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海浪，夜，她

　　紙上顏料還沒有干，他手上頓時沾上了紛亂的顏色。

　　他靜靜地坐了很久很久。

　　直到太陽完全升起來，空氣的溫度變得炙熱；直到沙灘上的人越來越多，他們都開始用異樣的目光打量他。

　　奇怪的不是因為他在畫畫，寫生的人還有很多，奇怪的是他低頭頹喪的神態(tài)和周身的悲傷氣質(zhì)。

　　姜淵察覺到了，于是起身。接著，他隨意地整理自己的畫具，也不在乎自己的東西會不會損壞。

　　他已經(jīng)陷入了的略微失神的狀態(tài)。

　　這種狀態(tài)一直持續(xù)了很久很久。

　　本來在山屏島找到了某種安寧的姜淵，忽然意識到，他好像又被擾亂了。

　?。?p>　　接下來的幾天，他一直都縮在民宿里沒出門。

　　凌會覺得姜淵都快要憋出毛病了。這實在是很反常。

　　要知道，姜淵之間幾乎天天跑到沙灘上曬太陽，而現(xiàn)在，卻連門都不出了。

　　現(xiàn)在的姜淵，甚至連畫都不畫了。畫具就那么堆在旁邊，而他呢，要不然就是睡覺，要不然就是對著窗外發(fā)呆。

　　整個人頹廢到了某種程度。

　　凌會想著，他怎么也得把姜淵叫出去一次，不然人都快發(fā)霉了。

　　可是他連番叫了好幾次，后者都一動不動。

　　姜淵明明聽到了，就是裝作沒聽到。

　　到后來，凌會都想著要不讓他宅著算了，然而，他卻發(fā)現(xiàn)，或許還有一個機(jī)會。

　　這次，姜淵說不定會答應(yīng)，凌會想。

　　——“姜淵?！绷钑自诘厣?，視線投向癱在沙發(fā)上發(fā)呆的姜淵。

　　“嗯?！苯獪Y冷淡地應(yīng)聲。

　　“今天，沙灘上有個燒烤會哦。”

　　“不去。”姜淵拒絕得很干脆。就差把“別煩我”寫在臉上了。

　　凌會的眼珠子卻滴溜轉(zhuǎn)了轉(zhuǎn)。

　　“有個特別正的妹子哦?！?p>　　“不去?！彼燮ざ紤械锰?。

　　“那個特別正的妹子可是季醫(yī)生哦……”

　　“不……”他話已經(jīng)出來了，可又在聽到那個名字的瞬間不爭氣地怔了一瞬。

　　他怔了一瞬之后，眨了眨眼睛，將自己的話補(bǔ)充完整，“不去……”

　　“真不去？”

　　“真不去?！苯獪Y垂眼，睫毛在下眼瞼投下一片鴉青。

　　“那算咯，我聽說，這個燒烤會表面上是吃燒烤，實際上是一對年輕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玩，季醫(yī)生那么好看，應(yīng)該會有很多人追著喂她吃東西吧……也不知道輪不輪得到我?！?p>　　姜淵冷冷掃凌會一眼。

　　那眼神就像是摻了尖銳的玻璃渣子，讓人直犯怵。

　　“嗯，最主要的是，也不知道季醫(yī)生和她身邊的那個辣妹會在這呆幾天，總感覺不會待多久，也不知道會不會明天就走……真可惜，我還沒有要到那個辣妹的微信呢，她居然以貌取人……”

　　姜淵的手指頓了頓。

　　他確實不知道季涼柯會在這兒待多久，也許，她很快就會離開這里。

　　凌會繼續(xù)往后說：“說不定明天之后……你就不能在山屏島見到季醫(yī)生了哦……”

　　說完，凌會托腮，好整以暇地笑著看姜淵。

　　良久。

　　“去不去呀你？”他玩味地看著姜淵，等待他最后的答案。

　　姜淵面無表情，卻還是開了口。

　　“去?！?p>　　凌會笑開——雖然這招非常拙劣，但是卻意外地有效果呢。

　　燒烤會布置得竟然很有氣氛。

　　不知是誰在這兒搭了個很高的架子，架子上掛了很多燈串。那些燈串散發(fā)出柔軟暖黃色的光芒，在夜色中顯得很溫馨，又很溫暖。

　　沙灘這邊是燒烤架，上面擺了各式各樣的食材，基本上都是海鮮。

　　那些食材被烤得滋滋作響，香氣隨著響聲漫溢開來，滿是人間煙火氣。

　　而沙灘的另外一邊，擺了一張長桌，桌邊是很多小馬扎。

　　如凌會所說，很多年輕的男男女女都圍著那條長桌子坐著。

　　他們過去的時候，坐在那邊的大家都鬧得正歡，一片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姜淵一眼就看到了季涼柯。她穿著素淡的外套和長裙。不管周圍有多少人，他似乎總是能一眼就捕捉到她的身影。這點很奇怪。

　　她坐在最左邊的角落里，安靜地聽人聊天，面上掛著一抹淺淡的微笑。

　　一半在柔光下，一半在陰影里。

　　他跟著凌會往那邊走過去。

　　兩人腳步聲明顯，這使得長桌邊的大家都回頭看向他倆，也包括季涼柯。

　　凌會笑嘻嘻地跟大家打了招呼，而姜淵面無表情，目光飄忽地看了一眼夜色下的海面。

　　大家本來就只是臨時聚在一起的，自然覺得越熱鬧越好，于是熱情地喊他倆坐下。

　　凌會靈活地擠入人群中間，毫不怯場。他過分自來熟，也享受成為人群的焦點。

　　姜淵聳聳肩，看著他一溜煙鉆到了中間坐下。

　　隨即，他開始挑選位置。

　　目光從最左邊掃向最右邊。

　　就算他不看向季涼柯，他也能感受到她的目光。

　　她似乎對他會出現(xiàn)在這感到很驚訝。

　　也是，在她的印象里，他應(yīng)該只是待在籠子里的一只被囚的鳥吧——一只被她以救為名而傷害的鳥。

　　只是，現(xiàn)在他飛出了她的手掌心，可不再是從前的姜淵了。

　　季涼柯坐在長桌的最左邊的角落，既然這樣——

　　姜淵走向長桌最右邊的角落。

　　他偏要坐到離她遠(yuǎn)的地方，越遠(yuǎn)越好。

　　他們兩人中間，隔著很遠(yuǎn)的距離和熱鬧的人群。

　　誰也不能看出，分別坐在這張長桌兩端的人，有著怎樣的過往。

　　他閑適地坐下，馬扎很矮，他為了坐著舒服點，只好把腿往前伸。

　　夜里的海風(fēng)帶著些微的涼意，一陣陣吹過，讓人十分愜意。

　　今天他隨后扯過這件花襯衫就出門了，可是這件衣服到底有些寬松了，晃晃蕩蕩，被風(fēng)吹得凌亂。

　　長桌的中間那一撥人在打撲克，紙條貼了滿臉，時不時發(fā)出幾聲哄笑，而邊上的人幾乎都三三兩兩在聊天。

　　還有些人，不參與任何活動，只是單純地吹海風(fēng)。

　　就像姜淵。

　　表面上他在看海。

　　實際上——

　　他用余光瞥著她，目光深沉又晦暗。

　　那些吵鬧而喧囂似乎與他剝離開來，他靜寂地坐在角落，此刻想做的事情就只是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