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贏家，輸家？
“既然你我本為一人，那么前世林笙對我所做的一切你定然也看在眼中，牢記心中，可你為什么對他卻毫無記恨，甚至還對他癡戀依舊？”
念冰看著我，朝彼岸問道。
聽了這話，我的心里不禁一咯噔。
不曾想念冰和彼岸的對話，不知覺又扯到了我身上來。
念冰所說的我前世對她所做的一切，無非是指的她多次提起過的我曾將她親手殺死。
也正是因為她經(jīng)常提及的這一怨念，使得她在多次化魔之后，都險些讓我死于她之手。
對此，彼岸沉默了些許，說道，“因為我從一開始就一無所有，而你卻早早擁有了一切。”
“我從未得到過，所以我會為得償所愿而暗自竊喜，才會看得釋然。而你從一開始就擁有了一切，哪怕已成佛，也難免錙銖必較，最終引得內(nèi)心魔念起，人間百禍生。”
“正因為如此，我雖然是魔，但我可以海納百川，我可以包容林笙對我的冷漠和敷衍；你雖然是佛，可眼睛里卻容不得一滴沙子，即便是你遺失千年的魂，你也同樣不會允許我和林笙有任何來往?！?p> 彼岸如是說著，聲音里難得流露理性和知性，絲毫沒有先前在我面前的喜怒無常玩世不恭。
隨后，彼岸帶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朝我看來，“至于前世林笙為什么要殺你，只因他的心里還有著比感情更重要的東西，而你偏偏觸了他的逆鱗，犯下了一個不可饒恕的滔天大錯，他只能將你打入輪回，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聽著這話，念冰的眼里流露出一絲迷惑，她搖了搖頭，“前世的記憶在我腦海里早已變得支離破碎，你可否讓我知道，我究竟是犯下了何等滔天大錯，才讓林笙不得不如此待我？”
“這個嘛……當(dāng)然沒問題！”
說話間，彼岸伸出了一根手指，點在了念冰的眉心間。
念冰原本清澈的雙眸，在瞬間化作一片黑暗深邃，過了好一會方才平復(fù)。
待到彼岸收回自己的力量，念冰像是看到了什么極為可怕的東西似的，呼吸不由變得急促，臉色也不由得變得蒼白，絲絲冷汗不斷從鬢角滑落。
“原來如此，原來這就是他設(shè)計害我的理由，我明白了……我確實不能再留于人間，極樂凈土才是我的應(yīng)許之地。”
一眼之中，來自念冰身上的最后一絲怨念徹底煙消云散，她微微點著頭，如是說道。
“人間之中，佛分八境，尊生，樂道，禁言，思過，無常，往生，守一，無我。人間無我，方為極樂，凈土有我，方成坦途，我已明悟。”
在二人這番莫名的對話中，念冰緩緩走到了我近前。
她看著我，陽光璀璨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愧疚，“林笙，你們說的沒錯，我確實不該再留在人間，我理應(yīng)回到本屬于自己的地方。可現(xiàn)在的我和前世一樣，在人間同樣犯下滔天大錯，我不乞求你的原諒，可我還是想知道，待我步入佛門后，你還會認(rèn)我為你的妻子嗎？”
對此，我的心里微微一顫，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是好。
畢竟念冰殺了茹若初，殺了念夕朝，他們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在彼岸的幫助下，她雖然喚回了佛性，但所鑄之錯已如覆水難收，我不能說自己心中并無記恨她。
可我猶記得與她一同走過的那段患難日子，猶記得她為我所做的一切，我也不能說自己并不眷戀于她。
“依照道門規(guī)矩，若要休妻需著休書一封，可我身上并沒有紙筆。而我的父親已將你的名字寫進(jìn)林家族譜，母親也為我們騰出了新房，爺爺還在時刻念叨著你，念老爺子在天之靈，也不會希望你我緣止鏡破?！?p> 過了好一會，我終于組織好了語言，以另一種角度向她表達(dá)了我現(xiàn)在對她的感情。
“那就好，那就好，有你這句話，我的心里就滿足了?！?p> 念冰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就當(dāng)初在清河村初見她時一樣。
她輕輕踮起了腳，給了我一個擁抱，而我下意識伸手摟住了她的腰。
念冰在我的耳邊輕聲呢喃，“林笙，我執(zhí)念千年的丈夫，現(xiàn)在我就要離你而去，登臨極樂。有朝一日待你也覺醒過往重歸神明后，希望你不要忘了來極樂凈土看望我，我會在菩提樹下為你沏上一壺好茶，等著你的歸來……”
說話間，一行清淚在她眼中無聲滑落，落在地上化作了一顆顆佛舍利，在塵埃中散發(fā)出七彩的光輝。
好一會，念冰方才松開了我的懷抱，帶著滿臉的不舍和解脫，看向了遠(yuǎn)處朝這邊凝視而來的道門眾生。
“人間道門，作別了，從此我將回歸極樂凈土，不會讓你們因我而終日提心吊膽，對于我所犯下的罪孽，我會用一生于佛下懺悔，我會在靈池邊畔為你們誦經(jīng)禱告，愿九州之地安寧祥和?！?p> 說話間，念冰來到了老白牛的近前，將手放在了它的頭上。
老白牛哞叫了一聲，猩紅的雙眼很快恢復(fù)了平靜，一陣耀眼的佛光隨即從念冰身上綻耀而出，逐漸淹沒了她與老白牛的身影，渾厚的佛力也在這一刻席卷當(dāng)場。
“古今多少癡兒女，幾人逍遙幾人醉。
朦朧眼中全是情，半夢半醒最是癡。
夜已涼，夢不醒。
求不得是苦，放不下是怨。
相思最屬不得已，癡到深處最無話。
至親至疏，至情至怨。
見不得，卻揮不去。
不能想，卻忘不掉。
放得下，卻輸不起。
已無淚，最是想醉。
百轉(zhuǎn)柔腸，心有萬千結(jié)，方是愛過……”
祥和的佛光中，傳來了念冰一聲深深的嘆息。
在她的嘆息聲里，來自她的佛光盡數(shù)涌入了半空中的那座極樂之門，最終歸于平靜，可現(xiàn)場卻再也沒有了念冰和老白牛的身影——她已歸臨極樂凈土。
念冰帶著老白牛走了，散去了她的怨念，抹去了她的魔性，帶著圣潔無暇的佛光歸入凈土，讓道門中人不再因為她的覺醒而整日提心吊膽，也讓我的心里仿佛一下子被割掉了一塊，無處安生。
而我還是她的丈夫，可已回歸佛門，可我依舊是凡人，依舊對過往看不通透，注定還要稀里糊涂地留在這陽世間。
沉江客、陸消川、槐靈圣、枯榮大師、柳乘風(fēng)、父親……在場眾人此時無一臉上不流露釋然。
因為念冰的存在，他們一個個不得不對念冰唯命是從，因為她的佛魔無常而不得安生，甚至不止一次讓我誅殺于她。
也正是因為他們，才使得念冰情劫觸動，引得魔性大發(fā)，才間接造就了眼下這一局面，使得茹若初念夕朝殞命當(dāng)場。
可諷刺的是，我卻又無法記恨他們，只因他們每個人都與我有著頗多恩情交情，其中更不乏救命之恩以及血濃于水的親情。
而他們對念冰茹若初所做的種種，最終又是受到了彼岸的指使，而彼岸也同樣是我的妻子。
我的道門之妻死了，俗世之妻離我而去，對我有救命之恩授業(yè)之情的念夕朝也撒手人寰……
三個女人一臺戲，在這場圍繞我而展開的人間博弈中，贏家是在場眾多道門人，可輸了的人是我，輸?shù)皿w無完膚，狼狽不堪。
就在這時，父親走了上來，他看著滿眼落寞的我，臉上也流露出一絲不忍。
可他糾結(jié)了好一會，還是朝我說道，“孩子，我知道今日之事不是你一下子能接受得了的，但這是我們所有人反復(fù)權(quán)衡利弊后的最好結(jié)局，希望你不要因此怪罪于父親，遷怒于道門。而道門之中，如今還有著很多的事情需要你幫襯著完成?！?p> 對此，我木訥地點了點頭，隨后也沒有和父親多言，起身抱起了茹若初的尸體。
父親嘆了口氣，也不知再說什么是好，在和我說了一聲好生保重之后，便一邊搖著頭一邊轉(zhuǎn)身離去。
幾乎在同時，包括東道主沉江客在內(nèi)的所有人都已選擇離去，只因在我的旁邊，還站著另外一尊神明——彼岸。
雖然已知彼岸和念冰本為同一人，雖然已知她對我的緣從何起，可此時的我心灰意冷，更無心再理會這個情劫布局人，抱著茹若初的尸體踉踉蹌蹌就朝著山下走去。
“林笙，我的好丈夫！我好不容易回一趟人間，你自始至終沒有搭理我不說，現(xiàn)在要走了連一聲招呼都不肯打，難道就不怕我耍小姐脾氣嗎？”
原本還威嚴(yán)端肅的彼岸忽然朝我開口說道，聲音里再度流露出一抹笑虐的情愫。
我的腳步微微一停，回頭朝她看了一眼，“我要回懸棺門，將我妻子葬入林家的石山中，我無心再與你打情罵俏，就此離去還望珍重?！?p> “喲，原來是在生我的氣呀，我說火藥味怎么這么大呢！”
見我冷眼相向，彼岸臉上的笑容卻變得越發(fā)濃郁了，“可茹若初還沒死呢！你要是就這么把她埋了，那她的魂魄可就無處安生，只能當(dāng)個孤魂野鬼了呀！”
聽了這話，我的身體猛地一顫，猶如五雷轟頂頓在了原地。
她……她說什么？
茹若初還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