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你的心，是什么顏色？
“這些日子里，我一次又一次問自己到底是誰，同樣的問題，祖龍問過我，你也問過我。我到底是人，是佛，還是魔？”
來自念冰冰冷的聲音在陰風(fēng)中響徹，“可在你們拼死廝殺的時候，在你們的力量波動我身的時候，在眾生隕滅的時候，我好像真的明悟了一些什么?！?p> 在念冰說話間，那尊凝聚于我近前的菩薩虛影蓬然潰散，黑色的陰氣化作了一道道鬼魅沖天而起，亢奮的鬼嘯之音也在這一刻響徹蒼穹。
菩薩虛影消失了，可陰氣在上空不斷凝聚，卻逐漸化作了一張黑色的菩薩的臉孔，覆蓋蒼穹。
菩薩的雙眸緊閉，俯瞰蒼穹，而她那張由陰氣所化的臉孔，幾乎和念冰一模一樣。
整個天地也在這一瞬間變得有若永夜，大量的鬼靈伴隨著陰風(fēng)游弋于天行門內(nèi)外，仿若瞬間置身阿鼻修羅。
都說，菩薩閉眼不救世。
所以，菩薩睜開了雙眼。
兩道黑色的天光自佛眼之中傾瀉灑落，降臨于帝釋天周身。
“帝釋天，你從一開始就擺錯了自己的位置。人間，不是你有資格能覬覦的。即便你已活上千年，人間也自始至終未給你留下一席之地?！?p> 念冰如此說著，猶如神明訓(xùn)誡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螻蟻。
而在她的話語中，帝釋天當(dāng)即發(fā)出了聲聲凄厲哀嚎。
只見在天光鎮(zhèn)壓下，他的黃沙之軀瞬間支離破碎，大量的沙塵在瞬息間破滅，而他如山的身體也開始層層崩塌。
如果說，帝釋天的力量堪比神明，那么此時念冰儼然已是神明。
在念冰的這一降罰之下，帝釋天甚至都不曾有一絲反抗掙扎之力，瞬間遭受了無情的鎮(zhèn)壓！
“你的聲音！我記起你來了，我終于也記得你了??！”
這一刻，帝釋天在悲嚎中發(fā)出一聲驚駭長嘯，他看著天空中那張菩薩人臉，眼神里充滿了癲狂。
“哈！沒想到你竟然也活著，跟著林笙一道來到了人間??！哈哈哈，原來你和他們都一樣，也同樣覬覦著人間！”
帝釋天發(fā)出一陣癲狂笑聲，由黃沙所化的臉也伴隨著這個笑容的形成支離破碎。
“大人，您既然來了，那么我自然得消散人間！可你不要忘了，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p> 帝釋天的身軀在這一刻徹底破滅，黃沙也隨即重新塌入了水潭之中，引得陣陣泥水翻涌，卻在天光之下黑煙彌漫。
“你的宿命只不過是一道輪回，而我曾在千年前見證過這一輪回！用不了多久，這道輪回便會重新開啟，而你會死……就像過去一樣，再度死在你最心愛的男人手中！”
“你……時日無多??！”
天光在這一刻凝聚到了極致，隨著他的這一句話落下，帝釋天終于耗光了自己最后一絲力量。
來自他的最后一縷黃沙，也在天光之下盡數(shù)抹滅，消散于龍谷之中。
帝釋天，死了。
柳乘風(fēng)沒能殺得了他，祖龍沒殺得了他，我和父親也同樣沒能殺得了他。
可最后，他卻出乎意料地死在了念冰手里。
而念冰……
我朝著念冰看去，卻見黑色的陰氣如潮水般從她身上洶涌，與上空中的菩薩臉孔共長天一色，無數(shù)的鬼影在她周身呼嘯環(huán)繞。
這一刻，我不覺一陣神情恍惚。
仿佛站在我面前的并不是那個曾在柳泉村與我新婚患難的鄰村姐姐，而更像一個來自地獄的魔。
而她此時的樣子，與從陰間而來的彼岸幾乎一模一樣。
可是，那張由她陰氣所演化出的佛臉，又在告示著我她們二人并不相同。
“媳婦，你……你到底是誰？”
我撐起了支離破碎的身體，看向了猶如魔神臨世的念冰。
按理說，她是我的妻子，是和我同床共枕相濡以沫的女人，我對她應(yīng)該表以無理由的信任才對。
可現(xiàn)在她就站在我面前，我對她卻充滿了一種無盡的恐懼。
這種恐懼并非來自我內(nèi)心，而是來自于我靈魂。
我晃了晃腦袋，妄圖將這一恐懼甩出身外，可恐懼卻深根我的骨髓，深入我的魂魄，仿若與生俱來。
眼前的女人仿佛已不再是我妻子，更像一個比帝釋天更加可怕更加危險的存在。
這時，念冰聽了我的聲音，她的身體微微一顫，渾身的黑色陰氣也隨之發(fā)出陣陣激蕩。
隨后，念冰看向了我，那如修羅般冰冷的臉孔，寒意逐漸消散。
她看著我，眼中黑暗依舊，可臉上卻浮現(xiàn)出一絲如陽光般溫和的笑容，“我是誰，我是你最心愛的妻子啊！”
念冰的聲音和以往一樣溫柔而且清澈，讓我不禁心神向往?？申帤饪澙@鬼影森森，她的溫言細(xì)語卻也因此平添了一絲詭異色彩。
可是，她是我的妻子，是我懵懂少年時許諾要照顧一生一世的女人。
有過隔閡，有過疏遠(yuǎn)，有過陰謀算計，有過禍福相依。
天地三拜，血水相融，同枕共夢。
我明知此時的她已經(jīng)不同以往，可回想過去種種，依舊坦然放下全身防備，朝著她走了過去。
念冰，也朝著我走了過來。
在她的陰氣侵襲間，我渾身的陰火熄滅，鮮血干涸，重現(xiàn)出自己早已傷痕累累的肉身。
她看著我，我看著她，她的冰冷的手指從我的臉上撫過，我的臉也在陰氣侵蝕間留下一道深長的血痕。
而下一秒，她擁抱住了我，如以往一般將頭深深埋進(jìn)了我的胸膛。
來自她的陰氣，也在這一刻侵徹我全身。
我的身體止不住顫抖著，大量的鮮血幾乎下意識從我體內(nèi)迸發(fā)而出，妄圖抵御這股來自她的陰氣。
可血潮洶涌，只在眨眼間蒸發(fā)殆盡。
念冰對我沒有惡意，可由她所化的眾多鬼靈虛影卻在周圍環(huán)視著我，眼神里流露猙獰。
在她的陰氣侵蝕下，我的肉身一次又一次的腐朽，而我也將木行術(shù)催動到了極致，在萬千草木枯萎中，我的身軀也因此一次又一次得到新生。
我雖然擁抱著我的妻子，可我感覺卻像在擁抱著一個陌生人，一股比帝釋天更加深厚的危機(jī)感，也從她的身上傳蕩我的靈魂。
帝釋天的隕滅，對于天行門無疑是一大幸事，可我的內(nèi)心卻幾乎毫無過渡的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惶恐。
而這種惶恐，來源于念冰自身。
這是我第一次在念冰的面前如此的害怕，如此恐懼。
在她陰氣沖天的那一天，我知道自己曾經(jīng)所熟悉的妻子已經(jīng)遠(yuǎn)去，此時依偎在我懷里的，是一個我自己都不清楚是何身份的神秘存在。
帝釋天死了，這一幕落在了所有后撤的天行門人眼中。
而殺死帝釋天的，是他們眼中柳乘風(fēng)的外孫媳，是我母親的得意門生，是九龍山莊名聲在外的龍女。
在他們看來，這場勝利雖然來得突然，來得詭異，但終究是一場勝利，屬于天行門的勝利。
包括柳乘風(fēng)在內(nèi)，幾乎所有人都選擇了原道折返，而祖龍行將破碎的殘魂，此時也暫時隱入了父親的衣袍中。
所有人的臉上都流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悅，一條接著一條的蛟龍落入龍谷，所有門人都朝著水潭的方向走來，帶著悅色，帶著疑惑，想要知曉其中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唯有我，擁抱著念冰，惶恐，猶如身陷死境。
“林笙，你愛我嗎？”
念冰依偎在我的懷里，朝我小聲呢喃。
她的手撫過我的胸膛，我胸口的血肉因此盡數(shù)腐朽，露出了森白的骸骨。
豆大的汗水因為痛苦與恐懼不斷從我額頭上冒下，可我還是點了點頭，“我當(dāng)然愛你，你是我患難與共的妻子，是我一見傾心的女人，是我命中的歸宿?！?p> “哦，那就好?！?p> 念冰點點頭，她的手在我的胸口徘徊著，每一次落下，都會帶走我胸前的一層血肉。
“可你口口聲聲說愛我，為什么還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娶別的女人？”
說話間，念冰的秀指探入了我肋骨的縫隙，觸碰到我正劇烈跳動著的心臟，讓我頓時一陣窒息。
劇烈的疼痛讓我的身體也止不住抽搐起來，我搖了搖頭，“因……因為，那是我逃不了的宿命……”
“宿命？是啊，已經(jīng)注定的宿命，確實難以逃脫?！?p> 念冰點了點頭，可她的動作卻并沒有因此得以停息。
陣陣清晰的碎裂聲從我的胸膛響徹而起，隨著她輕輕一用力，我的肋骨頓時在她的輕捏間根根崩碎。
我跳動得越發(fā)劇烈的心臟，也在這一刻落入了她的五指之間。
“林笙，我也愛你。你知道為什么我這么愛你，這些日子來卻又一直不斷地遠(yuǎn)離你嗎？”
念冰朝我這么問著，她的手從我的胸膛緩緩抽出，讓我看到了自己心的顏色。
我的身體劇烈抽搐著，眼前的一切也因此變得恍惚，“媳婦，你……有話好好說！”
“林笙，我愛你，可我更怕你。我是那么的愛你，為你放棄了所有，追著你走過了一個又一個世界，換來的卻是你一次又一次的算計?？晌疫€是毫無防備地愛著你，最后卻死在了你無情的手中……”
“林笙，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待我的心……到底是什么顏色？”
念冰憤怒而又哀怨的聲音響徹蒼穹，而她的手也隨之突然一緊。
?。。?p> 來自我的凄厲悲嚎，響徹蒼穹。
淋漓鮮血，自胸口噴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