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土神州，陷空山，張家村。

　　張家村三面環(huán)山，正中是大片盆地，冬季北方的寒風有大山阻擋，山北冰天雪地，山南卻是溫和濕潤。夏天呢，此地樹林茂密，涼風習習也不是很熱，中間大片盆地起伏不大，很是平坦。

　　此地東西北三面都有山峰聳立，北面向陽，倒是成就了一塊風水寶地，這個村子有三分之一是種地的農民，三分之一是進山打獵的獵人，還有三分之一是砍柴為生的樵夫。

　　村東頭住著一戶人家，一家三口其樂融融，農民張梓同和自己的女人賈氏、還有一個十四歲的兒子張瑞龍。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早晨張瑞龍拿著小鏟子和一個竹篾編成的竹簍，上山采藥了。

　　孩子一邊走一邊想：“母親多病氣喘，身體虛弱，六畝薄田全靠父親一人，唉。”

　　張瑞龍嘆了一口氣，其實他很小的時候就懂事了，八歲那年夏天跟父親到地里割麥子，張瑞龍聰明能干，很快獨自一人就收割了半畝地的麥子，一雙手都是血泡。

　　在晚上吃飯的時候，賈氏無意中瞥見孩子手心紅腫，一把扯過：“怎么回事？”旁邊父親張梓同定睛一看：寶貝兒子的右手手腫了一片，左手背上被麥芒刺的都是血印子，觸目驚心。

　　張梓同心里一動，這個木訥的男人低垂頭顱，賈氏問張瑞龍：“怎么回事？跟別人打架了？”

　　張瑞龍怕母親心疼自己編了一個謊言：“……是被……哦我和隔壁小算盤鬧著玩，不小心被石頭蹭傷了……?！?p>　　賈氏心疼壞了放下碗筷，茅草房外面屋檐下有三籮筐止血草藥，平時都是張瑞龍上山采藥的，張瑞龍的草藥知識是山上一個牛鼻子老道傳授的。

　　賈氏給張瑞龍敷藥完畢，用破布條包扎好：“以后不許調皮了，真不讓娘省心?！睆埲瘕埣泵Φ溃骸霸僖膊桓伊耍灰飫e生氣。”

　　飯桌上只顧埋頭吃飯的木訥漢子，正在可勁扒拉一碗米飯。賈氏氣不打一處來，揪住張梓同耳朵：“你個挨千刀的，孩子都那樣了你不管不問，是不是你親生的??？”

　　木訥漢子老臉一紅：“他……我……怎么……?！睕]有等漢子把話說清楚，賈氏哭開了：“嫁給你這個沒出息的蠢貨，我倒八輩子霉了……?！?p>　　木訥男人閑的有點慌張：“那啥……你別哭了，怪鬧心的?！辟Z氏聞聽此言撒潑打滾：“你就知道在床上折騰老娘，正事一點不干?！?p>　　木訥漢子輕輕嘆了一口氣，出去了，坐在屋檐下看著遠方的青山，楞楞出身。

　　張瑞龍捂嘴偷笑，收拾好了碗筷，這已經是八年前的事了，歷歷在目，他已經長成了一個少年。

　　身材高大的健壯少年背著竹簍，里面放著一把小鏟子，少年忽然皺起了眉頭，也就是他九歲那年，姐姐被一個來歷不明的人抓走，當時父母都下地干活去了，只有張瑞龍在家，那年他九歲姐姐十五歲……

　　少年一直痛恨自己無能，是自己的軟弱，姐姐被壞人欺負、擄走，他始終不能原諒自己。

　　少年低頭看看已經磨破鞋底的草鞋，生疼不用想腳底已經磨破了，生活的苦難培養(yǎng)成了一種倔強剛毅的性格，雖然面容清秀，卻有著一股英氣，繁重的家務、農活淬煉著他的體魄，一口氣能跑出去二十里山路，健步如飛。

　　少年一路小跑，終于來到半山腰。眼前一片淡黃色的草藥——甘草。補脾益氣，清熱解毒，祛痰止咳，緩急止痛，調和諸藥之功效，別名又叫甜草根、紅甘草、粉甘草、粉草、皮草、棒草，這些都是他聽山上那個牛鼻子老道說得。

　　張瑞龍輕車熟路很快踩了一籮筐甘草，背著下山，山腳下五六間茅草屋，里面?zhèn)鱽碜x書聲。

　　張瑞龍靠了過去，中間房子較大，讀書聲就是從里面?zhèn)鞒鰜淼模笥覂蛇呉桓睂β?lián)，左聯(lián)是：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橫批：胸中有乾坤。

　　張瑞龍趴在窗外聽，羨慕的不得了。張瑞龍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家祖上估計二十幾輩都是貧農，斗大的字不認識幾個，他卻格外對讀書感興趣。

　　一年前那天他干完農活后已經是下午，在窗戶根下面偷聽，什么光光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張瑞龍聽的入神，沒有防備里面教書先生出來了，一身黑色道裝，頭戴柳目道冠，胖襪云鞋，牛鼻子什么也沒有說，只是點點頭，張瑞龍根本沒有發(fā)覺自己被人家“盯上了?！?p>　　牛鼻子老道上了一趟茅廁，然后神不知鬼不覺又進了私塾，張瑞龍聽了一會兒，見夕陽西下就背起藥框走了。

　　晚上吃飯隔壁小算盤來了，露著缺少兩顆門牙的嘴：“小龍，你出來一下?！睆埲瘕埧戳烁改敢谎?，木訥漢子點頭，賈氏道：“吃完飯再去耍，不吃飯咋行啊?！?p>　　張瑞龍道：“娘親我吃飽了。瑞龍出了自家院子，靠著籬笆。小算盤道：“教書先生李淳風讓我找你一趟，先生看你多次跑來，叫你有空可以聽一聽?！?p>　　瑞龍心里“咯噔”一下下，原來自己早就被人家發(fā)現(xiàn)了，只是沒有戳穿而已，張瑞龍感激牛鼻子老道，對小算盤重重點頭：“就這么說定了?！?p>　　兩個人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瑞龍自那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在講堂里聽先生講課了，當然了他都是抽空去，地里不忙的時候。

　　時間一長瑞龍發(fā)現(xiàn)這牛鼻子老道李淳風不僅學識淵博，能掐會算之外，還懂得很多醫(yī)藥知識，大山之外的世界如何精彩。

　　瑞龍聽完課后，別的孩子都走了。瑞龍猶猶豫豫，牛鼻子老道問：“有什么事嗎？瑞龍道：“先生外面真有腳踩飛劍的劍仙嗎？”

　　牛鼻子老道大笑：“怎么，問這個干嘛?！睆埲瘕埖溃骸拔蚁氤鋈W劍仙，把姐姐就回來，好一家團聚，我經常看我娘偷偷一個人抹眼淚呢?！?p>　　牛鼻子老道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天機不可泄露?！辈还苋瘕堅趺磫?，牛鼻子老道就是一句話不說。

　　后來瑞龍從小算盤口中得知：“我家先生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壞水，說酒是穿腸毒藥，會死人的，結果我就好幾次看見他酩酊大醉，嘴里嘰嘰歪歪什么小紅我愛你，么么噠不堪入目?！?p>　　瑞龍就經常把娘釀的酒偷出來一罐子，給了牛鼻子老道，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牛鼻子老道就把實話給瑞龍說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龍虎山許多腳踩飛劍的仙人，風馳電掣瀟灑非凡，他們也是從尋常武夫開始修煉，直到大徹大悟，飛升成仙?！?p>　　鳳梧聽的呆了半天，激動不已，嘴里一直念叨那幾句話：“我終于可以出山找劍仙，學成飛劍之后，好找回我姐姐，我必須自己變強才能保護身邊的人！”

　　牛鼻子老道喝的酩酊大醉，時不時的掏一下褲襠，又摳鼻子，耳朵一斜倒出不少鼻屎。

　　鳳梧把這牛鼻子扶到板凳上，靠墻睡，呼嚕聲此起彼伏，嘴角微微上揚，嘴里念念叨叨：“小紅……讓我看看你瘦了胖了？……”

　　瑞龍萬萬沒想到平時斯斯文文的牛鼻子老道，酒后吐真言那小紅一定是他的心上人了，不過看這破牛鼻子老道至少也有七十歲了，還念念不忘初戀情人？

　　瑞龍倒帶好牛鼻子老道的房門，背著籮筐向家里走去，瑞龍不禁想起來六歲時候發(fā)生的事情。

　　那天晚上，剛下過雨的夏天，他和姐姐張雯雯兩個人提著燈籠捉知了，樹林子里面蟬鳴聲聲，響成一片。

　　兩個孩子挎著一個竹篾編織成的小小簍子，可以掛在腰間，把捉到的知了放在里面。

　　七歲的張瑞龍大喜，：“姐姐知了叫的如此響亮，估計有不少呢，知了真是美味呀。”張雯雯道：“是的呢?！?p>　　兩個人手中各提一只燈籠，他們家里窮，買不起蠟燭和燈罩。里面點燃的是油菜籽油和一截爛繩頭，燈罩是心靈手巧的木訥漢子張梓同用竹篾編織而成。

　　小瑞龍捉到了十只知了，還沒有蛻皮，肉應該很鮮嫩，回去泡在碗里面，放進去鹽水，過一夜油炸或者煎炒就可以吃了。

　　張雯雯這個小姑娘心靈手巧，捉了二十只，回去的路上兩個人歡歡喜喜，也是樂極生悲，張瑞龍一腳踩在獵人布置捉兔子的鐵夾子上，“哇”的一聲張瑞龍就哭開了：“姐姐疼……疼……。”

　　張雯雯雖說十四五歲了，力氣不夠掰不開鐵夾子，費力半天，無濟于事。張雯雯急的一腦門子冷汗。

　　最后牙一咬背起張瑞龍，搖搖晃晃走向家里，乘著月色還有燈籠的光，張雯雯一步一步艱難的邁著步伐。

　　走了一半路程，張雯雯渾身被汗水濕透，此時月色被一片烏云遮住，整個林子黑了不少，燈籠的光十分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