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審問（1）

　　他感到自己被橘色的光芒包圍。有柔軟覆在他的唇上。他仿佛飄在天上，醒不過來。有溫暖的身體靠向他——那是她嗎？他的大腦混沌，不由自主地吻向她，擁抱住那個身體。

　　忽而，她又變了副模樣，她的兩眼放出光來——她是個騙子，是個野生的怪物！

　　萊恩猛地醒來。

　　映入眼簾的，是自家的天花板。

　　萊恩用手蓋住額，喘息，可唇上的感覺仿若真實，他不自覺地吞咽了一下。

　　不對。他猛地拿開手，呼地一下坐起來，這明明是……主臥室。

　　他向旁看去，只見茉莉就躺在身邊，正看著他。

　　他起身的時候拉起了被子，她的身體露了出來。他看著她，再看自己，他們都沒有穿衣服。

　　他愣怔在那里，只好再次看向她。

　　她的眼睛如一汪碧水，竟帶了幾分羞澀。“我們……成功了?！?p>　　“……什么？”他覺得口中干澀至極，好不容易才發(fā)出聲音。

　　她拉他，讓他躺下來，進而纏住他的一條手臂。

　　他感到自己的胳膊正貼著她的身子，大腦在努力地理解著她的話，“你說……什么？”

　　萊恩難以置信地看著茉莉，而茉莉伸脖在他臉上吻了一下，金色的睫毛垂了下去。

　　萊恩呆坐在床上。

　　突然，他們住所的大門被重重地敲響。

　　萊恩被敲醒，看了一眼手環(huán)，早上七點。——它上面的布是什么時候被拿掉的？不明所以間，只聽一聲巨響，大門被打開，繼而是皮靴快速上樓的腳步聲，又是一聲響，房門被踢開。幾個黑衣人刷拉拉地進來，槍管指著他們，萊恩下意識地擋在茉莉身前，茉莉發(fā)出尖叫……

　　***

　　萊恩被拷在一張椅子上，這是方舟安全管理局的審訊室。

　　狹小的房間內只他一人，面前是一張桌子，門外傳來有人走動的聲音，他有些擔心茉莉，不知她被帶到哪去了。

　　身上胡亂穿上的衣服彰顯著他的狼狽，可他知道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他必須馬上想出對策。

　　首先，需要把從昨晚到今晨發(fā)生的事情捋清楚：

　　昨晚，他給茉莉慶祝生日，為此他特地買了一只寵物雞，這是真的，因為剛才被帶下樓的時候，他看到了那只寵物雞。飯后他們曾嘗試溫存，但失敗了，于是他下決心和茉莉提了離婚，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個女人——是的，這千真萬確，他記得清清楚楚——然后，他跟著她跳出窗外，一路來到邊界，又從邊界，跳出了方舟。

　　是的，沒錯，他還記得那下落的感覺，他的一只肩膀還隱隱作痛。

　　然后，他跟著女子走，一直走，走了整整一夜，最后，來到了她的部落，是的，她的部落。

　　他在那里看見了……一群，可能是數以百計的，野人，然后，他們請求他的幫助。

　　他們的樣子歷歷在目，是的，是一群，野蠻的，像人類一樣的……生物。當然，他拒絕了，或者說，他完全接受不了這一切，這太不可思議了。

　　然后，他們就要殺了他，是的，他們要殺了他。

　　然后，那個女野人，對了，她叫沙蔓，她阻止了他們，然后把他送回了方舟。——雖然這段他不是特別確定，但應該是這樣。

　　也許，他快死了，是的，他快死了，他此時周身的虛弱感，也證明了這一點。

　　然后，他便不記得什么了……不，還有——他好像是做了一個夢，也好像是真實的，他不確定——有個人在吻他，一個女人，而他，也在回吻著那個人，他不知道那是誰，但他真的吻了那個人，主動地，心甘情愿地，忘乎所以地……

　　他覺得血液涌上臉部。

　　然后……他在茉莉的床上醒來……

　　他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他回想了一遍，再回想一遍，能確認的，不能確認的，就是這么多了。

　　還有，那個女野人曾說要給他吃清除記憶藥，可是也似乎并沒有……

　　鐵門發(fā)出聲音，門被打開，兩個穿著安全管理局制服的人進來。

　　“萊恩先生，十分抱歉?！?p>　　萊恩掙動著手上的手銬，憤怒道：“你們難道可以隨便闖入優(yōu)選人的住所嗎？”

　　“對不起，因為，事出突然?！?p>　　昨晚那女子屏蔽了手環(huán)信號，又說，時間是有限的，是這事嗎？

　　“萊恩先生，從昨晚九點到今早六點三十分，整整九個半小時，您的手環(huán)信號消失了，請問，是什么原因？”

　　“所以你們就必須在早上七點不到就闖入我的家嗎？”

　　“萊恩先生，重新探測到手環(huán)信號后，立即到達現場是我們的職責，請你回答?！?p>　　“我妻子在哪里？”

　　“她很好，先生。她在等您?！?p>　　“你們這些下三濫的惡棍！”

　　“萊恩先生，請注意你的言辭，并回答我們的問題。”

　　“手環(huán)信號消失？這你們應該找技術管理局吧？”

　　“萊恩先生，從昨晚九點到今早六點半，你去了哪里？”

　　“我哪也沒去，如你所見我他媽和我老婆睡在自家的床上！”

　　萊恩感到自己腕上的手環(huán)震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信息被傳到了審訊人面前的屏幕上。

　　審訊人看了看屏幕，“萊恩先生，對你剛才的回答的真實性，我們有充分的理由表示懷疑?！?p>　　媽的，萊恩瞥了一眼手環(huán)，這個小畜生！

　　“所以，萊恩先生，您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萊恩說，“但是，你們看得到我的身體數據吧，我現在很累，我不舒服，我需要休息?！?p>　　審訊人看屏幕上的數據，隨即他們好像發(fā)現了什么，兩人對著屏幕指指點點，又看萊恩。

　　“萊恩先生，你血液中的含氧量低于正常值，肌肉內乳酸偏高，這顯示您過去數小時內曾有過大量劇烈運動，還有，您的白細胞數升高，這表示你有可能受到了細菌感染……”他們二人邊說著，邊戴上了口罩，對萊恩正色道：“萊恩-3-E-537，請你立即交代，昨晚你去哪了？”

　　萊恩坐在那里，說：“我不記得了?！?p>　　手環(huán)震動，審訊人站起來，“他在撒謊?！彪S即開門走出屋子，

　　另一個人坐在原地看著萊恩，那表情在說：萊恩先生，我希望你明智一點。

　　出去的人很快回來，帶來了一個大塊頭的人，從那人的制服看來，應該是他們的上級。大塊頭看了屏幕上萊恩的身體數據，又聽取了審訊人的幾句低聲的匯報。

　　大塊頭走上前來，“萊恩先生，所以，你不愿意說出，昨晚你去哪了嗎？”

　　萊恩坐在那里，不說話。

　　上級對審訊人點點頭，審訊人上前，拿出一根黑色的棍子，走向萊恩。

　　萊恩的眼中露出恐懼，本能地后退，椅子在地上擦出響聲。

　　“住手！……”棍子觸在萊恩身上，萊恩慘叫起來。

　　大塊頭在屏幕上調出萊恩的檔案，邊看邊說：“萊恩3-E-537，從你剛才的反應看來，你對電擊并不陌生……”他的大號眼珠“骨碌”一轉，看向萊恩。

　　然后，大塊頭又饒有興趣地，一條條看下去，“之后，是在大約幾個月前，在那之后很快，又有一次，是因為……拒不配合匹配測試？”他的眼睛又轉到萊恩身上，那表情好像是讀到了一個有趣的讓人浮想聯(lián)翩的故事。

　　萊恩咬著牙，忍著胸前蔓延開來的疼痛，喘息著。

　　“萊恩3-E-537，希望我們不要再浪費彼此的時間，經驗告訴我，對于屢教不改的人，需要采取更為強烈的措施?！?p>　　大塊頭上級拿過下屬手里的電擊棒，調大功率，大步朝萊恩走了過來，兩位下屬不禁轉過身背過臉去。

　　萊恩的慘叫聲從關著的門直傳到走廊里。

　　……

　　當萊恩再也發(fā)不出聲音時，大塊頭停了下來。萊恩坐在那里，渾身已被汗水濕透，頭垂著，敞開的胸前布滿紅色的傷痕。

　　“萊恩先生，還不說嗎？”

　　萊恩一動不動。

　　一人上前查看，說：“長官，他好像……昏過去了?！?p>　　“弄醒?！?p>　　“是?！?p>　　那人將一條導線連接上萊恩的手環(huán)，發(fā)出刺激信號，萊恩一個激靈，醒轉過來。

　　大塊頭晃了晃手中的電擊棒，“萊恩先生，請回答我們的問題?！?p>　　椅子上的人似乎用了幾秒鐘才搞清楚身在何處。他被銬住的雙手漸漸收緊，胸膛起伏，慢慢地說：“剛才的問題，你要問，我便回答你。第一，關于手環(huán)信號的消失，我要求，由方舟技術管理部門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第二，血氧含量低以及……肌肉內乳酸偏高，我在過去數小時是曾有過劇烈運動，但那犯了哪條法律？第三，關于白細胞升高和細菌感染，我昨天在3區(qū)的寵物店買了一只寵物雞給我老婆，我建議你們，檢測一下那只雞以及那家寵物店里的菌落數；第四……早上七點你們破門而入闖進我的臥室，方舟優(yōu)選人，可還有尊嚴可言！”

　　他用手拍著座椅扶手，手銬發(fā)出嘩啦啦的響聲。

　　三人站在那里，而屏幕上的測謊數據一路平穩(wěn)。

　　一人觀察著，支吾道：“長官，他說的，句句屬實……”

　　大塊頭笑了笑，把電擊棒交給手下，走上前來，兩手摁在萊恩放在座椅扶手的胳膊上，萊恩感覺手臂上傳來逐漸握緊的力，大塊頭的兩手好像兩把鐵鉗一樣地收緊。他看著萊恩的眼睛，說：“把微纖神經接入器拿來?！?p>　　他滿意地看到自己面前的眼睛的瞳孔的收縮。

　　身邊一人急道：“長官，那個東西……”

　　“快給我去！”

　　一根導線一樣的東西，被遞到大塊頭手里，那根導線的端頭，有隱隱微細的光亮在閃動。

　　大塊頭說：“你既不說，那我們就自己看?！?p>　　兩名手下上前，一人抱住萊恩的頭，使他的頭仰起，另一人手拿一個器械，撐開萊恩的眼皮，使他的眼球暴露出來。

　　大塊頭拿著導線近前來，微細的纖維向前探著，它們將從萊恩的眼球進入，到達腦部，刺探入他的腦神經，直接讀取昨天晚上的記憶信息。

　　“住，住手，住，手！……”萊恩的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拼命掙動，眼球上下左右躲避著。

　　“上麻醉劑！”大塊頭吼道。

　　針劑被推進身體，萊恩的身子頓時軟下來。

　　然而他的意識還是清醒的，他眼看著那閃著光的微細的觸手，向著自己的眼球刺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