的怪物身上，鮮血蠕動著融合，它們變成了一只新的怪物。

　　一只更大，更灼熱，也更瘋狂的獸。

　　熊熊燃燒的獸狂奔而來，瘋狂灼熱的氣浪即便是這抽象的世界也不能阻隔。阿蒙迪面色一變，他后退一步，又變回了那個高大英俊的中年男人，一個沒有什么真實感的粉筆畫。

　　那獸撲了個空，隨后它邊極度暴躁的再次嘶吼起來。

　　這叫聲引得四周瘋狂波動，就連那平面的畫卷也不能維持。伴隨著那只獸的吼叫，巨大的心跳聲以幾何倍數(shù)的增長，它穿透了抽象的世界，直達(dá)309的心底。

　　他看見自己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的裂開。

　　鮮紅的血液逐漸變得橘紅，又逐漸變成了亮黃色，溫度越來越高，溫度越來越高。

　　這一次，309再也無法控制，他用惶恐不安的聲音喊道：“殺了我！快殺了我！”

　　“殺了你好讓你回熔樹？”

　　一旁的僭主阿蒙迪連連后退：“不不不，我正需要一個活人讓我來研究一下沸騰之血，殺了你那不是太便宜你了么？”

　　“殺了我！這不是你的城邦么？？”

　　309絕望的問道。

　　“我只是僭主而已?！?p>　　阿蒙迪平靜道：“歐比底斯會賠償愛菲都的?！?p>　　后退中，僭主阿蒙迪消失的無影無蹤，那抽象的畫卷也如同南柯一夢消失不見，一切重新變得實在起來。震天的吼叫響徹云霄，融合了子3-5和其他士兵的獸近在咫尺。

　　309看著身邊那只灼熱的怪物，絕望的閉上了眼睛，準(zhǔn)備迎接無盡的折磨。

　　然而就在這時。

　　嗖??！

　　一把尖刀突然由遠(yuǎn)及近。

　　瞬間穿透了即將變成怪物的309的心臟。

　　309睜開眼。

　　他看著那沒入身體的刀柄，又看了眼遠(yuǎn)處那個模糊的身影，露出釋然的笑容。

　　“隊長.......”

　　說完，他的身體停止了變化，倒在地上。

　　但是他的鮮血并沒有失去生機，它們咕嘟咕嘟的從309的身體內(nèi)涌出，分成了兩股，一股向著遠(yuǎn)處那只咆哮的巨大野獸飛舞過去，一股則飛向了殺死他的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