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清冷之水（二）

　　做出決定后，伊維特便帶著千辰和姬莉雅坐上小船，他們順者水路，搖著船槳，慢悠悠的向湖心那座島嶼劃去。

　　香蕉小船輕盈嘩啦啦從水面劃過，不多時，他們就來到了愛菲都內(nèi)廷的下方。穿過湖面橫跨的石橋，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是隆起的拱形柱。

　　拱形柱高達數(shù)十米，如山巒一般承載著上方厚重而壯觀的城市。

　　小船穿過拱形柱，姬莉雅抬起頭，看著上面奔騰而過的魔晶列車和飛舞的水鳥，張開嘴，眼睛亮晶晶的。

　　千辰并沒有看頭頂，他的目光被前方湖面中排列的石柱吸引了過去。

　　數(shù)百根十人合抱的巨大石柱矗立在水中，石柱上雕刻著盤旋的階梯，而在石柱之上，則是縱橫交錯的石頭街道。那些街道密密麻麻的交織在一起，讓打下來的陽光變得零星而破碎。

　　街道上是一些頭頂籮筐的行人，和荊棘之地的人很像，不過這些人穿著的衣服倒要更破一些。脖子和胳膊上也有不少紋身。看著他們，千辰總是忍不住想到自己在達達島鐵門大橋上見到的那些淹神信徒，他們之間都很類似，一樣的紋身，一樣的破衣爛衫。

　　伊維特繼續(xù)往前劃了一段，頭頂?shù)年柟獗阒饾u被密集的石頭街道完全遮蔽，直至完全消失。這里是愛菲特內(nèi)廷的地下區(qū)域，連接這下方的湖水和上方的城市。

　　在那些巨型石柱上，被開鑿出很多石頭孔洞，看起來每一個洞口都是一戶居民。一些女人頭頂著籮筐從船上爬到洞內(nèi)，一些男人或是坐在破爛不堪的木板街上抽著煙，或者坐在湖中的木船上搖槳運送者貨物。

　　此地光線昏暗，沒多少人注意到姬莉雅三人的到來。伊維特邊劃邊和姬莉雅說道：“這些都是內(nèi)廷下層區(qū)域的人，這些多半都是從內(nèi)廷上面被淘汰下來的失敗者，或者一些從其他城邦流竄來的黑戶，當然也有很多經(jīng)營走私活動的幫派分子?！?p>　　姬莉雅看著昏暗的湖水上，和天上看到的那些房屋不同，這些石洞沒有什么色彩，只是灰暗而簡陋，有的上面只是蓋著幾片木板，和貧民窟沒啥區(qū)別。

　　湖面上有很多和他們類似的小船，掛著油燈的小船穿梭于石柱之間，那些小貨船上遮著油布，油布下是木頭貨箱，不知道貨箱內(nèi)究竟有什么。

　　姬莉雅皺眉問道：“這里這么破，我還以為愛菲都很富有呢?！?p>　　伊維特搖著漿笑嘻嘻的說道：“當然富有啦，可是越富有的地方窮光蛋就越多呢，這可是財富女神的鐵律哦～嘻嘻。”

　　“愛菲都僭主不介意么？你不是說這里是藝術(shù)之都么？”姬莉雅問道：“我怎么聽你說的像財富之都一樣？”

　　“哼哼，僭主巴不得這些人死翹翹了才好，窮光蛋有什么藝術(shù)，藝術(shù)都在最頂層的大劇院里呢，沒有金碧輝煌的包裝和俊男靚女的藝術(shù)才沒人愛看呢?！?p>　　伊維特無所謂的擺擺手：“這里沒人管啦，都是些廢物，能活一天就是賺一天啦?！?p>　　聽著伊維特的話，姬莉雅只有沉默。

　　小船在石柱間來回穿梭，漸漸的深入愛菲都內(nèi)廷地下城的腹地。

　　光線幾乎完全消失了，湖水變得黑漆漆的，這里唯一的照明是由藍色的魔晶石提供。這些魔晶石燈有的被卡在湖底的礁石上，有些被吊在頭頂層疊的街道上。那些光線伴隨著湖水呼啦啦晃動，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藍色美感。

　　看到這些藍色的魔晶石燈，千辰空白一腦海中不由浮現(xiàn)出那一晚的海妖巢穴，那可不是什么美妙的回憶。那一晚他因為工作而丟掉了一床被單，也因為對待工作的分歧和大主教有過一小段爭執(zhí)。

　　不過相對于那些日子，現(xiàn)在的生活卻要更加糟糕，不僅沒了工作，身體也每每因冷熱交替而無力。他不太確定這種狀態(tài)要持續(xù)到什么時候，如果總是這樣，他就沒辦法繼續(xù)工作了。

　　如果沒有辦法繼續(xù)工作....

　　千辰不由哆嗦了一下，他幾乎無法想象這究竟意味著什么，好在現(xiàn)在大主教正帶著他行走在恢復(fù)體能的路上，他相信以大主教的能力，一定可以帶他找回體能。

　　穿過一道峽灣，藍光逐漸變強，小船漸漸放慢速度，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座鑲嵌在石壁中的廟宇，廟宇高聳，四周搭著很多腳手架，腳手架上有很多工人，正拿著石錘叮叮當當?shù)那么蛑?p>　　魔晶石的藍光照耀下，廟宇的兩側(cè)雕刻著很多盤旋的觸手，那是海妖的腕足，在頂上還有巨大的九頭浮雕，浮雕九頭面孔不一，在雕刻師手里顯得森嚴威武。

　　“咦，淹神神廟在翻修么，真是稀罕事，看來這些家伙最近收入不錯啊?！币辆S特嘟囔道。

　　這些話落在姬莉雅耳中讓她表情不太好。她不由想到達達島上自己那座殘破的教堂，還有此前湖中那不知道荒廢了多久的遺跡。心里不高興，但也不能表現(xiàn)，只能抱著胳膊不說話。

　　小船在神廟附近緩緩?fù)Ａ讼聛?，伊維特手扶刀柄，輕輕一躍，踩在峽灣的礁石上。

　　腳手架邊，幾名脖子上有著很多藍色紋身的光頭男人正提著魔晶燈，仔細的檢查著雕像的成色。他們穿著深藍色長袍，耳朵和頭頂鑲嵌著亮晶晶的魔晶石，光著腳，光鮮長袍拖在腳邊，和那些穿著樸素破舊的雕刻工人形成鮮明對比。

　　而在那些穿深藍色長袍的人中，有一人尤為惹眼。

　　那是一個約莫只有十歲大的小男孩，他腦袋光光，脖子和手臂上纏著很多黃金項圈，嘴里卻唧唧歪歪的頤指氣使道：“喂，我說，都小心點雕啊，出了一點紕漏我就把你們?nèi)舆M無望海里做淹奴，生生世世侍奉大海。”

　　小孩看起來很可愛，聲音也奶聲奶氣。

　　可被那小孩恐嚇的工匠忙個不停，腦門上全是汗，眼睛都快貼到雕像上去了。

　　伊維特在那人背后停下腳步，喊道：“吠流?！?p>　　聽見有人在呼喚自己，小男孩扭頭一看，看見來人后他把魔晶石燈對伊維特臉上一照，驚訝道：“肖大人？？你不在上面呆著跑我們這里來做什么？”

　　“來淹神的神廟還能來做什么呢，除了祈求淹神的力量之外?！币辆S特無奈嘆息。

　　“嚯？”

　　小男孩發(fā)出無法理解聲音道：“這可不容易，真不容易。還有你解決不了但是我能解決的事，你不是.....”

　　“閉嘴吧吠流！”

　　伊維特毫不猶豫打斷了他，尖刻說道：“術(shù)業(yè)有專攻你懂不懂？快點帶我進去拜見一下淹神大祭司，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他了。”

　　小男孩吠流抱起胳膊，上下審視著伊維特，一旁的其他的淹神祭司也看過來。審視片刻后，吠流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千辰和姬莉雅身上。他微微驚訝，指著千辰和姬莉雅問道：“您當然可以進去，可這兩位是？”

　　伊維特一指千辰臉上上荊棘面具，“你看不出來么？這位是荊棘學(xué)院的人?！?p>　　“呵，荊棘學(xué)院...”

　　小男孩吠流不屑輕蔑的撇撇嘴，很快就失去了興趣，他看著姬莉雅問道：“那這位呢？”

　　“這位可是咱們愛菲都未來的大明星姬莉雅小姐呢?！?p>　　伊維特笑嘻嘻的拉著姬莉雅胳膊說道。

　　“大明星？”吠流驚訝：“我怎么不知道?！?p>　　“未來，未來你懂么～”伊維特強調(diào)道：“這位可是劇作大師納茲卡丹欽點的女主角，要是淹神能夠保佑她在繆斯節(jié)上大放異彩，她愿意在戲劇中加入淹神的元素哦，這對淹神的影響力可是有大好處的！”

　　姬莉雅知道伊維特在滿嘴跑火車，嫌棄的挪開視線?？墒悄切∧泻⒁宦犨@話眼睛卻立刻大放光芒，他把手上的魔晶燈一扔，肅然起敬道：“既然如此，快請跟我進來吧，現(xiàn)在神廟正在翻修，有些凌亂，希望不要介意?！?p>　　“不介意不介意?！?p>　　伊維特哈哈笑著朝神廟里走去，姬莉雅趕緊拉著千辰跟在它身后。

　　淹神的神廟里到處都散落著材料和腳手架，那些材料亮晶晶藍湛湛，看起來價值不菲。伊維特一邊走一邊問道：“你們這是發(fā)財了啊，吠流，從前愛菲都的淹神殿可沒這么闊氣過。”

　　“托您的福托您的福....”

　　小男孩不置可否，含混其詞，似乎并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糾纏。他說道：“肖大人，你們想見大祭司可以，不過我可告訴你，這幾天大祭司正在通靈，神廟的事務(wù)都由我來負責。”

　　“這可是美差，吠流，做好了你就離大祭司不遠了?！币辆S特嘻嘻笑道。

　　“可不敢這么說，肖大人！”

　　吠流卻很不高興的喝止了伊維特，并且警告道：“我只是神殿的見習(xí)祭司，大祭司身體健康深受淹神信賴，如果您亂說話，就算是僭主前來我也不會讓他進去！”

　　“那么嚴肅做什么，小鬼？”

　　伊維特玩世不恭笑道：“只是開個玩笑而已?！?p>　　一旁的姬莉雅看著伊維特的側(cè)顏，它那黑白頭發(fā)下的綠色豎瞳眼睛冷漠無情，而吠流左口一個肖大人右口一個肖大人，似乎它在愛菲都內(nèi)地位很高。

　　.....

　　.....

　　穿過正在施工的回廊，三人跟著小男孩吠流來到淹神神廟的中心地帶。這里有一處寬闊的大殿。殿內(nèi)供奉著一只張牙舞爪的九頭怪物雕像，怪物身旁有深色帷幕緩緩飄舞，其上畫著不知名的圖案。而帷幕下方，則是一片巨大的透明魚缸。魚缸內(nèi)，泡著一個龐大臃腫的身影。

　　那個身影足足有三人大，他仰著頭，一絲不掛的癱靠在水中，翻著白眼，吐著舌頭。肥胖的皮膚凸起處長滿了藤壺和貝殼，他的下半身靠近腰的地方還算正常，但到了腿的地方已經(jīng)軟化，變成了類似海妖一樣的蒼白觸須在水中蠕動，同樣，他的手臂也一樣。

　　他的鼻子和嘴巴已經(jīng)被針刺給縫了起來，不能呼吸，也不能說話。他的身體慘白的和死者一樣，如果不是脖子上的腮還在往外冒著氣泡，幾乎沒人會認為它是一個活人。

　　但就是這樣的家伙，面前卻跪伏著十幾名身披長袍的身影，他們的長袍沒有吠流身上的華麗，但臉上的表情卻不見絲毫怠慢，一個個都恭敬的不得了。

　　看著這樣的景象，姬莉雅不由打了寒顫。曾幾何時，這樣的人在舊大陸的任何地方都會被視作怪物。可如今，它們卻被供奉在大殿中央，當成敬仰崇拜的對象。

　　“你們有什么祈求，告訴我，我會告訴大祭司，大祭司會替你們傳遞給淹神?！闭驹隰~缸前，吠流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

　　姬莉雅一聽這話立刻站了出來，說道：“我們想要清冷之水?！?p>　　聽聞姬莉雅的話，小男孩吠流微微色變，他面色凝重的看著姬莉雅，問道：“清冷之水，你怎么知道這東西，又是誰讓你來的？”

　　姬莉雅看了眼伊維特，又看了眼千辰，猶豫幾秒，隨后扭過頭，直視吠流平靜道：“是僭主讓我來的?！?p>　　（伊維特面色閃過一絲驚奇。）

　　“僭主..是阿蒙迪么？”吠流看著站在一旁穿著荊棘學(xué)院衣服的千辰，摸著下巴自言自語道：“是昨夜的那件事讓阿蒙迪被嚇破膽了么？呵，也難怪，那么大的學(xué)院，說燒就燒了，也難怪他被嚇破膽.....”

　　自言自語嘟囔了片刻后，吠流搖搖頭。

　　“很遺憾啊，雖然我的確可以為你弄來清冷之水。但這可是非常寶貴的物資，即便你真的能出演納茲卡丹的戲劇并且在愛菲都的繆斯節(jié)上大放異彩，這份代價也不足以讓我們將如此寶貴的物品交給你?！?p>　　“不夠么...”

　　姬莉雅立刻問道：“那請問，我們需要付出什么代價才可以獲得清冷之水?！?p>　　吠流思考片刻，目光投向了伊維特，說道：“我知道你們消息最靈通了，我有一道來自無望海中心的口諭，如果你們能幫忙完成這道口諭，我將為你們奉上來自大海深處的禮物?！?p>　　伊維特歪了歪頭，笑道：“好嘛，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得我出馬呢，你說，什么口諭？”

　　小男孩吠流清了清嗓子，奶聲奶氣朗聲說道：“在此地以東六百海里的無望海，在曾經(jīng)鐵門大橋的斷口處，一個背后有十字傷疤的家伙斬殺了淹神的后裔海妖尼古拉斯.沃頓.菲特里忒男爵，這件事無疑極大的污蔑了淹神的顏面。大海中傳來口諭，要求我們一定要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但可惜，陸地并非海洋，那家伙一直沒有重新出現(xiàn)在海中，導(dǎo)致搜尋工作沒有眉目，如果你能將那個瀆神者的尸體帶給我，我愿意將清冷之水交給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