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忘川彼岸花,一歲一枯榮
“呵,林笙!我現(xiàn)在該怎么稱呼你才好呢,故人?仆人?或者說……是我的丈夫?”
妖花妖嬈間,彼岸朝著我看來,她的面容嫵媚依舊,可聲音當中卻留存著一絲慍怒,一絲殺意。
彼岸,就是聚魂棺中的那具浮尸,或者說是聚魂棺真正的主人。
之前陸消川曾說過,寄生在我和他體內(nèi)的冥鬼,其實都是來自于聚魂棺中。
而在冥鬼與彼岸之間,顯然存在著某種我所不知的靈魂聯(lián)系。
剛才彼岸之所以對我動手,目的并不是要殺我,而是想借著我的一滴血,引得我體內(nèi)冥鬼自行覺醒,幫助她從佛門封印中逃出生天。
而現(xiàn)在,她已擺脫桎梏再現(xiàn)世間,她的記憶似乎也已經(jīng)蘇醒,儼然化作了和我當初在古道門時所看到的模樣。
一股比先前更加具有危險的氣息從她身上散發(fā)而出,以至于凡塵法師和念夕朝的臉色在瞬間變得極度難看。
在彼岸的一眼之中,我體內(nèi)的冥火再度不受控制的噴薄而出,冥鬼的意志也隨之變得越發(fā)強烈,隨時都要將我取而代之。
我不敢回應(yīng)她的這番話,連忙念誦起了佛經(jīng),在陣陣佛力的度化下,躁動的冥鬼終于得到了平息,重新歸于平靜,卻也讓我背后冒起一陣冷汗。
“阿彌陀佛,原來施主是為陰間來客,身為陽世僧卻待客不周,真是失敬,失敬!”
這時,凡塵法師雙手合十,忽然如是言。
“老禿驢,你倒還有點眼光,剛才林笙的那一縷陰火,讓我擺脫了你的禁錮,也讓我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p> 彼岸看向了凡塵,“既然你知道我來自陰間,不知可知曉我來自陰間何地?”
凡塵法師沉思些許,說道,“花開不見葉,葉生不見花,生生世世間,花葉兩相錯。姑娘身上所盛開之花瓣,想來便是忘川河畔彼岸花。你名為彼岸,花為彼岸,定然是從忘川河畔來,并且執(zhí)念深種?!?p> 陰間來客?
聽了凡塵這話,我的心里不禁萬分駭然。
如果真是這樣,那彼岸現(xiàn)身陽世的目的是什么,為什么又會被囚禁在聚魂棺中,淪為陰離門主陸消川的一件絕頂法器?
而我如果沒記錯的話,聚魂棺是兩百年前由陰離門前任門主冒死從古道門覆滅之地帶出來的。而陸消川之前也說過,寄生在我們體內(nèi)的冥鬼,其實也都來自聚魂棺,是來自陰間的魔……
我不禁皺起了眉頭,原本已經(jīng)復(fù)雜的事情,此時卻變得更加波詭云譎起來。
帶著這一想法,我看向了彼岸,可彼岸正凝視著凡塵,來自她的聲音正在狂風(fēng)中飄蕩。
“凡僧,我已不愿再起殺伐,只是想了去人間紅塵事,做我沒做完并且該去做的事情,還請你莫要阻攔?!?p> “阿彌陀佛,老衲不問你為何來人間,也不問你與當年道門覆滅有何淵源。但人間不歡迎陰間來客,你善也好惡也罷,你終究為魔,步入人間便是人間一大隱患。道門太平日久,無法允許你這樣的變數(shù)存在。”
凡塵法師臉色罕見的凝重,朝彼岸如是言。
聽了這話,彼岸的嘴角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哦?可如果我非要留下來呢?”
“若想留下亦無妨,只是還得委屈施主歸入佛門,于青燈古佛下長做修行?!?p> “哼,好大的口氣,剛才你傾盡全力尚且不能封印于我,現(xiàn)在我已覺醒,你又有何本事再與我斗?
話落,彼岸朝著岸上的凡塵法師伸出了一根手指,一股蓬勃的鮮血當即從她身后噴發(fā)而出,朝著凡塵席卷而來。
只見那鮮血開始迅速演化,不過眨眼間便化作了一朵直徑數(shù)米的彼岸花,一根根由鮮血所化的尖刺也從花瓣之中紛紛探出。
看到這一幕,凡塵法師面色極為凝重,他當即雙手合十,大量金色的佛血從手心間毫無保留的傾瀉而出,化作一道掌印直迎了上去。
可是,這縷先前曾將彼岸鎮(zhèn)壓的佛血,此時在接觸到那彼岸花的瞬間,卻是猶如石沉大海般頃刻間被湮滅,大量的佛光在花中陰氣侵蝕下灰飛煙滅。
彼岸花幾乎毫無阻攔的就抵達了凡塵法師的近前,一根尖銳的長刺從花瓣之中飛出,朝著凡塵法師迅速飛來。
凡塵法師的臉上露出一絲驚駭,慌忙朝著一旁躲避,可饒是如此,這根長刺還是洞穿了他的雙掌。
凡塵當即發(fā)出一聲痛哼,臉色瞬間化作煞白,浩瀚的佛力猶如決堤的洪流般,不斷從他破碎的手掌間散逸而出。
可彼岸似乎殺凡塵之心已決,那道彼岸花繼續(xù)迎面而來,細長的花瓣接連綻開,猶如血盆大口般就要將凡塵徹底吞噬。
“不好!”
這時,念夕朝一聲不妙,身上的五行之力開始涌動不息,他當即攔在了凡塵的近前,熾熱的目光之火從雙眼中噴發(fā)出來,也朝著那彼岸花襲去。
目光之火,蘊藏著至剛至陽之氣,可此時的念夕朝,似乎和彼岸已經(jīng)有了一道深如鴻溝的差距,目光之火刺入花中的瞬間,卻是眨眼便被無盡的鮮血所熄滅,而這朵彼岸花也在這個時候抵達了念夕朝近前。
噗!
一道細長的花瓣在念夕朝的胸前掠過,他的整個身體當即被拍飛而起,重重地撞飛在了十米開外的一根石柱上,頓時鮮血淋漓。
“我本不想殺你們,可你們卻一再辜負我的仁慈,我也只能順你們的意當一回魔了!”
彼岸一聲怒喝,那朵彼岸花繼續(xù)往前掠去,再度朝著凡塵襲了過去。
看到這一幕,我的瞳孔緊縮,當即化作冥鬼沖了上前。
我雖然打定了主意兩不相幫,但此時彼岸殺念已起,我若再不出手,只怕凡塵和念夕朝真要死在她的手中。
“林笙,讓開,我待會再找你算賬?!?p> 彼岸的雙眼猩紅,聲音里早已沒有了先前的溫和體貼,卻是充滿了怨念和殺伐。
“彼岸,咱們有話好商量,沒必要……”
嘭!
沒等我把話說話,一股鮮血卻從花中迸發(fā)而出,重重地轟在了我的身上。
我的身體立即如斷線的風(fēng)箏般飛出,狠狠地砸在了一旁的石階上。
“凡塵,念夕朝,你們騙我、意圖封印鎮(zhèn)壓我,我都沒有與你們計較,還一再對你們釋放善意??赡銈儏s不知好歹一而再再而三對我施以挑釁,真是罪不可赦!”
此時的彼岸與先前儼然判若兩人,道行也伴隨著彼岸花的出現(xiàn)一躍千里,原本還能與她平分秋色的凡塵念夕朝,卻在轉(zhuǎn)瞬間成為了任人宰割的螻蟻。
嗡、嘛、智、牟、耶、薩、列、德……
可是,就在彼岸將要出手,徹底誅殺凡塵念夕朝時,一陣震耳的梵音卻從她頭頂上空響徹而起。
緊接著,有萬丈佛光忽然自長空落下,直襲當場。
這股佛光之中,蘊含著一股比凡塵更盛百倍的佛威,原本勢不可擋的彼岸花,在這一佛威鎮(zhèn)壓下,竟是頃刻破滅,化作血水潰散當場。
突然的一幕超乎了所有人的預(yù)料,而彼岸臉色一變,卻也停下了手,抬頭看向了頭頂?shù)奶炜铡?p> 原本烏云迷霧的天空,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撥開,耀眼的陽光當即透過云層的裂痕照耀人間,一個老僧的虛影隨即從空中顯露,出現(xiàn)在了眾人眼前。
只見這名老僧身穿紫金袈裟,他的左半邊臉豐腴慈善,白眉風(fēng)中微揚,儼然仙風(fēng)道骨相,右半邊臉卻枯槁萎縮,一道道深長皺紋縱橫交錯,仿若已近垂暮。
他的身體懸浮在空中,在陣陣清風(fēng)中發(fā)出陣陣虛晃,應(yīng)該是動用了某種佛門高深道法,將自己的一道虛影投射到了遙遠之外的懸河寺上空。
“弟子凡塵,拜見枯榮師尊!”
隨著這道老僧虛影出現(xiàn),凡塵法師抹了一把鮮血,艱難地跪了下來,朝著來人施以最虔誠的禮拜。
而周圍四散逃去的眾僧人,此時也紛紛停了下來,朝著那道虛影頂禮膜拜。
我吃力的從地上站起,扶起了一旁重傷的念夕朝,而后者看向空中的那位老僧,眼神里充滿驚駭。
“凡塵,眼下局勢已非你能左右,而今你已盡職,且先退去吧?!?p> 高僧無言,可裊裊梵音響徹而起,莊嚴而又洪亮。
“有勞師尊,師尊還需謹慎?!?p> 凡塵法師從地上站起,緩緩朝著黃河之外退去,而念夕朝也隨即會意,拉著我遠遠的離開了黃河邊畔。
“這位大師,你是何人?”
彼岸抬頭看向了那個半枯半榮的老僧,卻是收起了先前的蔑視。
“阿彌陀佛,老朽法號枯榮,乃天外山覺禪寺住持,亦為凡塵之師尊,此番冒昧前來,還望施主莫怪?!?p> 這個叫枯榮的大師這么說著,雖然聲音中依舊保留著佛家人的和煦,可浩瀚的佛威卻不斷從他身上散發(fā)而出,引得下方黃河之水洶涌咆哮。
覺禪寺枯榮大師?
聽了這話,我不禁一愣。
之前我曾聽爺爺說起過,道門之中共有五大宗門。其中天行門主掌天下走蛟龍脈,隱山門掌控五行之道,懸棺門代表世間佛道,陰離門是為尸鬼之主。
而除了這四者之外,還有另外一大勢力名為佛門。
經(jīng)歷兩百年前的古道門巨變,如今的佛門也已劇變,而所謂天外山覺禪寺,已然是佛門泰山北斗。
若按照道門的輩分來算,覺禪寺枯榮法師便是如今佛門之主,和沉江客陸消川等門主是為同輩中人。
可我沒有料到,像他這般佛門至尊般的存在,此時竟會現(xiàn)身于此。
“女施主,你本為忘川河畔一縷怨念,人間并非你歸處,今已蘇醒,理應(yīng)歸入陰間,何苦人間彷徨?”
枯榮大師微微頷首,看向了屹立水面的彼岸,洪亮的聲音響徹黃河古道。
彼岸發(fā)出一聲冷哼,“大師,你們?nèi)碎g發(fā)生了什么我管不著,我想做什么也希望你們莫要過問,待我想歸去時,我自會歸去,無需爾等再三勸說?!?p> “阿彌陀佛,自古以來佛魔不兩立,施主若不歸去,那么老朽只能送施主歸去?!?p> “哼,你若是本尊蒞臨,我倒懼你一分,可眼下到來的只不過是你一道法相,又能耐我何?”
彼岸的臉上終于流露一絲慍怒,只見她秀手輕輕一揮,一朵看似嬌艷的彼岸花出現(xiàn)在了她的手心,立即爆發(fā)出一股渾厚的陰氣。
陰風(fēng)凜冽間,這朵彼岸花迎風(fēng)見長,一根根細長的花瓣眨眼間便化作了數(shù)米之長,一根根尖刺從花瓣上探出,猶如一個張著血盆大口的惡魔一般,朝著枯榮大師吞噬而去!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見彼岸二話不說直接發(fā)起攻擊,枯榮大師口喊佛號,原本虛幻的身體當中爆發(fā)出萬丈佛光,這些佛光不斷交織融匯,最終化作了一尊高達十丈的金色古佛。
隨后,古佛伸出了手,一道蘊含著無盡佛威的掌印朝著下方轟然落下,與那恐怖的彼岸花發(fā)生劇烈激撞。
掌印在和那彼岸花相觸后,立即爆發(fā)出萬丈佛光,這些佛光猶如一柄柄利刃般,將那彼岸花洞穿開一個個碩大的孔洞。
“草木有盡時,有榮亦有枯!”
隨著枯榮大師聲音再起,一輪七色的光暈立即出現(xiàn)在了那古佛的身后,散發(fā)出璀璨的光華。
這縷光華之中,赫然蘊藏著一股滄海桑田的氣息,一經(jīng)照耀在那彼岸花上,那一根根細長的花瓣竟然開始迅速枯萎凋零不斷翻卷,大量的陰氣從中散逸而出,最終化為枯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