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紙龕紙籠,黃錢冥鈔垛滿一地。
更有一團(tuán)團(tuán)紅白蠟燭、千響萬響鞭炮壘聳其中。
墻上還掛著些花圈紙幡。
貼墻的案板上擱著不少紙扎。
有動物,有汽車,有房子,甚至還有家用電器,但以半人高的紙人居多。
全部都已經(jīng)被挑好。
皆是這些神色悲穆,行色匆匆的顧客付完款就要直接拉走的。
人就擠在幾條狹窄的通道里。
張七萬也只得從人縫里擠過去。
前幾個人被他忽然一扒拉,除了發(fā)出一聲聲被騷擾的抱怨外,也就讓他過去了。
但當(dāng)張七萬從一姑娘身旁擠過時,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
他清楚地看到自己擠靠著那姑娘的手臂,居然泛起一道燒電焊般的耀眼白光!
而更詭異的是,自己的手臂竟然直接穿過了那姑娘的身體!
真……
真是活見鬼了?。?p> 難道自己又做什么詭夢了?
張七萬驚得當(dāng)場石化。
尚未回過神來,那姑娘驀然回首,很是幽怨地望著他:“呆子,你……你怎么才來?”
那聲音,那神態(tài),豁然就是沈潔!
這……
她不是陪著我老娘嗎?
怎么會在這?
不對,沈潔是一身時尚休閑裝,眼前這位姑娘身上穿的卻是旗袍!
新荷玉腿,綠柳纖腰。
配上那姣如新月的面容,端是風(fēng)姿綽約,儀態(tài)萬千。
可那眉目中,卻是一派煙雨凄迷。
以至于那聲音,都透著一種明顯的落寞清冷和無解寂寥。
聽得張七萬居然一時間忘記了所有。
更無暇思考其間的詭異反常。
“對……對不起,我……我……”
結(jié)結(jié)巴巴的,簡直比第一次見到沈潔還口干舌燥。
腦子里明明有不少搭訕的套話,此刻卻愣是一片空白。
似乎只看這么一眼,聽這么一句,自己的心就被她整個給拎走了一樣。
關(guān)鍵意識到這只是自己的心動感覺,自己甚至還很是失望!
那姑娘搖頭輕嘆:“你我之間,何必說什么對不起?就算再等你一百年,一千年,我沈若秋也是愿意的。”
張七萬一臉蒙圈:“沈若秋?我……我認(rèn)識?咋…咋沒半點印象?”
然而念頭尚未轉(zhuǎn)完,只見一團(tuán)黑氣不知從何冒出,倏然朝她席卷而來。
那沈若秋卻無動于衷,毫不在意。
只是把右手徐徐伸向張七萬,目光中自是深情似海:“呆子,你自己好生保重……”
張七萬不由自主地也把手伸過去。
兩只手交匯之時,又是一道熾白的光驟然綻耀……
而就在這一剎那間!
張七萬卻清楚地看見,身著短袖T恤的自己,手臂與那白光交連處,居然露出一小截黃黃的袍袖!
宛如被雷擊一般,張七萬整個人都懵了:“到底怎么回事?我……我身上怎么還穿著那游戲中的天師裝束?”
“難道那個荒唐怪誕的夢,不是假的?”
而隨著白光消散,那個姑娘,那詭異的黑氣也全都消失了!
自己面前立著的,卻只是一個描著淡色碎花旗袍的紙人。
自己的手仍緊緊抓著它的一只手!
再大點力的話估計就直接扯下來了。
張七萬無比愕然間,忽然感覺手中猶如握了塊冰,刺冷透骨。
令他終于回過一絲神來。
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掌里握著的……
卻只是一個紙扎的戒指!
這又是個什么情況?
“七萬,你在干什么?”
父親張世平的聲音很快傳了過來。
因為整個店里的人都在看著張七萬!
畢竟這大晚上的,這年輕人忽然竄進(jìn)來,卻對著一個紙人自言自語,無疑把大家嚇了一跳。
還以為跑進(jìn)來一個瘋子。
張七萬卻真是被弄得神經(jīng)錯亂了!
“哦,沒啥,我只是覺得這紙人扎得不錯,看看而已……”
張七萬用訕笑掩飾自己的慌亂。
一邊悄悄把那紙戒指塞到褲兜藏好,一邊硬著頭皮朝父親走過去。
“這有啥好瞧的?趕緊過來,你李叔說現(xiàn)在只有一個法子了?!?p> 張世平搖了搖頭:“你正好有車,趕緊去縣里一趟,你李叔和他上家說好了,咱要的東西就從他那里直接出了?!?p> 那李老板趕緊點頭:“賢侄,實在不好意思,只能麻煩你自己跑一趟了……”
張七萬有點犯怵:“可這來回至少得四五個小時吧……”
那李老板趕緊搖頭:“哪里,我平時拉貨一般都只要三個半小時,就可以打個來回,賢侄的車這么好,三個小時足夠了,現(xiàn)在出發(fā),你回來還可以好好睡一覺的?!?p> 張世平當(dāng)即便直把張七萬往外推:“趕緊出發(fā)吧,現(xiàn)在是不去也得去了。”
張七萬明白這事定是耽誤不得。
但自己現(xiàn)在究竟是個什么狀況,著實讓他犯迷糊,更為忐忑不安。
幾近精神分裂地不停掂量:“我到底是還在那詭異游戲中?還是繼續(xù)在這個怪夢里沒醒來?”
忽然狠心把舌頭尖給咬破,錐心的痛楚讓他止不住渾身打顫。
卻讓他渾身通透,瞬間清醒無比:“還是太爺爺教的辦法靠譜!我現(xiàn)在是真的我!”
“呸!”
走出店鋪吐出一口血后,張七萬就啟動車子。
一邊探頭對跟出來的父親問道:“那你怎么回?”
“我去你二叔家先對付一下,反正三四點就得準(zhǔn)備起來買菜,要送回去做早飯的?!?p> “好吧,那我去了?!?p> “路上小心點,別開太快!”
“知道啦!走了……”
張七萬掉轉(zhuǎn)車頭,大燈一打,一腳油門就朝縣城奔去。
方才紙人之事固然陰詭,但并沒有讓張七萬感到半分害怕。
恰恰相反,那沈若秋的出現(xiàn),卻如同無形中給他打了雞血一樣。
渾身莫名洋溢著一種從未擁有過的激情和振奮。
那聲呆子,就如同一聲穿越了無數(shù)時空的古老咒語。
把某些東西重新撒播在了自己的心田,自己的靈魂深處,并悄然滋長……
這是與自己第一眼看到沈潔時截然不同的感覺。
因為在沈潔面前,自己尚有著莫名的自卑。
更因為彼此的陌生而愈發(fā)顯得難以接近。
更不用提自己內(nèi)心滋生的那種野望。
但在這沈若秋面前,自己卻完全沒有這些顧慮!
那驚魂一瞥間,自己的心就隨她而去了!
她應(yīng)該就是自己苦苦追尋的一生摯愛。
是生生世世都在守望,都在拼命祈求重逢的那個倩影。
她的出現(xiàn),一定是她不顧一切才找到自己!
對,她是在向自己求救!
而絕不是僅為了一個殘忍的告別!
他猛地把車停穩(wěn)在路邊。
小心地把那枚紙戒指從褲兜里掏出來,捧在手中仔細(xì)觀察著。
猝然間,自己的眼睛里就閃出兩道金光,灼灼地射在那紙戒指上。
然后,幾行微小的字跡就纖毫畢現(xiàn)地呈現(xiàn)在他的眼眸里。
“呆子,見字如面,你我陰陽相隔三千年,君在俗世凡塵嘗盡人間苦,妾居幽冥品透萬界寒,然重逢方可期,劫數(shù)卻又臨……”
“唯恨時余無多,不可長情以書,然君須切記,俗身當(dāng)可證大道,凡心亦能傲神明,萬勿進(jìn)階為是……”
張七萬一字字銘記于胸。
直看著那枚紙戒指在自己掌中化為一點點青煙,隨風(fēng)飄散,半點灰都沒留下。
張七萬似明白了些什么,又宛如墜入了讓自己更為迷淆混亂的深淵……
在那蜿蜒曲折的山路上,終于不再憋著。
一路嗷叫,一路狂嘯。
迎著蜿蜒前路,奮力疾馳而去……
如同一頭驀然覺醒的斗獸。
無畏無懼地,似乎不停向那些黑暗中的存在,宣示著他正走在歸來的路上!
無論如何,不管怎么樣,誰特么敢動她分豪,老子必把誰的顱骨,做成鍵盤按鍵貼板,天天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