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美酒與暗室
林月桐從小包中取出兩片薄荷葉，放在驍騎士兵端來的清酒里。
清冽的美酒盛在玉尊之中，如一泓清泉。林月桐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輕輕晃動酒杯，酒面上蕩開一層層琥珀色的漣漪。
酒是古明鏡，輾開小人心。
天寶十三年十一月長安城靖安司
來歡巧笑，月映微火
林月桐被驍騎長和兩名驍騎士兵帶到了一個封閉的房間。驍騎長一伸手，從懷里摸出一個火折，點亮一處燈火。
林月桐如同一只溫柔的小羊，默默地坐在桌邊。燭影中，他看見三人虎背熊腰，燈火搖曳，便顯得他們的影子異常高大。三人一走動，影子便忽大忽小的晃動，仿佛是地獄中的惡鬼。
她看了看驍騎長的眼睛，昏暗中，他的表情看不真切。只是和著清酒的氣味，她覺得他的眼神浮蕩蕩的，色咪咪的，快瞇成了一條縫。
林月桐暗暗嘆了一口氣。剛才的少爺是思無邪假扮的，她心知肚明，小邪子演得再好色，再兇惡，他也能控制分寸，并不是真正的對自己無禮。
但是目前伸出暗室之中。她對他人的心性脾氣一無所知，萬一他們是在戰(zhàn)場上退下來的兵痞，對自己起了歹心，那可真是又要費一翻力才能掙脫出來。
畫地為牢，勢不可入；削木為吏，議不可對。
暗室之中，她該如何保全自己？林月桐一時間陷入了深思。
三人在狹小黑暗的房間里來回走動著。他們的軍靴發(fā)出咔咔的聲響，像是破碎的鼓點。
突然，一只奇怪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林月桐嚇得一下子坐直了身體，兩只眼睛死死地勾住那個驍騎士兵。
那個士兵對著林月桐裂開嘴笑著，林月桐突然覺得他的嘴巴好大，大到兩個嘴角快咧到了耳根，好像要隨時把她一口吞掉。
他手里端著一個酒杯，笑吟吟地說道：
“長夜漫漫，今天我們兄弟四人奉命值夜。長安城最近可是太平的緊啊。想來都是圣人英明神武，乃是千年一遇的絕世明君，神功萬業(yè)……”
他想在美女面前拽拽文辭，吊吊書袋，奈何腹中空空，并無幾點文墨，想不出更多的成語來。
“千秋萬代?！绷硪粋€驍騎士兵補充道。
“對！對！千秋萬代?！斑@個輕浮的士兵撫著肚子哈哈大笑道。
“不知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姓思，名小混?！?p> ”小混？這是什么名字？算了，你們鄉(xiāng)下人不會起名字，看我，大爺姓李，名俊松，多好聽，哈哈。“
林月桐在心里哼了一聲，心想，你的破名字誰稀罕知道。
她看了看兩名驍騎士兵。只見雙頰緋紅，眼神游離，心神蕩漾，分明是剛才在救自己之前，已經(jīng)喝了不少。看他們舉止輕浮，當年在戰(zhàn)場上定然也不是遵守軍紀之人。
此時，兩人正端著酒杯，向林月桐靠近。
自己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一個時辰之后，靖安司將會完成值夜的輪替。到時候新來的驍騎士兵會里里外外巡察靖安司所有的地方。如果不在那之前查詢到安祿山今日的下榻之處，那么就無法找到真正兇手的藏身之地。
林月桐不自覺地蹙了蹙眉頭。
忽然，她抬起頭，看了一眼門口的驍騎長。他站在那里，雙手環(huán)抱，眼神快速地在兩個手下身上掃過，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眼神里滿是煩躁。
對了，他一定是想支開自己的兩個手下，想和自己獨處。
林月桐的大腦飛速地旋轉(zhuǎn)著。突然，她站起身來，走到驍騎長的身邊。黑暗中，她不知道被什么拌了一下，一下子撲倒在驍騎長的身上。
林月桐趕緊站起身，她雙頰羞得緋紅，向后連退幾步，蜷縮在墻角，低下頭，將頭埋在胸口。
剛才林月桐柔軟的手臂接觸到驍騎長的身體，一陣清風(fēng)拂過，不禁令他想入非非，心蕩神馳。他抬起手臂，聞了聞上面殘留的百合花香味，頓時覺得飄飄然如在云端。他又將另一只手臂也抬了起來，一臉貪婪地吮吸著。
林月桐抓住時機，走上前，柔聲柔氣地說道：
”大人，雖然剛才正如兩位軍爺所言。長安城繁榮富庶，居民安居樂業(yè)，比那些兵荒馬亂，連年戰(zhàn)亂的鄰國不知道強了多少?？墒牵罱乙猜犝f長安城發(fā)生了幾起傷害少女的案件。
“那兇手兇狠歹毒，我真是替長安城的姐妹們捏一把汗啊。此書地處長安要沖，不知道安排值夜的兵力是否充足？”
驍騎長恍然大悟，他臉上糾結(jié)的皺紋一下子舒展開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將眼睛瞇成一條縫，盯著林月桐的臉，心想，她是否是想支開另外兩個人，與自己獨處呢？
對啊，一個剛剛死了親人的鄉(xiāng)下少女，孤苦伶仃，無依無靠，此時她最需要的是一個堅實可靠的肩膀。
想到這，驍騎長的心里仿佛長了草一般，火急火燎的癢感，爪撓著他的色心。
他清了清嗓子，整了整戰(zhàn)甲，拿出了長官的做派，高聲說道：
”思姑娘所言極是，最近長安城出了幾樁大案。我們靖安司一定要保護長安的安全。你們兩個快回到塔樓上，一會兒我來換你們下來。“
兩個士兵還想爭辯，但是他們看見長官板著一張臉，雙目冷冷地盯著他倆，便覺得脊背發(fā)涼，只能怪聲怪氣地向屋外走去。一邊走，一邊還隨手亂踢亂打，故意弄出惱人的聲響。
隨著”砰“的一聲，房門被重重地關(guān)上。
現(xiàn)在，這個封閉的空間里，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林月桐現(xiàn)在可以下手了。只要她在這里將驍騎長放倒，拿走他的鑰匙。她就可以順利的潛入靖安司之中。
但在那之前，她想最好再從驍騎長的嘴里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將可以利用的人用到極致，才可以完美的完成任務(wù)。
林月桐攙扶著驍騎長官坐下來。她則輕輕靠在他的身邊，將一個盛滿了美酒的金樽端到了長官面前。
”大人，小女子出來乍到，卻不想遇到歹人，祖父不幸罹難。小女子孤苦伶仃，以后還要請大人多多幫助呀！“
林月桐實在不會做那種嫵媚的表情，她在腦中拼命地回想著龍璐平日里的樣子，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
驍騎長拍了拍林月桐的肩膀，哈哈笑道：
”有大爺在，你不要怕，以后只要跟著大爺，還怕你吃不著香，喝不著辣？“
林月桐眉眼盈盈，故作嬌羞，又說道：
“大人，不知咱們這個地方是哪家衙門啊？”
“哈哈，這里是靖安司，乃是朝廷直屬?！?p> “那大人一定手眼通天。對了，大人，你可曾聽說今日有一位大燕帝國的皇族來到長安城覲見圣人？”
“啊，安祿山小兒啊。是的，他臣服于我大唐的威儀，特地來此朝覲圣人?！?p> “那安祿山一定去過很多好玩的地方，我也好想去看看，只是不知道都是哪里？”
“這又有何難。如此重要的人來了長安，我們靖安司定然是全程派人暗中跟蹤，他的行蹤全都記錄在案，就放在我們靖安司正殿最西邊的案牘架子上?！?p> 突然，驍騎長意識到自己說的太多了，他揮舞拳頭重重地砸了一下桌子：
“你一個女孩子，知道那么多干嘛？”
林月桐心中大喜，沒想到這么輕易便套到了這樣重要的信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但是此刻，她還需要想辦法將驍騎長官制服才可以。
她低下眉眼，眨動著長長的睫毛，做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柔聲柔氣地說道：
“大人說的是，小女子知道錯了。小女子自罰一杯。”
說著，林月桐伸出纖纖素手，從懷里摸出一個小香包，取出兩片薄荷葉，輕輕地放在美酒之中。
她伸出兩根青蔥般的手指，輕輕地晃動了一下酒杯。
驍騎長的兩只眼睛緊緊地盯著酒杯。
忽然間，他看見一輪明月從酒杯中升起，月亮越來越大，直到塞滿了整個房間。
一個仙女從明月中緩緩走出，她發(fā)白如雪，一手持金樽，一手持香爐，香爐青煙裊裊，明月青光皎皎。美女，美月，美酒，驍騎長仿佛置身與輪回之中，百合花的花瓣片片落下，蝴蝶紛飛。
驍騎長匍匐在仙女的長裙下，少女將香爐放在驍騎長的身邊，驍騎長便香香地睡著了。
這便是林月桐剛剛從書上學(xué)會的幻術(shù)——發(fā)如雪。
發(fā)動幻術(shù)需要一把鑰匙，剛才的那一杯清酒便是她催眠的開始。
林月桐在驍騎長官的身上摸了摸，果然有一串鑰匙。她拿起鑰匙，心滿意足地轉(zhuǎn)身便要離去。
正在她剛要打開房門的時候，一把匕首卻在身后抵住了她的腰眼。
“哼。如此拙劣的幻術(shù)，也想騙過我這個西域老兵？
“小姑娘，說吧，你是不是粟特人派來的細作？你套我那么多話出來，到底有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