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把苦楚變成糖

　　“我不重要，我的想法也不重要，”他雙眼瞳孔驟變，悲慟得似要發(fā)狂，“沒有人會在乎我……你那樣虛偽，裝好人很好玩么？”

　　“我問你，裝好人是不是很好玩？站在高位上，自以為是地拯救在你們眼中是‘神經(jīng)病’的人是不是很好玩？??？季醫(yī)生？”

　　季涼柯無奈地看著他，幾不可見地?fù)u搖頭。

　　他現(xiàn)在這種狀態(tài)，有點兒癲狂，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無論說什么，他都聽不進(jìn)去。

　　她不再試圖為自己辯解，聽他把心里想的那些話統(tǒng)統(tǒng)都說出來。

　　過了很久。

　　姜淵癡狂而細(xì)碎的話語逐漸停下，他靠在墻坐下。

　　頭發(fā)被他自己狠狠抓亂，亂糟糟地耷拉著。

　　許是一通怒火發(fā)泄完了。他說完這些話之后，胸口劇烈起伏了好一陣。

　　他的神色近乎凄然。

　　她靜默著看了他一會兒。

　　她能理解他突如其來的怒氣，也能理解他的抗拒。

　　畢竟她先爽約在先。

　　最終，季涼柯彎腰，撿起地上那支畫筆將它放回原處。

　　窗外是無邊的夜幕，秋夜的穿堂風(fēng)涼颼颼的，白色窗簾隨風(fēng)晃動，兜起一團(tuán)風(fēng)，就像一只白色的巨獸。

　　房間里面的氛圍真叫一個針落在地上都聽得見。

　　姜淵表情漠然，一言不發(fā)。季涼柯也一言不發(fā)地看著他。

　　打破這片沉寂的還是她。

　　“我先走了。”

　　她頓了頓，還是把到喉嚨口的那句“明天我再來找你”給咽了回去。

　　他現(xiàn)在處于很嫌惡她的狀態(tài)，更別提信任她了。

　　只希望下一次見面他不至于太過抗拒。

　　門關(guān)上后。

　　她在門的這邊苦笑了一下。

　　說不后悔是假的，姜淵他對她好不容易卸下了一小點心理防備，就因為她錯過了這次診療，他的心理防備甚至比之前更重了。

　　她本來還以為他的病情有點好轉(zhuǎn)了呢?，F(xiàn)在看來，仿佛又回到了原點。

　　看似是一門之隔，實際上，她絲毫沒有辦法真正走近他并打開他的心扉。

　　回家之后季涼柯直奔洗手間。

　　鏡子里的自己形容狼狽，下巴上和脖頸上的黑色顏料已經(jīng)干了，整個人憔悴不堪。

　　她簡單洗漱完就癱在了床上。

　　一盞臺燈孤零零地照亮床頭一小塊地方。

　　這個房子是“家”，因為她每天下班之后都要回到這個地方；而這個房子又不算是“家”，因為房子里并沒有所謂的家人和暖融融的氛圍。

　　從這一點上說，姜淵跟她并非全無相似之處。

　　他們都住在空蕩蕩的房子里。

　　她很小的時候就已經(jīng)學(xué)會了獨立，學(xué)會了斂住自己的心緒，學(xué)會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

　　她習(xí)慣了強大，可她也是個凡人，也會委屈，也會難過。

　　她承認(rèn)，她對待旁人確實是有一張無堅不摧的面具?？墒?，這已經(jīng)成為了她保護(hù)自己的工具，為了不受外界傷害，她只能如此。

　　在姜淵眼中，難道她是“裝”嗎？難道她是“爛好人”嗎？

　　她閉上眼睛，任那些紛亂的情緒將自己掩埋。

　?。?p>　　次日，季涼柯診所來了個新病人。

　　她沒有時間也不打算去找姜淵。他需要時間平復(fù)他的情緒。

　　新病人是一個剛上大一的女生。

　　女生一開學(xué)就感受到了很大的學(xué)習(xí)壓力和情感壓力——這個年紀(jì)的女生對愛情總是有著極大的憧憬和向往，伴隨的苦惱也很多。

　　她怯怯的，瓜子臉，丹鳳眼，長得很清秀。

　　季涼柯扶扶眼鏡，朝她溫柔的笑。

　　“聶南，十八歲，對么？”

　　“是的?！甭櫮锨优车攸c點頭。

　　“小妹妹，能詳細(xì)說說你最近遇到的煩惱嗎？”季涼柯循循善誘，耐心地詢問她。

　　“……”小姑娘沉默了好一會兒，慢慢說出她最近遇到的事情。

　　總體來說，事情可以這樣概括，那就是在開學(xué)時聶南遇到了一個很有好感的同班男孩子。在相處過程中，兩人越走越近，漸漸的，兩個人成為了可以一起出去玩、牽手、甚至是擁抱的關(guān)系。

　　然而，那個男孩子卻又跟另外一個女生很曖昧，甚至把他們的聊天記錄發(fā)給聶南看，有意無意地炫耀。

　　再加上最近聶南的學(xué)習(xí)上又很吃力，這讓她產(chǎn)生了自己很差勁的想法。

　　季涼柯分析了一下情況，溫和地盯住聶南的雙眼，聲音篤定又從容。

　　“嗯，我是這樣覺得的，在這件事情上，你并沒有任何錯誤的地方?！?p>　　聶南很詫異：“姐姐，我真的沒有做錯嗎？季涼柯溫柔地摸摸她的她頭：“你是真的沒錯，一點也沒錯?！?p>　　聶南漸漸自然了點，季涼柯笑笑，跟她聊起天來。

　　她在以聊天這種方式開導(dǎo)她。

　　……

　　時間匆匆而過。

　　小姑娘表情明顯放松了許多，甚至臉上還漾出了點笑意。

　　季涼柯這些天以來第一次覺得欣慰。

　　姜淵這人棘手就棘手在他深諳怎樣讓心理醫(yī)生失望并放棄他。

　　她難以從他身上獲得哪怕是一丁點兒成就感，然而她從這個小姑娘身上獲得了。

　　聶南離開時，季涼柯送了她一句話：“生活難免有苦楚，但你要有把它變成糖的勇氣?！?p>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里，季涼柯垂眼，端起桌上的茶啜了一口。

　　——她也要，把苦楚變成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