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荊棘學(xué)院（五）
跟在姬莉雅身后穿過車站出口，千辰來到了一處龐大的山間廣場上，廣場上此刻圍著很多人。他們看著廣場中間，時不時爆發(fā)出齊刷刷的歡呼聲。
本來姬莉雅和伊維特來到荊棘學(xué)院是想找套行頭把千辰的模樣給遮起來。但此刻看到廣場上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廣場中間的舞臺上，再加上如此熱鬧的氛圍，讓姬莉雅很興奮，她對伊維特說道：“我們?nèi)タ纯?！看看再去找衣服和面具吧！?p> 伊維特見周圍的確沒有人注意他們，外加夜色正濃，便點頭答應(yīng)了姬莉雅的請求。
三人擠過人群來到廣場中間的舞臺前，在這里，千辰看到了廣場中間被點燃了巨大的篝火。無數(shù)草料噼里啪啦的燃燒，火光沖天而起，在天空中留下滾滾濃煙和燃燒的碎屑。
只一眼，千辰便立刻感到呼吸停了一拍，這沖天的火光刺激到他空白的大腦，讓他再度回憶起那無盡的火海，以及火海中飛舞的刀刃。
咚...
咚...
咚...
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振動出現(xiàn)在空氣中。
好似聽不見的鼓點，每一拍都打在千辰的心臟上。
他抓住自己的胸口，用力的呼吸了幾口氣，額頭上冷汗一點點流了下來。
姬莉雅并沒有意識到千辰此刻的異常，她的注意力被廣場中間的演出吸引了過去。
廣場中間，火光照耀下，一群獸首人身的怪人正在圍著火塘舞蹈。它們有人長著狗頭，有人長著牛頭，有人頂著一顆馬腦袋，有人甚至頂著蛇腦袋和魚腦袋。它們其中有男有女，有的拿著被扎起來的草把，有的拿著大大的撥浪鼓，在空中不停轉(zhuǎn)動。
一旁的高臺上，有戴著荊棘面具的巫女正在晃著鈴鐺，跳著大開大合的舞蹈，一旁的三只戴帽子的鴨頭怪人彈奏著羌琴，敲擊皮鼓，每次節(jié)拍停頓，那些獸首人就會停下來，齊刷刷發(fā)出鳴叫，它們將手里的草把和樂器扔進火堆里燒掉，動作整齊劃一。
每次燒毀，圍觀的眾人都會發(fā)出喝彩的聲音。
姬莉雅看著那群舉著草把，圍著火焰踩著節(jié)拍的怪物?？粗闹軣崆榈挠^眾，看著高臺上癲狂舞蹈的巫女，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無論怎么看，這場表演都顯得異常邪性。
“這些都是什么.....？”她喃喃道。
“這是萬象?！币辆S特回答道。
“萬象？”姬莉雅不解。
“萬象是荊棘之地的傳統(tǒng)節(jié)目，荊棘之地的居民讓學(xué)院巫師用巫術(shù)將自己的腦袋進行變形轉(zhuǎn)換，然后圍著火堆跳舞。萬象每年都會在愛菲都的節(jié)日中上演，作為獻給豐饒和巫術(shù)的舞蹈。當(dāng)然，這只是名義上的說法，這場舞蹈究竟是獻給誰的，或許只有荊棘學(xué)院的人自己才清楚?！币辆S特淡淡道。
“鐺！”
伴隨著午夜的鐘響。
大量草人被推進了篝火，篝火燒到了十米多高。
一個身穿黑紅色長袍的老頭從火焰頂端的高臺上慢悠悠的晃出來。他須發(fā)皆白，戴著暗紅色的荊棘面具，佝僂著背，在兩名荊棘守衛(wèi)的攙扶下，頗有些艱難的站在了篝火前，張開雙臂。
只見他抬頭看著天空，用老邁卻洪亮的聲音喚道：“迎——神———”
嘩啦啦。
高臺以下的人那些怪物停止了舞動，五體投地趴在地上。雙手朝上做祈雨狀。場外的觀眾見狀，表情也肅穆下來，很莊重的盯著火焰。
只有伊維特仍是一幅吊兒郎當(dāng)?shù)哪樱N在姬莉雅耳邊說道：“
那是荊棘學(xué)院的院長梅迪西斯，每次繆斯節(jié)的祭祀都是由他主持，持續(xù)了數(shù)百年了，比愛菲都的僭主當(dāng)政的時間還久呢?！?p> 姬莉雅默默的看著火焰，曾經(jīng)有人也在圣光大教堂門口跳過類似的舞，雖然沒這樣壯觀但性質(zhì)差不多。大概沒人比姬莉雅更明白這些動作的無趣和枯燥。
鐺！
又是響亮的鐘聲。
只見巫女走到火塘附近，用奇妙空靈的嗓音唱道：“于昔宇宙之初兮，混蒙，四樹未生兮，兩曜未明，其中挺立兮，有無容聲，神皇出御兮，始判濁清，立天立地人兮，群物生生...”
火焰旁的巫女用高亢的嗓音唱著聽不懂的歌謠。萬象們拜在火焰邊，齊刷刷的直跪起身，雙手向上，作擁抱狀。似要擁抱上天之意，面色莊重。
而后，那巫女又唱道：“王垂聽兮，系若親，血子庸昧兮，無由申，冊表荷鑒兮，負(fù)棘為尊，敬陳畜帛兮，燕賀洪仁?！?p> 伴隨著無法理解的曲文，一群群奴隸抱著薪柴和布帛來到了火塘邊，他們將薪柴和布帛丟進了火塘之中，濃煙和熱流直沖天際，扭曲了夜空中的星辰。
千辰看著那火焰，還有那火焰旁的巫女，按著心臟，他的心臟在怪異的抽搐，抽搐到他的視線都開始模糊了。
而后，只聽巫女繼續(xù)唱道：“大筵弘開，歡聲如雷，血王賜享，由衷涓埃。烈焰炮烹，肴饈馨裁。王歆兮，萬民之福，下感恩兮，何如幸哉?！?p> 咚...
咚...
咚...
節(jié)拍再起。
萬象怪物們站起身，抬起腿，邁著統(tǒng)一的步伐，圍著火焰轉(zhuǎn)起了圈圈。
荊棘學(xué)院院長梅迪西斯從懷間拔出一把利刃，只聽他站在火塘前，又是一聲呼喚：“獻——神——”
舞動的怪物竟紛紛從懷中抽出利刃，隨后——
重重的將它刺進了手臂。
鮮血從手臂中噴濺而出，落入熊熊燃燒的火塘之中。
沖天的火光中，一身紅袍的巫女的身形仿佛拉長不少，她歪了歪腦袋，那荊棘面具上恍惚間出現(xiàn)了一個彎彎的笑臉。
“爾等體內(nèi)充盈之物，皆由上賜?！?p> 只聽她用空靈而奇特的聲音慢吞吞說道，“切莫忘記?！?p> 演出在此刻達到頂峰，不停的有奴隸們從門外進來，將各種家畜和牲口扔進了火塘之中，任由它們在掙扎和哀嚎中化作飛灰。舞蹈也在這一刻變得異常激烈，那些獸首人彼此手拉手，肩并肩，跳的大汗淋漓。
歡呼聲響徹天際，前來觀看演出的人對這樣的表演很滿意，瘋狂鼓掌歡呼。
可姬莉雅卻落寞的看著火焰，說道：“走吧...”
“不看了么？”伊維特問道。
“沒什么意思?！?p> 姬莉雅回答道：“去搞面具吧和衣服吧?！?p> “隨你便?！币辆S特說道。它拉了拉千辰手臂上的鐵鏈。
千辰看著城堡中央廣場上沖天的篝火，還有篝火邊舞蹈的怪人，那拉長的身影，腳步晃了晃。此刻，他心臟跳動速度開始越發(fā)快了。
鎖鏈轉(zhuǎn)向，他跟在伊維特身后向其他地方走去。
在人群邊緣，千辰感覺心臟在某一刻跳動到了極限。那瘋狂的跳動中，兩個白發(fā)身影一左一右和他擦肩而過。他們頭發(fā)一長一短，目不斜視的盯著廣場中央的火塘，向火焰走去。
擦肩而過的瞬間，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千辰感覺面前的世界就像碎裂了一樣，變成一片片小碎塊，他一口氣沒喘過來，跌跌撞撞的向前走了幾步，撞在了姬莉雅身上。
姬莉雅驚訝轉(zhuǎn)過身，看著靠在自己背后的千辰，問道：“千辰，你怎么了？”
“走...”
千辰顫抖沙啞說道。
“走？我們不正在走么？”姬莉雅困惑。
“離...離開這里...”
千辰抓著心臟，艱難喘息道。
某種不詳?shù)念A(yù)感從他心底升起，他雖然沒了記憶，但有些反復(fù)發(fā)生過的事依然烙在他的腦中，那是火，漫天的火，可怕的火。那火讓他感到恐懼，感到痛苦。
看著千辰這模樣，伊維特把手按在刀柄上，警惕道：“他好像有些不對勁?！?p> 姬莉雅也顧不得其他，她不由分說把千辰拉到角落，掀開他的衣服，盯著他的后背。
一看之下，姬莉雅不由愣住了。
千辰后背的十字傷疤倒尚且正常，只是其中的鮮血此刻卻在他背上立了起來，如同活物一樣，不斷跳動伸縮?？雌饋?，似乎還很有節(jié)奏。
姬莉雅哪里見過這種景象，一下之下不由呆住了。
伊維特沖到千辰身邊，低頭看見了他身上的傷疤，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它一把抓住姬莉雅的手，拖著她就向外面走去。
姬莉雅甩開它的手：“做什么？”
“喂，姬莉雅，你沒看清么。這可是沸騰之血爆發(fā)的預(yù)兆啊。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個家伙，否則可能會被波及的。”
“閉嘴?！奔Ю蜓虐櫭嫉闪艘辆S特一眼。
“你瘋了？”伊維特警示道。
“我是石頭，你害怕的東西對我來說不存在。要走你自己走?！奔Ю蜓耪f道。
“我......”
伊維特語氣一滯。
該怎么和一塊石頭講利害關(guān)系呢？
它不明白。
“那你要怎樣？”伊維特問。
“找完衣服立刻帶他離開這里。去找那什么愛菲都僭主，你不是說他知道對付沸騰之血嗎？”姬莉雅斬釘截鐵的說道。
伊維特看著千辰背后的豁口還有那震動的血液，吞了口唾沫，指著廣場后的石頭建筑說道：“那不是有一群跳舞的嗎？你只要去他們的后臺，肯定能找到換下來的衣服和面具?！?p> 一邊說一邊扶著刀緩緩后退幾步，和千辰拉開距離。
“你去哪兒？”姬莉雅問。
“你受得了我受不了，我可不是石頭...”
說完，它頭也不回的向另一個方向跑去，沒幾下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伊維特溜的這么果斷姬莉雅也是沒想到，但她并不想責(zé)怪伊維特，無論伊維特帶不帶她，她都要找到沸騰之血的解決之道。而眼下當(dāng)務(wù)之急是給千辰找身行頭將他偽裝起來。
姬莉雅說道：“你在這里等我一下，千辰，我?guī)闳ヅ路?，弄完我們就離開這里?！?p> 說完，她就向那廣場舞臺后跑去。
千辰見姬莉雅完全沒有領(lǐng)會自己的意思不由焦急，大主教或許是擔(dān)心他的沸騰之血再度爆發(fā)，但千辰了解自己的身體，他現(xiàn)在恐懼的并非是自己的身體，而是......
目光轉(zhuǎn)向廣場中央，那里的舞蹈仍在繼續(xù)，只是誰也沒注意，有兩個白色頭發(fā)的身影出現(xiàn)在篝火的外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