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の挥趲X南的最南方,也不知誰將地名定為“北”的,一直沿用至今。北海郡論地理面積不如象郡,不過轄屬十萬大山,聽名字,就聲勢駭人吧?
十萬當(dāng)然是虛指,不過這兒山連著山,山繞著山,山圍著山,放眼望去,就是此起彼伏的綠,叫人置身山中,除了感嘆天地的鬼斧神工外,就是跋山涉水的無奈了。
在這里,很難找到一處平坦的土地可供莊稼生長。數(shù)量不足三成的漢人,勤勤懇懇的在山上開辟了梯田,不辭勞苦澆水施肥,秋收時候,能收獲一點(diǎn)點(diǎn)的米稻。
剩余大半世代居住此地的居民,就是高山瑤、黑衣壯、以及白夷族等,民風(fēng)不同,習(xí)俗不一。被派遣到這里的官員,郡守還罷了,三年一轉(zhuǎn)熬過去就回京了,若是縣令七品等官員,是寧可摔斷腿致仕,也不肯來的。
因?yàn)樵诖说禺?dāng)官,沒有成效不說,還有生命危險。十年,北??Q了十二個縣令,四個死于民斗,三個死于障病,剩下的哭爹喊娘回去,從此北海就成了望而生畏的“絕地”,被吏部發(fā)了公函到北海的,等于宣判了死刑。
陸星霜當(dāng)過皇后,心胸見識自然不一般。北海再荒涼貧瘠,也是大周版圖的一部分。在她心中,自己“母儀天下”的光輝,應(yīng)該、也是必須照射過來的。能用自己的雙足,親自踏上大周的最南端,何樂而不為?
唯一不解的是,陸之煥把她帶出家門,為何往北海去呢?這實(shí)在不像是一個“愛護(hù)女兒”的父親所為!
馬車足足行了三天,比去桂林郡還遠(yuǎn),好容易到達(dá)目的地。
停留之地,名叫“新夷”,是一處各民族雜居之所,半坡地,能看到穿著各異的民眾往來行走。
陸星霜被父親抱下馬車,身邊只有小丫鬟九兒跟隨。她睜大眼睛,好奇的看著大姑娘小媳婦,穿著短袖、或者無袖的短襟琵琶褂,將白嫩嫩的胳膊露在外面,無人驚異。
她來的正是時候,中秋,也就是每個月的月圓日,好些少女著了盛裝,項(xiàng)上帶著銀晃晃的項(xiàng)圈,頭上還帶著銀冠,大大小小的銀葉子、銀片子反射著耀眼的光芒,異族少女們手拉手,唱著悠揚(yáng)的歌聲,不遠(yuǎn)處有小伙子們的對歌,你來我往,臉上是青春的喜悅。
陸星霜很是訝異。
前世她在宮里,見過不少異族女子,有金發(fā)碧眼的,也有卷發(fā)黑眼,無論膚色,她們的面部輪廓非常分明,身材也較為高大。論及美貌么,各有所愛,就不細(xì)說了,不過那些女子的眼中,都透著一股死氣,彷佛泥塑的,沒有自己的喜怒哀樂。
她曾滿不在乎,覺得進(jìn)了宮,就得接受規(guī)矩拘束,她是皇后都不例外,何況別人!可今時今日,看到這么生動的場景,忽然覺得,那個宮廷,一句規(guī)矩,埋葬了太多人的幸福。
包括她自己!
想得太多,外表就越發(fā)呆了。主要是那雙靈透的雙眸低垂著,睫毛微顫,半天不轉(zhuǎn)一下,自顧自的想心思。這換到大人身上,有個詞語可以形容:思考。思考好啊,思考令人進(jìn)步。可擱在一個四歲小女孩身上,算什么???她那么大點(diǎn)的小孩子,有多少心思能一動不動思考半個時辰的?
陸之煥看著呆呆的女兒,心頭越發(fā)沉重,抱著女兒直接進(jìn)了新夷的一處高宅。
而且是破門而入。
“老爺吩咐啦,除非是家族里有人作古,不許煥哥兒你踏上門的!”管家急急忙忙的追趕著。
“陸叔你別廢話,我爹呢?酒醉了?云游了?還是正在和姬妾喝酒,連親生兒子都不想見?”
“老爺……沒在家……”
“是嗎?那更好,我自己進(jìn)去了?!标懼疅ú挥煞终f,跨過門檻直直闖進(jìn)去。
最最不堪的一面,陸之煥的親爹,名聞天下,十八歲中舉為探花郎的陸正英路老爺子,果真青天白日之下,摟著兩個小妾喝酒。
陸之煥把女兒的眼睛捂住,然后按部就班的給父親行禮,“兒子見過父親?!?p> 陸正英氣得跳起來,“不孝子,你來北海干嘛?還、還把你閨女帶著?你嫌棄她的名聲太好聽是吧?”
陸之煥板板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年未見父親,好生思念。料想父親思念兒子,也當(dāng)如是,便起意過來了。至于星霜,爹爹憂慮太過了,她小小年紀(jì),要什么名聲?要了名聲,沒了命,也是白費(fèi)?!?p> “什么?”陸正英差點(diǎn)把酒瓶打碎了。還是旁邊兩個妾侍見機(jī)快,把桌子上的酒菜挪到一邊,飛快的整理好衣衫,對陸之煥微一禮,退下去。
剛剛的無形無狀,對比現(xiàn)在的規(guī)矩,簡直判若兩人。
陸之煥不以為意,大概見多了。還伸手將星霜推過去,示意那兩位妾侍暫且?guī)撬x開。
其中一個妾侍吃了驚,待看到星霜粉雕玉琢,也是稀罕極了,笑著抱著星霜離開。
陸星霜看著兩個妾侍臉上的皺紋,心里好大一嚇!那什么,陸正英不是陸家的奇才嗎?品味這么獨(dú)特?喜歡年紀(jì)一大把的老女人?看這兩個老妾,年齡最小也過了五十??!
陸正英等小孫女走了,氣呼呼的上前揪著兒子的耳朵,“你說!不說個清楚,今天老頭子非得家法伺候!”
陸之煥面帶悲哀,將星霜怎么因?yàn)椤俺詨臇|西”,被當(dāng)成“時疫”說了一遍。其中還有連勝英之死,以及太子和蜀王的暗斗,末了閉上眼睛,
“是兒子治家無道,如今星霜不知如何教養(yǎng),還請父親明示!”
陸正英摸了摸胡須,“別看郭家在嶺南財大勢大的,其實(shí)就跟吹氣的河豚,沒什么兩樣。我在北海待了四年,認(rèn)識了不少高人逸士,倒是不缺能教導(dǎo)星霜的。過個兩年讓族里送宮里出來的老嬤嬤,規(guī)矩舉止談吐上,大褶不出錯,就完了。就是一點(diǎn),你的親生閨女,不養(yǎng)在膝下,以后跟你不親?!?p> 陸之煥點(diǎn)點(diǎn)頭,“兒子只盼望星霜一輩子順順?biāo)焖?。親與不親,父女血緣天性,割舍不掉。正如父親,氣怒兒子恨不得暴打一頓,不也一樣疼愛嗎?”
“你、你這個疲賴貨,老子看到你就嫌煩。這就書信一封,你帶著你閨女去吧!”
“去?去哪里?”陸之煥抬頭問。
“當(dāng)然是去老子給你閨女找的名師了!蘇州孟氏的孟老頭和老妻,知道吧?人品貴重,喜好山水,現(xiàn)在云游到了北海,交給她們養(yǎng),你絕對能放心!”
陸之煥皮笑肉不笑,“父親,兒子帶星霜過來,不是求名師的。兒子忙于公務(wù),星霜是您嫡親嫡親的孫女,就先放您這里生活一段時間。那孟師是您的好友,有空過來教導(dǎo)星霜一二,兒子就滿足了?!?p> “什么?你要把小丫頭放在我這里?不行,絕對不行?老子連你都不養(yǎng),還孫女?不成!”
陸之煥咬著牙,“也行!父親不樂意,將把星霜帶**里去吧。有族里的叔伯嬸娘伯娘看著,兒子也能放心!”
“……”陸正英氣得手都在抖,“你個不孝子,明明知道老子現(xiàn)在有家回不得!非得氣死我!”
養(yǎng)子不孝太可憐。陸正英把陸之煥暴打一頓,也無用處,嬌滴滴、軟綿綿、渾身還帶著奶香氣的小孫女,就丟下了。
晚上,看著小孫女努力的用筷子吃飯,粉嘟嘟的小臉上露出嚴(yán)肅認(rèn)真的表情,陸正英扯了扯眉毛,“我這是造的什么孽!”
自動晉升為“孽女”的陸星霜,用不滿的眼神定了一眼祖父,繼續(xù)吃飯,心中卻將整個陸氏的評價都降低了。
什么嘛!害她前世將陸氏當(dāng)成心腹大患,總覺得陸氏書香門第,人才輩出,輕易動不得,否則是失去天下讀書人的心。卻原來,是這么不著調(diào)的!
陸正英揪斷了兩根眉毛,苦惱的對兩個老妾說,
“小丫頭這么小,可怎么養(yǎng)呢?”
“嘻嘻,看老爺說的,人誰不是這么過來的。煥哥兒現(xiàn)在沒有人能相信了,只相信老爺,才將女兒送來。等過了這段時日,家里什么事情都安定下來了,到時候老爺想見孫女,怕是都見不到?!?p> “老爺,四姑娘是您嫡親的孫女,您不疼?我們姐妹可愛得不得了。您看她的鼻子眼睛,眼睛有點(diǎn)像夫人,鼻子像極了您?!?p> 三個加起來一百五十歲的老人,對著陸星霜的相貌仔細(xì)研究起來。越研究,越有心得,陸正英最后一拍大腿,“還真的是!這丫頭的眼睛帶鉤子,你看你看,她瞪我了!瞪我的眼神,多像她祖母!當(dāng)年,我就是受不了虞雯對我一瞪,頂著我老頭子的怒火,硬是把虞雯娶回家?!?p> 麻蛋!這飯是吃不了了!
陸星霜放下筷子,甩袖離去。
三個老人眼巴巴看著小女孩氣鼓鼓的走人,陸正英呆愣了半響,把大腿拍得啪啪響,
“這脾氣,也像虞雯!”
“嘻嘻,老爺,您說錯了,夫人在長輩面前可乖巧了。這脾氣,分明是隨了您?。倓偰莻€甩袖的動作,跟您如出一轍??!”
陸星霜聽到了,腳下一個趔趄,無語悲憤的握拳,看著蒼天。這是什么命啊,重男輕女的親娘,心思各異的姨娘們,經(jīng)常癡呆不記事的祖母,還有玩心不減的親祖父。陸星霜的成長之路,到底陪伴了多少艱難苦楚?
怎么她才短短半年就覺得撐破她的認(rèn)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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