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好像停了,月亮也更加皎潔。
有些事沒有鋪墊,仿佛是早該如此。在這樣一個特殊的夜晚,他們擁吻而泣,淚水肆意橫流,她的,他的,淌過臉頰,相匯相融,冰冷且炙熱。
她好久沒這樣哭過了,處理后事的時候沒有,旁人安慰的時候沒有,心理輔導(dǎo)的時候沒有,卻在跨年夜這天放下了所有的心事和防備。
淚水模糊了雙眼,強烈的酸脹感讓她幾乎睜不開眼,他們誰也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吻著,以最虔誠的姿態(tài)迎合著彼此。后來她停止了哭泣,他一點點吻過她的淚痕,輕輕的,密密的,在津沫相渡,耳鬢廝磨間跨過了新年。
紛亂的心跳已然平息,剩下的是悠長的甘甜。
按理說這時候應(yīng)該互訴衷腸什么的,可是譚紋然的肚子卻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明明才吃過不久,怎么就餓了呢?
“想吃什么?我來做?!弊T寂之掀起嘴角,輕捏了一下她的腰。
“面,我想吃面。”
譚紋然窩在他懷里,卻始終沒有動,仿佛嘴和肚子分屬于兩個不同的個體,可以做到嘴說嘴的,肚子叫肚子的。
譚寂之也由著她,耐著性子等了等,又過了好一會兒才出聲,“不想了吃了?”
譚紋然搖頭,何止想吃,是非常想吃,可愣是沒動,譚寂之無奈一嘆,反手一抄,就把她抱起往客廳走去。
比看起來還要輕。
譚紋然輕“啊”一聲,手下意識抓緊了他的衣服,卻見他唇角的笑意擴得更大了。
等待的途中譚紋然換了個臺,是個連續(xù)劇,沒看過,奇妙的是看起來還不錯。
譚寂之不一會兒就做好了,還熱了幾個清淡的菜。
他并不餓,只是靜靜看著她。
譚紋然吸溜幾下,裹滿湯汁的面條滑進肚里都帶著暖暖的溫度,定了定神,她沒有看他,只是盯著碗里綠油油的青菜,“我和常澤暄分手了?!?p> “我知道。”譚寂之聲音淡淡的。
譚紋然并沒有去看他的表情,聽著聲音才抬頭,他看起來卻是早就知道的樣子,甚至于一絲詫異的神色都未流露出。她有些泄氣,有一絲絲不被重視的感覺,微微一嘆,只解釋著,“就是去年的今天。”
不知為何,譚寂之就是知道她和常澤暄不會長久,特別是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之后,可他怎么也沒想到他們已經(jīng)分開這么久,而且還是在去年表露心跡那一天,無論怎樣,現(xiàn)下無疑是高興的。
“是因為我嗎?”
譚寂之眼里顯而易見的是期盼,可底下還有一抹狹促的笑意。
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講都是因為譚寂之,就算沒有那天的事,和常澤暄分開也是必然,無非是時間早晚問題。
既然如此,讓他高興一下總是好的,于是她點點頭。
在他笑意愈深的眸色里譚紋然問道:“你和邱曉羽呢?”
聲音細若蚊蟲,可一字不落落進譚寂之耳朵里,他凝住表情,隨即輕輕皺起眉,“嗯?”
他不懂?
譚紋然暗想,梗著不明不白完全是添堵,于是繼續(xù)說:“高三那個國慶,我們買菜碰見她,然后你們……”
譚紋然說到這譚寂之突然想了起來,邱曉羽當(dāng)時是替邱彥博傳話,看著他頭上有東西,自己弄幾下沒弄掉,于是她伸手幫他拿下而已。關(guān)鍵是譚寂之像猜到了后面她沒說的話,還特意補充一句:我和她僅是朋友而已。
解釋完之后譚紋然臉有點紅,這個誤會原來結(jié)得這么大,當(dāng)時怎么就沒有現(xiàn)在這個覺悟呢,要是那時候問一問該多好。
和蔣一凝約在了離她家不遠的咖啡廳,這是放假以來第一次見面。
今天的目的很簡單,蔣一凝要講她和攀墨的事情,算是對這段感情的徹底告別。
一開始攀墨就把蔣一凝當(dāng)成初戀的替代品,包括笑起來上揚的眼睛,包括一成不變的黑發(fā),包括千篇一律的妝容……
她當(dāng)時喜歡極了攀墨,就算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也從她過于濃厚的愛意里一溜而過。這段感情里她一直蒙著面紗,用她最大的愛意對待他美化他,可她卻沒能清晰地看見他透過她看向其他人的目光。
分手之后她報復(fù)性地換了好幾個男朋友,妄想引起攀墨的注意,也想看看自己的一顆真心,結(jié)果就是攀墨無意,自己看開。不就是當(dāng)了次替代品嗎?有什么大不了的,讓他和他那個再也得不到的初戀過去吧!
在她時而幽怨,時而悲泣,時而嘲弄,時而憤慨,時而淡然的訴說中,譚紋然仿佛看見了高二時那個對著黃葛樹發(fā)呆,輕聲說我不會喜歡人的蔣一凝。
她現(xiàn)在會了,雖然捧出的一顆真心被傷得遍體鱗傷,但是她的眼里已然沒有當(dāng)初的迷茫。
可是一想到攀墨竟然是這樣的人,氣就不打一處來,譚紋然掏出手機,就要打電話,那副氣咻咻的架勢肯定要打嘴仗,蔣一凝趕緊搶過她手機。
“真的沒事了,我既然主動說,那肯定是放下了,我只是想有個人見證?!?p> 譚紋然默了默,仔細地打量著她,可看了半天,她眼里坦坦蕩蕩,半點偽裝痕跡都沒有,只得作罷。
蔣一凝卻話鋒一轉(zhuǎn),說出的話讓譚紋然心驚肉跳,“是有什么喜事嗎?心情這么好?”
譚紋然其實并不介意蔣一凝知曉她和譚寂之的事情,也許有一天她還會主動跟蔣一凝說,但至少不是現(xiàn)在。
譚紋然只是握緊她的手,眉眼彎彎,閃著星子,“我以后再告訴你?!?p> 這個春天來得很美好,學(xué)業(yè)也算順利,譚紋然這學(xué)期保研了,也得了獎學(xué)金,和譚寂之商量后決定下學(xué)期租房子搬出來住。最近她又找了兩份家教,譚寂之做游戲陪練收入也很不錯,加上譚母留下來的錢,日子并沒有很難。
五一的時候他們回了家,準(zhǔn)備去見父母,說他們的事。
到家的晚上洗漱完譚紋然準(zhǔn)備睡覺,明天一早就要起來,可是譚寂之卻讓她陪他看球賽。
“不要,一點都不好看?!?p> 客廳沒開燈,只有電視屏幕的光,打在他臉上忽明忽暗,只聽他悠悠開口,“都能陪常澤暄看球賽,怎么不能陪我看呢。”
突然響起的聲音,駭了譚紋然一跳,她望去,接觸到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微微瞇眼,心里卻像灌了蜜一樣,想必發(fā)視頻給他時他就知道是常澤暄邀她去的,至于后面沒看成就不是他關(guān)心的問題了。
嗬,好大一股醋味!
譚紋然低笑兩聲,湊到他旁邊,“這么久的事還惦記著呢?憋得不難受呀?”
譚寂之低哼一聲,一把摟過她,只命令一個字,“看?!?p> 譚紋然拱了拱,尋了個舒服的位置,看著屏幕中歡呼的人群,感受他的歡愉,“其實我是打算錄視頻給你的?!?p> “我知道。”頭頂傳來譚寂之淺笑的聲音。
“那你還……”提這茬。
譚紋然還未說完,譚寂之就壓頭親了過來,在她低低的嗚咽聲中,譚寂之才緩緩?fù)O?,目光落在她瀲滟生輝的眸子和嬌艷欲滴的唇上,眸色晦暗,摻雜一抹危險的氣息。他微微闔眼,再睜眼時清明一片。
“等我一下?!?p> 譚紋然捂著發(fā)燙的臉,覺得窗外漆黑的夜色都有些燥熱。
再過來時,卻見譚寂之俊臉上浮現(xiàn)少有的赧意,似是不好意思,譚紋然耐心地等了一會兒,只見他慢吞吞從身后拿出一個小盒子,當(dāng)著她的面打開。
“上個暑假就訂好了,只是前幾天才做好。”
里面是一枚銀色的戒指,盒子上方有個小小的燈,打開時就會發(fā)出白橘色的淡光,照清楚了戒指的樣子。光滑的外圈上雕刻著幾朵桃花,只用線條勾勒出大概形狀,清新素雅卻栩栩如生,仿佛隨風(fēng)舞動,像極了他們的胎記,里圈刻著一串?dāng)?shù)字,是他的生日。
“你的呢?”譚紋然聲音有些顫抖。
譚寂之拿出另外一個小盒子,兩枚戒指是一樣的,只不過他的那枚刻著她的生日。
按照時間推算,那個時候譚父還沒出事,見他時卻黑了廋了很多很多,原來是兼職買戒指去了,而那個時候他們根本沒在一起。
說不感動是假的,淚涌了出來,根本不受控制,一滴兩滴,一行兩行,奔涌出來,很快連成一片,濕了臉,潤了心,她只想在他懷里哭一場,可是短暫失態(tài)后便擦干眼淚,她知道他期待她說什么。
“我愛你?!?p> 譚紋然拿過戒指戴進他的無名指,赤誠的,專注的。這一瞬間腦中閃過很多的片段,她記起他嗆水后央求她原諒時濕漉漉的眼睛,記起她醉酒他整夜照顧的場景,記起上學(xué)分別時那個溫暖的擁抱,記起無數(shù)次他在背后凝望的雙眼。
“我也愛你?!?p> 譚寂之拿起另一個戒指緩緩戴進她的無名指,虔誠的,神圣的。也是這一瞬間,他記起因他落水她執(zhí)拗地跪著挨訓(xùn),記起她第一次迷糊狀態(tài)下送出的吻,記起堂哥婚禮上她掉下的淚珠,記起無數(shù)次溫柔望著他的目光。
來得很早,墓園里除去長眠于此的人之外并沒有很多來看望的人,空氣中還帶有薄霧,籠罩在身上隱隱綽綽看不明晰,他們十指相扣,輕聲對父母說著在一起的事實。
他們是血濃于水的親人,也是彼此最信任的依靠,會相偎在這世間,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離開時霧氣已然散盡,天邊有赤色的朝霞,一片金光下是一輪橙紅的太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