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萬兄……”
將小豆子輕輕放在干草上,不停搖晃起萬家豪的手臂。
“何事,丁兄。為何擾我清夢,這可不是君子所為?!?p> 萬家豪似乎有些起床氣,怒視過來。
丁貴知道自己冒失,忙陪著笑臉道:
“不好意思,萬兄,這里有個大事,關系甚大,才不得不打擾。還請多多見諒,再幫我解解惑?!?p> “哦……好說,盡管道來,我自會盡力解答。”
萬家豪馬上變換一副面孔,和藹道。
看來萬兄要么是極其熱心,要么是愛顯擺。
不過對于見識淺薄的丁貴來說,都求之不得。
“多謝萬兄。是這樣的,剛剛我和小豆子談心,才發(fā)現他竟是自殺,不知道會怎樣定罪呢?”
問罷,丁貴又將小豆子的凄慘身世簡單介紹。
“什么!氣煞我也!這是什么世道,昭昭日月,朗朗乾坤,竟有如此歹毒之徒?!?p> 萬家豪居然控制不住,怒吼起來。
這一下把付微和小豆子都驚醒。
二人一時不明所以,驚疑看來。
丁貴趕緊示意萬家豪淡定。
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付微,又轉頭讓小豆子繼續(xù)睡覺。
萬家豪皺著眉頭,思量片刻,方才緩聲道:
“丁兄,只怕不妙啊。據書中所述,這自殺之人下場甚慘。須知冥地有投胎轉世之說,前世為善無數,方有機會投胎為人。生而為人,方可歷經千災萬難。如今小豆子自己斷絕性命,乃犯大忌,只怕要被打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為人了?!?p> “這......”
丁貴以為自殺再怎么差,也不過多遭點罪。
沒想到自由身得不到,枉死城進不了,還要打進十八層地獄。
這是哪門子規(guī)矩啊。
年幼遭各種磨難不說,無邊迫害更非常人難以忍受。
難道真要身殘志消,生生等死?
自尋死路,也許才是唯一途徑。
早結束,早開始。
不過,萬家豪說得也不一定對。
若想知道,倒可以問霍老頭和一眾鬼將。
可自己身為階下囚,是最微末的存在。
別人豈會在意生死,恐不屑搭理。
究竟怎樣,那只能留待日后。
丁貴心情煩悶,已經無話可說。
略一拱手,就回到小豆子身邊,
很久,牢內一片闃然,連隔壁也沒響動……
丁貴是被一陣推搡弄醒的。
睜眼時,小豆子正在一旁焦急的看著他。
他下意識掃一眼,看見門邊站著幾個高大身影。
萬家豪和付微也已起身立在一旁。
在稍遠的走廊上,正有一排排的身形,向臺階上走去。
鐐鏈之聲,清脆撲耳。
丁貴瞬間清醒。
自己這是睡過頭,被人打進牢來,慌忙扶著小豆子一并站好。
“磨蹭什么呢?擔心到地府沒處睡嗎?桀桀.....”
當先一個已經踏進牢內的鬼將大聲嘲諷道。
忽見他信手一撩,一只細長的軟鞭已打將過來。
很快兩道長長的鞭痕,出現在兩邊臉頰上,正越來越快的向外滲出血絲。
丁貴頓時頭昏腦沉,臉如火燒,分不清東西。
好在此鬼將出力不大,只揮兩下就住手。
丁貴驚若寒蟬,不敢聲張。
稍一抬頭覷見打人者相貌。
只見此人形鬼將,似怪獸,長有一張長臉,左頰上一道傷口,隱有血跡,異常醒目。兩只尖耳藏在亂發(fā)中,臉上膚發(fā)呈棕黃之色,咧嘴口吐人言,頗為恐怖。
“快跟上,下次可沒這么便宜了?!?p> 說完,也不期丁貴答話,揮手甩出四道黃光,便扭身向外走去。
兩邊鬼將自覺刀兵歸鞘,讓開過道,待他走出后,眾人才魚貫而出。
可見其身份非同一般。
隨著四道黃光甩出,丁貴等四人已被符枷鎖身,行動瞬間禁錮。
原來這是和之前黑白無常一樣的符紙,除了限制飛行,并無不妥。
丁貴揉著臉上血痕,讓小豆子走在身前,輕拍其肩,讓他不要害怕。
這才尾隨萬付二人出牢。
沿著傾斜的臺階,急遽行至盡頭,躍出門洞。
丁貴才發(fā)現早已天光大亮。
云層中,不時透出清晨里的和煦陽光,雖只可見院內方寸大小的天空,但這足以讓他一掃陰霾,心情也變得舒暢不少。
咦,不是說鬼魂白天全要蜇伏起來,更是見不得半點陽光嗎?
怎么大家都安然無恙?
丁貴煞是費解,來不及理會,一行人便被帶出廟門,聚在廟前空地。
估計正是因為他睡過頭的緣故,四人是最后一批出來。
空地上早已聚集了半百號人。
一眼看去,有些擁擠,但并不凌亂。
在最外層,有十來號鬼將成護衛(wèi)之勢,個個盔明甲亮,刀鋒劍厲,更兼面貌各異,無不猙獰,頗顯威風凜凜。
內一層,則是二三十號披頭散發(fā),衣衫襤縷的呆滯之流,盡是人形人面。
恰好看見劉光程庚混跡其中,他們也正看向這邊,卻只作不相識。
被圍在中央的,則赫然是黑白無常及抽打自己的持鞭鬼將。
在持鞭鬼將旁邊,則站著一個頭生兩角,脖系紅巾,雙眼大如銅鈴的威猛鬼將。
一瞬間,丁貴似是認出這兩位,不正是民間相傳的牛頭馬面嗎?
再一細看,竟感覺越發(fā)相像。
在四人當面,正背對著丁貴等人的,即是城隍廟正堂——霍老頭。
其兩側各有一人,一人似是昨夜當堂執(zhí)筆的長袍老者背影,另一個身影纖瘦高長,丁貴肯定未曾見過。
此刻,他們正在敘說事情,丁貴等剛來到霍老頭身后不遠,一時也聽不清說什么。
“所有鬼犯,聽令!”
突然白無常一聲斷喝。
眾人從散漫中打一激靈,紛紛肅立躬聽。
“啟程之前,本帥好言在先。凡在途中試圖逃跑,惹是生非,不聽號令者,均吃百棒。若再犯,直接打成灰燼。爾等可聽明白?!?p> 白無常見眾人均被鎮(zhèn)懾住,不由頷首。
微頓后再道:
“你們當中有些已經見過我等四人,有些尚未謀面。不過無妨,我自來介紹。本人白無常,人稱七爺,旁邊這位是黑無常,叫八爺。這邊兩位你們要稱牛帥和馬帥,可記下了?”
二三十號囚犯紛紛稱是,丁貴自然也要附和其中。
“好了,現在由城隍老爺分發(fā)路引,各人保管好。這路引干系重大,爾等若有遺失,須立即補辦,否則會寸步難行?!?p> 白無常說完,示意霍老頭上前分發(fā)路引。
“湯師爺,你來叫名,刑師爺,準備發(fā)路引。”
霍老頭并無二話,直接招呼身邊二人發(fā)放。
丁貴這才看明白,昨天長袍老頭就是湯帥爺,那個纖瘦高長之人就是刑師爺。
只聽湯帥爺一一喚名,最先是劉光等外圈人,他們全是紅色路引。沒一會兒,就叫到小豆子和丁貴。
丁貴領到的是黃色路引。
巴掌大小,成長條形,上面形制簡單,只記昨夜所問生平。錄有姓名,出生年月,生前籍地,及死因——非命。想必是指自己死于非命吧。
另起一行注有小字,細看寫著憑此引可通關,可兌領,可溝通塵世等字樣。
其紙料特殊,異常結實,倒不用擔心會破損。
旁邊萬家豪和付微的路引均是一樣。
待轉頭看見小豆子的路引,丁貴心中驚顫起來。
果然與自己三人不一樣。
居然是白色路引,連忙讓小豆子交給他細看。一樣的記著姓名等生平,但死因分明就是自殺,下面竟無任何小字!
萬家豪和付微也發(fā)覺異樣,稍走近幾步,待明白始末,都不由嘆氣。
小豆子還太小,不明白其間關竅,只小孩童心性,緊貼著丁貴而偷眼四望。
一時心沉如山,丁貴有種感覺。
如果在這里稍作修改,也許小豆子的命運會變成另一種情形。
只是他人微言輕,怎么辦?
在這里,恐怕也只有霍老頭好說話一丟丟,其他鬼將分明欲吃人而不得,哪有那么好相與。
可是霍老頭昨夜板起的面孔,依然在丁貴腦中徘徊。
而且小豆子透露,正是霍老頭索要了他的寶鈔,說是為了路引。
可這路引分明很糟糕。拿錢不辦事,什么信用啊。
丁貴一時天人交戰(zhàn),一個沖動的念頭急切慫恿著他挺身而出,哪怕不成,至少他也為小豆子盡過力。
他實在太同情這個孩子了。
他面對的是沖撞城隍爺的懲罰,可能只有皮肉之痛,但罪不至死吧?
值得嗎?心中其實早有答案,這一切值得。
于是,他低聲在小豆子耳邊道:
“切記,你是被人推下樓的,以后誰問都是這樣回答,記住了?!?p> 小豆子只疑惑地點點腦袋,也不知是否明白。
眼看眾囚都收好路引,外圍鬼將也紛紛撤開,丁貴知道這是最后的機會。
只見他上前幾步,立在霍老頭身后,大聲道:
“霍老爺在上,小人發(fā)現路引有誤,想請大人稍作修改?!?p> “混帳,哪里來的大膽狂徒。來人,還不速速叉下去。”
霍老頭及黑白無常等人均疑惑地看向丁貴,事發(fā)突然,尚沒發(fā)話,卻是那個湯帥爺當先阻攔,厲聲喝斥。
旁邊兩個鬼將已欺身上前,就待拿下丁貴。
“且慢!”
霍老頭聲音悠悠傳來。
丁貴暗道再晚一點,那擒拿之手就要扣下,自己可要慘遭圍打了。
“你是何人,路引又有何錯處?盡管說來,若真有誤,自當為你改過。若你故意在此滋事,休怪我鐵仗無情?!?p> 哪怕昨夜才見過,霍老頭卻已不記得他。
“是,城隍老爺,小人丁貴。請......”
丁貴話才出口,背后一只大腳已踹在腿彎。
他當即伏倒在地,耳邊斥聲傳來:
“跪下答老爺話?!?p> 丁貴被摔得七葷八素,也顧不上疼,當即照做,并膝跪好。
方才道:
“請大人查看此路引,上面記載我的同伴小豆子是自殺,可事實上他是被人謀殺。請大人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