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空間內充斥著難聞的中藥味兒,隱約有光線透過那厚重且破爛的油布照進來,粗糙木板搭成的簡易屋子沒有隔音效果,嘈雜的腳步聲和說話聲聽得格外清晰。
“符風那小子是真狠,一整天了,沒停過,也不吃飯,害得我們這些正常干活的被罵?!?p> “聽說昨天從架子上掉下來的女娃是她妹妹符意,渾身是血,氣都差點斷了,符風好不容易才求百夫長請來了玄方士救治?!?p> “可不是,不知道還活著沒?!?p> “符意那小丫頭活著也是拖累,當初讓符風把她送走,他死活都不肯,這次估計活不久了?!?p> “誒,別說了,符風回來了,讓他聽到又得犯狠打人?!?p> 聲音瞬間少了許多,隨著一道腳步聲的臨近,充當門板的油布被掀開,略微刺眼的陽光照進來,驅散了滿屋的陰霾,身型高瘦的符風走了進來。
符意再也沒辦法騙自己在做夢,撐著堅硬的床板坐起身來,掀開滿是補丁的毯子,餓到反胃的感覺讓她忍不住彎了腰,想揉揉胃,卻只摸到了一層皮和突出的肋骨。
符風穿著十分寬松的灰色棉麻衣,傷痕累累的手從懷里拿出樹皮包著的饅頭遞給了符意,
“哪里不舒服?”
符意張了張極度缺水的嘴,輕“咳”了兩聲后,道:
“渴,喉嚨疼?!?p> “別急,有水,慢點喝?!狈L取下腰間的竹筒,小心翼翼的喂給符意喝,目光凝視著符意那干裂到出血的嘴唇,眼里閃過一絲心疼。
水很甘甜,符意仿佛即將旱死的銅錢草,喝下水后重新煥發(fā)了生機,為了活下去,掰開粗糙的灰黑色饅頭就著水努力咽下去,眼角酸澀,悲從心來。
這穿越,這開局,她寧愿這是一場夢,夢醒后她就和媽媽離開長城。
可惜……這不是夢。
符風坐在木板上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什么,距離太陽落山還有段時間,起身拿過空竹筒,掀開簾子離開了木屋。
符意吃飽喝足后,腦子終于開始轉動,開始思考如今的處境。
這具身體瘦得嚇人,細胳膊細腿仿佛一折就能斷,對比剛剛仰頭看符風時的費力勁就知道她不高,再結合剛剛外面那些人說的話,明白了這具身體不到十五歲。
符意邁動著雙腿走出小木屋,眼前的一切讓她目瞪口呆,遮天蔽日的石砌建筑看似近在眼前,實則距離很遠隨著山脈連綿不絕。
陽光翻過高如天門般的城墻,余下一片陰涼,規(guī)模龐大,氣派恢弘。
城墻上下全是密密麻麻的人,有著不同的分工,未修繕好的城墻邊搭著架子。
一群年紀小的人穿梭在架子中間,旁邊是各種運輸大型石塊的工具,不遠處有拉石塊時加油打氣的口號聲。
“這是長城?”
不對,這不一樣。
符意和家人去爬的長城遠不及現(xiàn)在親眼見到的震撼,正在施工的城墻上畫著復雜的圖案,一桶一桶鮮艷如血的赤色顏料送到城墻下。
軍隊的指揮聲,監(jiān)督聲,還有揮舞著鞭子的聲音,痛呼哀嚎聲。
巨大的恐慌襲來,符意頭有些暈,腦海里閃過一些片段,那是這具身體曾經的記憶。
國破家亡后逃亡到秦國,和哥哥符風一起被抓去當修長城的徭役。兩兄妹相依為命,當初心高氣傲的世家子弟被折磨得只剩下皮包骨頭。
記憶斷斷續(xù)續(xù)并不完整,直至最后她暈倒從架子上掉下來的一幕。
這個世界鬼神勾結,控制著諸侯國王奴役百姓,唯有秦王嬴政不受鬼神脅迫除盡邪祟統(tǒng)一天下。
為了抵御匈奴那邊的妖魔鬼怪修建了長城,并在長城上設置了防御陣法。
符意就負責畫陣法,朱砂里加了一種特殊材料,陣法形成后赤紅色的圖案會變得透明。
符意時間點有些混亂,記憶中秦剛滅了楚國沒多久秦王便下令加快修建速度,累死了很多人。
符意暈倒前沒日沒夜的站在架子上畫陣法,吃食很差,營養(yǎng)跟不上,風一吹就要倒下的模樣。
符風也沒好到哪里去,十七歲的年紀每天鑿石頭,拉石頭,瘦得跟竹竿似的。
秦國徭役就是免費勞動力,保證餓不死就行,所以大多食物都被那些監(jiān)軍吃了,留給徭役們的食物少得可憐。
負責畫陣法的百夫長在太陽最毒辣的時候回營地休息,見符意走出小木屋,朝著她走了過來,上下打量一番,厲聲道:
“沒死就去干活,不能按預定工期完成任務,咱們都得死!”
“好?!?p> 符意身體很虛弱,哪還能頂著這么大的太陽出去畫陣法,但看了一眼百夫長手中的鞭子,只能硬著頭皮往山上走。
先修再畫,山道上全是巨石拖動留下的痕跡,四周都是人,符意找了許久也沒找到哥哥符風。
遠小近大,站在城墻下有種巨物壓迫窒息的感覺,仿佛比天門還高的城墻隨時都會倒下來,讓人感覺自身是那么渺小。
架子的承重有限,畫陣法的徭役多是一些年紀小的孩子,符意到達她所在的區(qū)域時,旁邊一個黑瘦的少年驚訝道:
“喲,還真沒死,符意你命真大。”
“……”
符意不想說話,沉浸在命運的巨大落差中,麻木的拿過筆和一張畫著陣法的破布,一點一點的畫著極其繁復的陣法。
沒穿越時符意喜歡做一些小手工,畫一些小動物,但沒想到在這里,興趣愛好成了活命的工具。
隨著時間流逝,狠毒的太陽終于落幕。
最后一匹巨石送達時,符意在那群癱軟倒地的徭役中看到了叉著腰不斷喘氣的符風,束起的長發(fā)被汗水打濕貼在身上,生活的苦難沒有將少年的背脊壓彎,眼神里有著對活著的渴望。
符風感受到了符意的注視,仰頭朝著架子的方向看去。
單薄羸弱的少女坐在架子上,纖細的雙腿懸空,扭頭望向他時,金黃色的夕陽灑在她臉上,一雙澄凈茫然的眼睛閃爍著微光,畫面美好到有那么一瞬間讓符風忘記兩人身處在人間煉獄。
晚上不用拉石頭,但還是得繼續(xù)畫陣法。
符意忙了一下午,連口水都沒得喝,聞著營地里那些監(jiān)軍煮的肉湯,不爭氣的淚珠在眼里打轉轉。
架子的每個接點都捆著火把,但分布較遠,符意艱難辨認其圖案,趁著晚上沒有百夫長監(jiān)督,畫一會兒就休息一會兒,揉揉眼睛,伸伸胳膊。
“小意?!?p> 符意恍惚中聽到了媽媽的聲音,瞬間瞪大眼睛,心中想過無數(shù)的可能性,激動又莫名害怕,但低頭往下望去時,卻是符風端了一個瓦罐在架子下面喊她。
符意身邊那黑瘦的少年聞了聞,癟了癟嘴,摸著饑腸轆轆的肚子,嘆息道:“不僅命大,還有個好哥哥,不知道那里搶來的肉湯,真香啊!”
這年頭,打仗的士兵都難吃上肉湯,更別說這些在世人眼中最為低賤的徭役了。
符意餓壞了,快速往下爬,來到符風身邊,瓦罐中的肉湯泡著灰黑色饅頭,聞著有肉香,但看上去真的難以下咽。
符風將瓦罐放在旁邊的石頭上,拿出一個木勺遞給符意,“你吃著,我上去幫你畫,等你吃完就能回去休息了?!?p> 符意心情一直很差,好在還有個疼原身的哥哥,不至于太崩潰。
“好的,你小心些,架子有點晃?!?p> “嗯,沒事?!?p> 符風比符意高出兩個頭,手長腿長,輕輕松松的爬上了架子,拿過特制的筆照著布上的圖案畫,動作十分熟悉,顯然并不是第一次這樣幫她畫。
肉湯里泡著三個饅頭,符意胃太小了,只吃了一個便撐得不行,將剩下的留給了符風。
畫陣法的有數(shù)百人,距離符意近的十幾個人都望著符意,眼里充滿了對食物的渴望。
但符意沒那么圣母心,捂著瓦罐誰都不給看。
兩兄妹自身能活下來就已經很不容易了,更何況這是符風拼命換來的食物。
排雷:非親兄妹,不會在一起,高于愛情的親情,男主是嬴政,事業(yè)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