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移情

　　季涼柯打死也沒想到這才沒過多久，她又回到了醫(yī)院。

　　不過這次，躺在病床上的成了姜淵。

　　講真，如果不是遇到了姜淵。她壓根想不到自己會去到派出所、會三番五次來醫(yī)院住院部。

　　她在他臥室里的時候已經(jīng)給他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之后打了120。她已經(jīng)竭盡所能地盡快送醫(yī)了。

　　他脫離危險之后她就一直守在他身邊。

　　姜淵沒有親人能守著他，而她又是他的心理醫(yī)生，她主動扛起了照顧他的責任。

　　躺著病床上的姜淵面色蒼白如紙，嘴唇?jīng)]有一點兒血色，憔悴又虛弱。

　　他還在睡著，闔著眼睛，黑而密的長睫毛就像是黑色的羽毛，安安靜靜的——睡著的姜淵竟難得顯得乖巧。

　　昨天還歇斯底里的的、病態(tài)偏執(zhí)的他一下變成了這樣安分的模樣，她還挺不習慣。

　　她靜靜地看著他，望向他眼角的那顆淚痣。

　　那顆痣本來只給他添點冷漠、薄情，而現(xiàn)在看來，點綴在那的痣反倒凸顯得他可憐兮兮的。

　　幸好他并沒有生命危險。季涼柯知道這一點之后，安心了不少。

　　在她昨天看到姜淵抓狂狀態(tài)的那刻，她很難受，那種難受非常強烈。

　　就好像親人離去的難受。

　　她知道——她跟姜淵之間的那根線，已經(jīng)不是能輕易剪斷的了。

　　姜淵在醫(yī)院輸了兩天液，可是還很虛弱。

　　季涼柯坐在病床邊，細致地給他擦臉。

　　他睜眼，猛地抓住她的手。

　　眼神漠然，帶著冷意。

　　她淺淺笑了笑：“是我?！?p>　　他認出她之后，眨眨眼，手又放了下去。

　　她把熱毛巾放到一邊，端起床頭柜的小米粥。這是她剛從醫(yī)院一樓的買的。

　　“來，喝點粥吧，補充點兒營養(yǎng)?！敝嗍怯靡淮涡燥埡醒b的，她邊拆邊說。

　　小米粥色相很好，淡淡的嫩黃色，散發(fā)著溫暖的甜香，還氤氳著熱氣。

　　香味飄蕩在病房內(nèi)，一下使病房變得妥帖而又溫馨。

　　姜淵嗯了一聲，伸手。

　　然而他沒料到自己的傷勢。就在他習慣性伸出右手的瞬間，感受到了撕扯一般的疼痛。

　　他不禁嘶了一聲，眉心頓時疼得抽了一下。隨后，他面無表情地看一眼自己的右手手臂，改成伸出左手。

　　季涼柯卻輕輕按住了他的手。

　　“我喂你。”她嗓音溫柔，仿佛是生怕驚擾了他。

　　他滿臉茫然，呆呆的：“??？”

　　她失笑：“你手受傷了，不方便，自己吃東西會很疼的，我喂你吃吧，沒關系的?！?p>　　旋即，她已經(jīng)用勺子舀了一勺粥，遞到了姜淵唇邊。

　　他微怔，最終還是張開嘴。

　　咽下那勺粥，他下意識舔掉唇邊的一點痕跡，神色稍稍恍惚。

　　姜淵心里亂糟糟的。

　　記憶中并沒有人像這樣喂過東西給他吃，他身體素質(zhì)不算差，從小到大也沒生過什么病，也沒有人會這樣照顧他。

　　他所謂的父母們，只會給他錢。

　　“燙嗎？”她關切地問。

　　他搖搖頭。

　　于是她又自然而然地再次舀起一勺粥，送到他嘴旁邊。

　　他愣愣地望著她白皙的手，又順著她的手，目光落到她身上。

　　今天她穿了件卡其色的薄風衣，長發(fā)及腰，小臉白皙精致，眸如秋水，清冷又溫柔。

　　這樣一看她，他也就分神了。張嘴張得也就慢了點，而她手里的勺子也正因為如此有一點點偏離。

　　唇畔又沾上了些小米粥的痕跡。

　　她注意到了，抬手，徑自給他擦掉。

　　溫軟的手擦過他唇畔的肌膚。

　　她微怔。

　　她摸到了他的臉，柔軟而又細膩。她對這一點感到驚訝。

　　這是一種的下意識的行為，做完之后她收手的時候，默默觀察了他的反應。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她之前也有過類似的動作。當時她并沒有把他的反應放在心上。而現(xiàn)在，正好能做一個對比。

　　她說的話也不動聲色地帶上了一點兒試探。

　　“不好意思，我知道你不愿意被我碰，但我是怕你不太方便，抱歉。”

　　季涼柯說是這么說，心里卻在想——這次，他會抗拒她的觸碰嗎？

　　下一瞬，姜淵也愣住了。

　　實際上，他在意的不是這個動作本身，而是這個動作所具有的親昵。

　　這種親密感對他來說，很陌生，可是并不討厭。

　　是的，他并不抗拒。

　　季涼柯很快就認清了這一點。

　　因為她看見了姜淵笨拙而又很不自在的反應。

　　“其實……我可以用左手的。”

　　他仰起頭，用一雙黑眸盯著她。

　　他們對視了幾秒。

　　隨后。

　　——他別過頭，耳朵尖染上一點紅。

　　事實上，他不僅不抗拒，而且他還會因為她的這個動作感到害羞。

　　她很驚訝。

　　而這一瞬間，她也真正意識到，姜淵病情的轉(zhuǎn)折點要來了。

　　她必須抓住這個機會。

　　于是喂完姜淵之后，季涼柯在病房的窗戶邊坐了很久。

　　窗戶邊有一盆盆栽，但目前只能看到一盆土，里面的種子似乎并沒有發(fā)芽。

　　也可能并沒有種子。

　　但是她還是愿意相信里面有種子，不過是時候未到而已。這只是開始，土里遲早會長出綠色嫩芽的。

　　她看著窗邊，而病床上的姜淵看著她。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猜不到此時此刻她想的其實是他。

　　季涼柯在想一件慎重的事情。

　　她心里五味雜陳。

　　據(jù)她所知，這是他第一次有這樣的行為。而這種行為，竟然是因為她。

　　從來沒有想過姜淵會對自己產(chǎn)生這種偏執(zhí)的情感，不過，她認為，這種感情只是剛剛開始，只是一株小苗。

　　準確來說，她認為他對她的不一樣在她看來并不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而是患者對心理醫(yī)生產(chǎn)生的依賴感和信賴感。

　　就好比一條沉溺于深海的魚，終年處于黑暗寂寥中，卻窺見了岸邊的一抹光。于是他開始準尋那抹光，哪怕自己其實不能分清自己是怎樣一種想法。

　　這種情感……也許能成為一種轉(zhuǎn)機。

　　——移情，心理學上是指采訪者對分析者產(chǎn)生的一種強烈的情感，是來訪者將自己過去對生活中某些重要人物的情感會太多投射到分析者上的過程。

　　而對于姜淵，移情，或者也能算是一種療法。姜淵的癥結在不愿意與人產(chǎn)生社會聯(lián)系，并且對待任何事情都很漠然。

　　如果他能產(chǎn)生愛這種積極正向的情感，那也許能促使他愿意去了解這個社會，從而打破心理屏障。

　　讓他不再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木偶一樣的人，讓他學會與人交往，感知溫暖。

　　季涼柯攥緊拳頭，做了一個決定——她想讓他愛上她。

　　很荒謬，很不可思議，也很荒唐。

　　可是，她想讓他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