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那遮蔽天空的膜翼，墨禹在這個世界第一次感受到了絕望。
他目光呆滯的看著那鋪天蓋地的畸形龍裔，手中的靈紋杖微微顫抖著。
不可能贏。
他清楚，那天空上正飛行著的，是此界除“七神”外唯一的神性階存在，在七神迫于以太之海的壓力無法出手的時候，它，不，祂，就是這個世界的最強(qiáng)者。
“放棄?！?p> 一個聲音在他心中響起。
是啊，該放棄了。
哪怕夜幕無法撕裂，后果也不過是任務(wù)失敗，如果驛站人性化一點，那么他永遠(yuǎn)留在這個世界，如果驛站選擇直接將他抹殺……
那他至少還有時間去跟白慕道個別。
那就……離開吧。
他將僅剩不多的靈煜匯聚于左手之上，一個淡金色的紋路亮起，這是他最后的手段，用于脫離夢境，回到現(xiàn)實。
淡金色的光芒愈發(fā)燦爛，墨禹看著那光芒，似乎那是通往神國的通路，只要投入其中，就能拋卻眼前的一切，獲得無盡的溫暖與幸福。
“啊————”
一聲刺耳的哀鳴貫入他的耳中，貫入他的大腦。
那是一個女人的尖叫，而在他耳邊，孩童的抽泣聲響起，逐漸化為大哭。
然后伴隨著血液迸濺的聲響，突然寂靜無聲。
他的瞳孔驟然縮緊，少女臨行前輕柔的叮囑，在他耳邊響起。
“夢境中死去的靈魂，在現(xiàn)實中也會死去，所以，不要殺死任何一個普通人，也不要讓普通人被殺死。
“保護(hù)好他們，他們只是在做著一個美好的夢，他們不應(yīng)該如此死去?！?p> 我在……我在做什么？
他眼中充斥著驚愕、憤怒，似乎在斥責(zé)自己忘卻了如此重要的一條規(guī)則，但他很快明悟——
這不是忘卻，是自己……在逃避。
左手上淡金色的光華愈發(fā)明亮，而在墨禹眼中，那光華卻不再溫暖，而是無比刺眼，刺穿著他的心靈。
“術(shù)式已經(jīng)無法停止……怎么辦……這樣、這樣或許可以！”
他的眼中匯聚起瘋狂，毫不猶豫地抬起另一只手，無形的劍刃凝聚——
然后斬下。
鮮血迸濺，左腕斷裂，露出白森森的骨骼，劇痛從中傳來。
鮮血淋漓的左手掉落在地，其上淡金的刻印失去了靈煜供給，逐漸黯淡下去。
他咧出一抹笑容，身側(cè)銀芒閃爍，右手執(zhí)拿著染血的劍刃，大步向前。
去面對一場注定失敗的戰(zhàn)斗。
————————
黑龍如一輪深邃的黑日般懸掛在灰黑的天幕上，咆哮著、怒吼著，無比饑渴的凝視著。
那目光中所蘊藏著的，是吞噬夢想的惡龍給予有夢之人的詛咒。
「食夢者——淵龍」
祂詛咒夢中的一切生靈失去生命與希望，疫病和死亡隨著祂的視線瘋狂肆虐著，貪婪地摧毀本應(yīng)屬于人間的一切幸福，這便是獵取夢境的巨龍在夢境中的權(quán)能。
食夢的巨龍于夜幕中伏行而出，順應(yīng)著諸神的遺志，要將災(zāi)厄付諸于這世間。
“噌——”
利刃破空的聲響于這場屠殺中響徹四野，那縷銀芒在血色的大地上如孤星般耀眼，但……也如孤星般微不足道。
在幽邃的黑暗中，蚊蟲的嗡鳴即使傳遍虛無，換來的也絕非救贖，而是不可挽回的滅絕。
于是那饑渴的視線不再漫無目的地毀壞，而是微微調(diào)轉(zhuǎn)，凝視向地上那僅剩的光芒。
無窮盡的詛咒傾瀉。
——————————
布滿鮮血的利刃在搏殺中充滿了豁口，砍碎骨骼的劇烈反震讓少年的手上被鮮血浸透。
但地上奔走的少年卻緊握著手中的劍，哪怕虎口已然崩裂、骨骼無比疼痛。
被龍血銹蝕的利劍，在少年的手中爆發(fā)著本不應(yīng)有的力量，每一次刺出必然貫入一只龍裔的頭顱或胸膛。
無人注意到的是，在少年浸滿腐臭血液的外衣下，他的血液中流轉(zhuǎn)著碎裂的晶體，隨之而來的，是難以忍受的、針扎般的痛苦。
將足以斬裂鱗片、摧毀軀體的危險權(quán)能傾瀉向自己，將骨骼構(gòu)筑為鋼鐵般的支柱，使全身心的一切力量得以完全爆發(fā)，甚至于透支生命和潛力，以此追求一時的極致釋放。
這是「要素·創(chuàng)造」的最后手段，以生命和自我為代價，換取那一點點、如星火渺遠(yuǎn)般的希望。
這是獨屬于犧牲者的權(quán)能。
少年的手臂已然傷痕累累，但他仍舊無止息的揮舞著手中的兵器；他的耳廓流淌著鮮血，但他仍舊仔細(xì)傾聽著風(fēng)中呼嘯著的龍吟，那龍吟是饑渴的、囂張的。
似乎是應(yīng)和著已然疼痛無比的心臟，少年心中怒火上涌，他想嘶吼、想咆哮，但他清楚：他的吼聲不會如那龍吟般響徹云霄，而是將飄忽的，消散于奔涌的風(fēng)中。
但他還是張開了干裂的嘴唇，卻仿佛被扼住了喉嚨，難以發(fā)出一絲聲響，只覺得口中一陣腥甜。
“轟——”
伴隨著少年無可奈何的狂怒，他手中的利劍終于不看腐蝕之苦痛，一聲悶響后在腐朽的血肉中爆裂開，晶片隨之四散，在使命的最后關(guān)頭扎穿了一頭龍裔的全身，而后星星點點的消逝于空氣中。
驟然失去那一具血肉的支撐，他止不住前撲，而后跌跌撞撞的站直身體，抬起頭，環(huán)視周圍的一切。
在距離他直徑百米的范圍以內(nèi)，已經(jīng)沒有活物。殘肢斷臂、殷紅鮮血、腐爛的肉糜、發(fā)臭的黑水、惡臭與血腥味，布滿了這片如人間地獄般的廣場。
然而在百米外，哭喊、痛叫、嘶吼，卻還在不知疲倦的繼續(xù)著，無辜的人仍舊在被龍裔所屠殺，而他們所寄托希望的人，正哀嚎著生長出腐爛的鱗爪，待將屠刀對準(zhǔn)昔日的親人、朋友。
他燃燒靈煜、血肉乃至生命所做的一切，在天幕上那黑龍所帶來的、籠罩了整座城市的死境中，卻只是如同夜空中的一道煙火，絢爛、奪目，卻短暫而無濟(jì)于事。
靜默、無言、呆滯。
他似乎心有所感，仰起麻木的臉龐，看向那懸在天幕的黑龍。
與那猩紅的豎瞳對視。
在那豎瞳之中，有劇烈的惡意涌來，惡意凝聚，化為吞噬一切靈魂的詛咒，如同潮水一般將少年淹沒。
墨禹的眼前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