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樓。
隨著畸形怪物沿樓梯追下去,客廳里只剩下一片狼藉,橫七豎八地浸泡在血水中?;厥幍穆曇粝Я?,周圍靜悄悄的,只有血滴緩緩落進血水,聽起來清脆空靈。
小玲還是被綁在沙發(fā)上,她抬著頭,茫然地看著空蕩蕩的樓梯,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她眼中的茫然消散了,重新填滿了痛苦與麻木,緩緩垂下了頭。
漸漸地,回蕩的哭聲再次響起。
……
一樓,三人呆呆地看著前方,一時不知該怎么落腳。
整座一樓客廳都被放大了,不光是空間變大一倍,里面的家具器物也無一例外地體型增加了,給人一種自身縮小的錯覺。
客廳里的布置也完全變了一幅模樣,原本劈砍在墻壁、天花板、地面的巨大裂痕消失了,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客廳里的常規(guī)物件又變成了普通模樣,只是像度過了漫長歲月,落上一層厚重的灰塵。
墻紙、家具、裝飾該掉漆的掉漆,該褪色的褪色,盆栽早已枯死,燈光晦暗慘淡,整體色調都變成了灰色,陰郁而死寂,再配合上巨大化的空間,帶著一種慘烈的沖擊力。
茶幾上的病歷單、賬本、藥物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個手機,還有一盤水果,干干癟癟,甚至有些發(fā)霉。
電視機的屏幕上的刀痕也消失了,完好的屏幕依舊無聲地閃著雪花,但雪花稀散了許多,至少能從中看出圖像,那是他們剛進屋時的客廳模樣,那個普通又溫馨的客廳,此時只剩下了灰白兩色。
但姜明的心思并不在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上,他眼睛直直地看著前方,一把小提琴掛在墻上,琴板邊緣不再像蝠翼似的張揚,而是圍成圓弧,勾勒出一個人臉的輪廓,琴板正面涂滿彩繪似的厚重顏色,像是一張笑容夸張人臉,在嘲弄著一切。
隔斷餐廳的屏風落滿灰塵,平平無奇,屏風前依舊擺著一尊文神像,它的形容沒有任何變化,但釋放的壓迫與原先大不相同——不再是落在肩頭的壓力,而是讓人心力交瘁,從心底泛起強烈的疲憊困頓。
文神像下面壓的是雜物柜,柜子里裝的不再是紙錢,當然也不是雜物,而是蜷縮著一個穿單薄睡衣的女孩。
柜子變大了一倍,女孩卻是正常大小,她曲著膝蓋縮在黑暗的角落里,低垂著腦袋,手上握著一把美工刀,一下又一下劃過身體。
她的身體似乎感覺不到疼,就像是一個在玩玩具的孩子,動作平穩(wěn),沒有絲毫遲緩與波動。
血把她的睡衣染透,緊緊地貼著身體,染紅她遍布疤痕的腳丫,把柜子底部浸成殷紅。
姜明徹底糊涂了。
“那是小玲嗎?”
葉藍同樣迷糊了,小玲不是被鎖在二樓嗎?怎么這里又出現一個,難道她在夢里還能分身?
“也許……這其實是小玲媽媽的‘夢’?”
馮吉難得聰明一次,就見姜明和葉藍全都冰冷地看向他,眼神幾乎要殺人。
這就好像費半天力氣搭好了積木,到這里嘩啦一聲全被推倒了,他只是個普通人,經不起這個。
雖然姜明不愿意往那個方向想,但又不得不承認,確實有馮吉說的這種可能。
兩個小玲、一個小玲媽媽,到底誰TM是詭?。??
姜明差點一口氣沒緩上來抽過去,而就在這時,一陣風卷著血腥味從身后飄過來,瞬間讓三人清醒。
你管他們誰是詭呢,反正后面這個不是人!
下一刻,身后的門框就被撞得向外凸起,一條粗壯畸形的手臂就穿過門框,直直抓向三人,好在三人及時反應,已經向前跑了出去。
“嘭!”
手臂抓了個空,順勢向下重砸,直接在地板上捶出一個大坑。
地面顫動,三人踉蹌兩步才穩(wěn)住身形,畸形怪物的手臂則是緩緩抽回,而后雙手重重砸下,伴隨著畸形怪物碾壓般的重量,直接把墻面砸穿一個大窟窿。
墻灰與粉塵化作一股白煙,畸形怪物龐大的身軀就從窟窿里鉆進客廳,巨大的手臂直接從脫落的門框上掰出一根木頭。
“死!”
兩米長的木頭在它手里就像一根木棍,直接向前掄砸出去。
三人先前躲避鎖鏈就有經驗了,抽空就用眼角瞄向身后,順利躲過了這根“木棍”。
“咔!”
木頭砸在地上直接碎成了數段,畸形怪物隨意把手里殘余的一截擲了出去,也沒管有沒有砸中,越發(fā)狂躁地追向三人。
從二樓追到一樓,又接連拆了幾個門框,它似乎沒多少耐心了。
相比于畸形怪物的狂躁,姜明三人卻有些后繼乏力,這樣逃命對體力是巨大消耗,何況時不時還要自殘一下,此時受到文神像影響就更麻煩了,精神困頓身體疲乏,恨不得倒地一睡不起。
偏巧這客廳足足變大了一倍,原本十幾步就能跑完的路程被硬生生拉長了,讓神像完美地發(fā)揮了作用。
“撐?。¢T是開的!”
姜明的聲音讓另兩人精神一振,他們這才看到,原本被鐵鏈層層封鎖的房門恢復了正常,甚至敞開了一道縫隙。
這是天大的好消息,他們可以終于逃出屋子了,也許有機會脫離這個荒誕的“夢境”。
雖然原本也存在跳窗逃出去的可能,但這樣說不準會激怒“夢境”主人,難保會發(fā)生些什么。而現在,封鎖房門的鐵鏈消失了,也就意味著“夢境”的主人——不管是誰——現在允許他們出去了。
像是看到了逃生的曙光,三人又爆發(fā)一股精力,接近了客廳正中。
“嗤……”
在這時,電視機忽然發(fā)出嘈雜的噪音,屏幕上的雪花劇烈閃爍,雪花中的圖案逐漸變成了一張人臉。
人臉披頭散發(fā),逐漸放大,像是要貼近屏幕……
“臥槽?!?p> 馮吉靠電視最近,被吸引著向看了一眼,被嚇了個半死,下意識就給了自己一刀。
“老哥?”
他叫姜明一聲,結果姜明頭都不回:“沒看見!”
“……”馮吉不再管電視機,悶頭接著跑。
電視機聲音越發(fā)嘈雜,屏幕里的人臉已經完全貼在屏幕上,幾乎要爬了出來。
馮吉視若無睹,“嗖”地跑了過去。
沒看見!
“叮鈴鈴鈴鈴……”
茶幾上,手機屏幕突然亮起,發(fā)出刺耳的鈴聲。
“姜明……”
葉藍詢問地看向姜明。
“沒聽見!”
葉藍旋即不再管亂響的手機,緊緊跟在姜明身后。
三人從茶幾和電視中間跑過,距離神像越來越近,他們受到的影響變得更嚴重了,只覺得極度的勞累席卷身心,甚至連呼吸都覺得厭倦。
姜明臉色扭曲了一下,先前距離遠他沒什么辦法,但到了現在這個距離,雙方不過十米遠,他可不會再放任神像在那,直接提起扳手扔了出去。
身為一個沒有異能傍身的普通人,扳手是姜明對抗詭物的唯一手段,輕易不會脫手扔掉,后續(xù)如果不能及時撿回來,他面對詭物就會陷入極度危險的境地,
但現在沒法再顧忌許多了,這尊文神像的威能遠比上次要強,如果不把它破壞,他們已經寸步難行了。
上次與文神像針鋒相對的小提琴沒有絲毫動靜,它一直安靜地掛在墻上,鬼臉似的琴板嘲弄著面前的一切。
扳手從半空劃過一道弧線,精準命中了文神像,陶器碎裂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東西又被砸爛了一次。
充斥空間的壓迫消失,三人緊繃的面色微緩,還是絲毫不敢耽擱,趕緊沖向出口。
畸形怪物緊隨在后,龐大的身軀受到阻攔,它左手一揮直接將茶幾掀翻,右手扒墻把電視機拍在地上,連帶著沙發(fā)一并推開,毫不費力地清理出了道路,繼續(xù)盯著前方三人。
但旋即,它被神像破碎的聲音吸引,看到了雜物柜里那個女孩。
閃爍著暴虐與瘋狂的巨大眼睛一下子凝固了,它的動作頓時緩了下來,沒怎么猶豫,它便放棄追逐姜明他們,反倒向著那個“小玲”過去了。
“糟了?!?p> 葉藍心頭一沉,有些慌張。
“先去門口再說?!?p> 姜明提醒一句,擔心葉藍沖動亂來。
雖然他也想順路救下雜物柜里那個“小玲”,但他根本沒法與畸形怪物抗衡,現在又把扳手丟了,湊過去完全就是送死。
其實按照“設定”,小玲的媽媽是絕對不會傷害女兒的,但她變成畸形怪物之后……姜明決定看看怪物的反應再判斷。
都到這種時候了,做事主打的就是一個隨緣。
沒了神像壓制,三人全力奔跑,很快就接近了通往外界的房門,而后合力將大門推開,一齊沖出客廳、扎進了院子……
?。。。?p> 三人齊齊地呼吸一滯,院子里的變化,居然比客廳更加詭異,讓他們被嚇得全身發(fā)涼、一動都不敢動。
一樓客廳像是穿過漫長歲月,落滿了灰塵,院子卻像是在時光中逆行,變成了漫長歲月前的模樣——
出門,左手邊是花架,花盆隨意擺在架子上,青藤沿著花架盤繞,幾朵花爭相開著,此時被客廳漏出來的光一照很是明艷。
右手邊是矮木樁,只有正面掉了些色,上面還擺著未開封的快遞盒。
向外,磚石鋪就的路面平坦工整,磚縫里沒有雜草瘋長,頂多只冒出一點葉尖,更遠的農田打理得當,作物種得整整齊齊,長勢喜人,在凄冷的月光中隨風搖動。
正中央,大椿樹還沒有瘋長,它沒有頂翻磚石路的粗壯根須,沒有張牙舞爪的大片枝葉,中規(guī)中矩地立在那里,枝干長得歪曲參差,看起來不常被修剪,但還是開出了不少花穗,風鈴似的點綴在繁茂的葉子中。
一切看起來和諧靜謐,而在大椿樹最粗壯的一根樹枝上,一個人也安安靜靜地被吊著。
她披散頭發(fā),被麻繩勒著脖子,吊垂在半空,背對著姜明三人,這沖擊力可比躲在柜子里劃自己刀子的“小玲”強多了。
直到緩過神來,姜明還是看著那個吊死者的背影,感覺像是自己被吊在了樹上,胸口一陣悶得慌。
“……”
第四個人?這還有完沒完了?
等下……這好像是……
姜明看著那個背影,忽而覺得有些眼熟。
就在這時,忽而一陣怪風吹過,大椿樹的葉子沙沙作響,慘白的花穗子搖曳一股腥甜的花香,那吊死在樹上的身影緩緩轉動,一張沒有血色的臉隨之轉了過來,無神的雙眼靜靜看向姜明。
小玲媽媽?!
……一樓客廳中,畸形怪物狂躁地沖到雜物柜前,之后動作忽然變得輕緩,它慢慢地伸出手,那只手比常人大了數倍,變形嚴重,像是用骨骼、血肉與筋皮揉捏拼湊成的東西,估計稍一用力就能把柜子拍碎。
但它小心翼翼地用手靠近柜門,手指……或者勉強像是手指的兩根粗壯物慢慢移動、夾住門把手,然后無聲地拉開柜門。
“小、玲?”
縮在角落里的女孩抬頭看了看怪物,而后就再次低下頭,完全沒有在意這個長相奇怪的家伙,繼續(xù)用美工刀割自己的身體。
但是速度明顯快了一點。
“停、下?!?p> 畸形怪物像是有些急了,但它又不敢去搶女孩手里的刀,只好撐起身子四處張望,尋找能用的東西。
墻角衣架上掛著幾件衣物,畸形怪物看到后立刻手腳并用地跑了過去,從上面扯下一條圍巾,而后又用手心托著圍巾爬回來,遞給柜子里的女孩。
見女孩不為所動,它又突然變得暴躁,來回轉了兩步之后,它不怎么靈光的腦子似乎想到了辦法,可怖的大手貼著雜物柜頂上揮動,把半截神像連帶著碎片拍到地上,而后直接掰開了雜物柜頂端的木板。
柜子里的小女孩仰頭,剛好被畸形怪物沾染的血水淋了一身,低頭越發(fā)賣力地用刀在身上劃。
畸形怪物見狀不敢再耽擱,直接把雜物柜整個拆開,這才把里面的小女孩露了出來。
它又連忙去找掉在地上的圍巾,打算用圍巾把女孩綁住,但就在這時,不足它手指長的圍巾忽而飄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