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nèi)的燈閃爍了幾下,眼看著曲鴻離身上的業(yè)力又有了趨近于黑色的態(tài)勢,李晚皺了皺眉,看向陷入了悲傷中的二人:“叔叔,阿姨,你們這樣,鴻離是會走得不安心的。他已經(jīng)離開了,可你們的生活總歸是要繼續(xù)的?!?p> 身著旗袍的女人捂著心口,搖著頭有氣無力地看著緊閉著的房門:“怎么能,我們怎么能好好地活著呢,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此后余生不過是傀儡罷了……”
“唉,人都走了,人姑娘說得對,咱們還能不活了不成。”
“你倒是反過來勸我了,是誰成天躲在書房里寫著兒子的名字的!”
曲鴻離的父親唯有嘆息了一聲,李晚張了張嘴,她知道這種情況下勸解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便只好對著一直靜靜地聽著的閻明使了使眼色。后者饒有興致地看了她一眼,便坐直了身體對著他們。
“鴻離在離開之前跟我們經(jīng)常在一起吃飯,我們之間一向都是無話不談,總覺得與他相識恨晚。不知道你們相不相信這世上真的會有托夢這件事情,但昨天晚上我的確是夢見了鴻離,而且他還告訴了我很多事情。所以一早起來我就趕緊聯(lián)系他,發(fā)現(xiàn)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他,最后還是問了游泳館的負(fù)責(zé)人,才知道他出了事,因此我們才著急地從外地趕了回來。為了方便你們理解,我會直接轉(zhuǎn)述他的話,我想聽完之后,您二位應(yīng)該會知道該怎么做的?!遍惷鞯难凵癫唤?jīng)意地撇過一旁站著的曲鴻離,等待著他開口。
聽聞此言,坐著的兩人立時停止了悲傷,都期待地看著閻明:“他都說了些什么?”
此時曲鴻離已經(jīng)走到了他們面前,緩緩地蹲了下去,并將自己的手放在了母親的手上:“爸,媽,我知道從小你們就告訴我,做人要當(dāng)一個坦坦蕩蕩,永不后悔的人……”
閻明不緊不慢地轉(zhuǎn)述著他的話,一個字都沒有差別:“……而我也是這樣做的。我很努力地工作,很努力地生活,從體校畢業(yè)之后,我換了很多份工作,我知道你們是因為關(guān)心我才會一直反對我頻繁地?fù)Q工作,也氣我拒絕了你們?yōu)槲液貌蝗菀装才诺墓ぷ?。可是我不知道該怎么告訴你們,我找不到快樂的事情,似乎除了運動之外,我再沒有能開心起來的事情。所以我才會不斷地?fù)Q工作,我想找到我存在的意義,我想知道這個世界對我來說究竟還有什么其他的價值。
我知道,可能你們無法體會到這樣的感覺,所以為了不讓你們?yōu)槲覔?dān)心,我選擇了離開這個家,可這卻是我人生唯一一件后悔的事。我不后悔救了那個孩子,也不希望他因為我而終生懷有愧疚,更不希望你們?yōu)榱宋沂チ撕煤没钕氯サ哪铑^。你們的兒子是個英雄啊,你們應(yīng)該驕傲才對,為你們教育出了這樣一個見義勇為的人而自豪。當(dāng)我第一次看著那些孩子笨拙地在水里學(xué)著憋氣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到了對的地方,所以我一刻都不停歇地去教他們,樂此不疲地將自己所有的技巧教給他們,我發(fā)現(xiàn)只有通過這樣的方式,才能讓我覺得我是有價值的。
我原本想著再過段時間就回家來看你們的,但是也許因為我已經(jīng)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所以老天爺急著叫我回去處理其他的事情。爸,媽,不用難過,我從來都沒有離開過,家里到處都是我的氣味,還有小阿離陪著你們呢。我很開心,因為有你們這樣的父母,我也很開心,我終于找到了我人生的意義。所以你們更要好好地活著,像對我說的那樣,不留任何遺憾地活著?!?p> 轉(zhuǎn)述到此為止,曲鴻離沒有再開口,只是眼眶紅得厲害地看著自己的父母,臉上還帶著淡淡的釋懷的笑意。
整個屋子安靜了一會兒,緊接著李晚就看到女人雙手掩面哭泣了起來:“都怪我,都怪我,我只記得要教你為人正直,卻忘了教你第一件事情就應(yīng)該保護(hù)好自己。是我錯了……”
“我們的孩子是個英雄,應(yīng)該為他感到驕傲,他找到了自己的價值,好,我跟你媽會好好活著的……會的……”男人終究是禁不住,哭出了聲,但還是一邊安慰著自己的妻子。曲鴻離在他們的哭聲中毅然決然地走出了門。過了良久,他們二人才從自己悲傷的情緒中冷靜下來。
“不好意思啊,在你們面前失態(tài)了。時間也不早了,你們年輕人還要忙的事情多著呢,快回吧,有時間了就來看看我們?!蹦腥似鹕碜屪约旱钠拮踊亓朔块g,自己拿了鑰匙堅持要送他們下樓,在樓下,李晚看到曲鴻離孤零零地站在一棵歪脖子樹下望著他們。
他們一同走到了離家稍微遠(yuǎn)些的地方,周圍顯得靜悄悄的,男人停下了腳步看向閻明:“我知道,這世界上有很多無法解釋的事情,我這一輩子讀了不少書,但仍覺得自己是個所知甚少的人。我只想知道,鴻離現(xiàn)在過得好嗎,他真的找到了自己的價值了嗎?”
李晚抬眼瞧了瞧不遠(yuǎn)處的人,看著他對自己緩緩點了點頭。這才笑著回他:“他現(xiàn)在過得很好,沒有任何的痛苦,沒有任何的遺憾。他只希望你們能夠為了自己而度過每一天。”
男人又一次紅了眼眶,顫抖著雙手握緊了李晚的手:“謝謝,謝謝……”
他們走出小區(qū)的時候,李晚回頭看著他站在了方才曲鴻離站著的那棵樹下,眺望著他們的身影,還一邊張望著什么。在夜色中,他的身形看起來似乎沒有初見時那般高大了。
“走吧,此后我與他們,再無任何聯(lián)系。”曲鴻離最后看了眼自己的父親,轉(zhuǎn)過身掩入了夜色中。
他們離開之后,男人又站立了許久,最后終于是接受了什么一樣,大跨步地回到了家中。他打開了那扇緊閉著的門,房內(nèi)的擺設(shè)依舊如常,床的正對面擺放著曲鴻離的照片,那是他獲得全國大學(xué)生游泳比賽第三名,咬著獎牌時拍的照片,爐子里的香還焚著,他的妻子正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靈臺上的照片。
“我們小阿離呢?是不是該吃飯了?”男人對著床底下拍了兩下手,就見一只金色毛發(fā),不過三四個月大的小狗從床底下鉆了出來,圍著男人繞了幾圈?!澳侨ソ心棠桃黄鹞鼓愠燥埡貌缓茫俊?p> 小狗像是聽懂了他的話,又跑向床邊的人,輕輕地用爪子扒拉著她的腿部。她緊鎖著眉頭看著腳邊的小狗,它的毛發(fā)不知道什么時候沾了泥土,臉上也臟臟的,看起來十分地邋遢,但一雙眼睛卻異常明亮地看著她,一動不動的。她咽了口唾沫,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小阿離餓了啊,走,奶奶給你做好吃的,吃完飯我們洗得干干凈凈的?!?p> 最后一個出門的男人反手想將門關(guān)上,猶豫了一會兒,又輕輕地將門全部敞開,轉(zhuǎn)身去找自己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