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二胎，七個月了?！蹦砻约旱亩亲诱f，臉上是難以掩飾的喜悅。
“恭喜啊，你不早說，我都沒買禮物來?！彪m然驚訝，姜逾楠還是為莫晚的幸福感到高興。
婚姻幸福本來也就是一種幸福，她從來就沒否認，更沒抵觸，只是，對于她來說，一切好像都沒到時機，總不能為了結婚，隨便去大街上拉一個人結婚。
莫晚笑著敲了一下她，“我們倆誰跟誰，你還買什么禮物！”
莫晚說話聲音很小，因為老大在午睡。
“沒辦法，醒了就跟牛一樣，我真是放累了，好不容易睡著，我都要謝天謝地，求他多睡幾個小時。”雖是抱怨，但也看得出來是甜蜜的負擔。
“小孩子嘛，鬧一些很正常?！苯忾肓藭?，才想出來怎么回應莫晚的話。
莫晚笑了笑，給她端上來一杯果汁，一盤水果，“對了，逾楠，你最近過得怎么樣？好不好？”
其實不太好。
實驗一直不順利，論文發(fā)不了，要畢業(yè)了，她前路未卜，不知何去何從，再有，家里媽媽一直催婚，總想把她牢牢地控制在手心里，她很窒息。
她琢磨著怎么和莫晚說，但看著莫晚一臉幸福的樣子，又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口。
“逾楠，我剛買了新房子，全款買的，我婆婆說獎勵我生二胎的?！蹦頉]等她開口，就一臉喜悅得說，“等裝修好了，到時候你和黎曉光都來玩?。 ?p> 正在琢磨措辭的姜逾楠從自己的情緒里出來，坦然笑道，“好啊?！?p> “逾楠，你知道我婆婆多好嗎？別人都說婆媳關系難處理，我婆婆真的，把我當女兒看待，我生第一個都是我婆婆照顧的，我老公也是，到現(xiàn)在還把我當小孩看，帶大娃，幾乎沒讓我插手，要不然，我才不生二胎呢，生孩子那么痛，我就是圖他們對我好，我才愿意受這個痛……”
這個下午，姜逾楠聽莫晚說了好幾個小時的婆婆老公和孩子。
她是真心為莫晚高興的。
能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是多么幸運的一件事，只是說這些話題的時候她只能聽，除了偶爾絞盡腦汁想幾個詞插嘴夸夸，不知道怎么回應。
想起多年前，她和莫晚因為學習和考試、因為青春的秘密，在放學路上手挽手哭過笑過的日子，覺得自己，好像真的離老家又更遠一些了。
——————
從莫晚家出來，是老家熟悉的黃昏，車水馬龍，天氣悶熱而潮濕。
是她深深呼吸依然緩釋不了的潮悶，而且，隨著離家門越近，這潮悶壓在心里，越壓越沉。
從大馬路到她家所住樓房，需要上一條很長的水泥臺階。
臺階年月已久，上面已經(jīng)長了青苔，下雨的時候，走在臺階都要小心。
此刻卻是夕陽西照，晚霞呈現(xiàn)出厚重的暗金色，愈加給這臺階鍍上一層陳舊的意味。
“姜逾楠！”
有人叫她。
她抬起頭，那站在夕陽余暉里的人不是黎曉光是誰？
只見他拎了兩個禮盒，站在臺階的最上層，帶著笑，只是，夕陽太耀眼，她瞇著眼睛，也看不清他臉上是怎樣的笑容。
“你怎么到這里來了？”她幾步跑上臺階，問他。
“你垂頭喪氣地干嘛呢？”他直來直去地問，一如從前沒心沒肺的學生時代。
她沒回答，繼續(xù)她的問題，“你來這干嘛呢？”
“哦……”他晃了晃手里的東西，“我說很久沒見阿姨了，來看看呢。”
姜逾楠詫異地看看他，再看看那兩件高檔禮品，“我媽能待見你？”
“呃……嘿嘿……”黎曉光嘿嘿一笑。
只這一笑，姜逾楠就知道，她媽沒給黎曉光好臉色。
“那不然你……”黎曉光想把手里的東西給她，讓她帶回去。
她揮揮手，“免談！”
他挨過的罵，還想她再挨一遍？什么事兒啊！
“哎！姜逾楠！你怎么這樣??？”他的笑聲在她身后飛揚，“多年不見，同甘共苦一回怎么了？”
“我這個人，只喜歡同甘，不喜歡共苦！”她毫不客氣地回敬一句，快步跑了。
黎曉光看著她的背影，夕陽下，淡淡地笑。
姜逾楠一口氣跑回家里，一頓疾跑下來，之前心中的憋悶倒是散了不少，尤其，這跑回家的路上，空氣里彌漫的各家炒菜的味道，仿佛人間百味化作一粒粒鮮香可口的砂糖，隨風滲入心脾。
人間煙火氣，最動凡人心。
那是家的味道。
是童年放學回家的味道。
她甚至，能在諸多復雜混合的炒菜香味里，精準地判斷出哪一種味道是她自己家的，今天家里吃什么菜。
當她捕捉到空氣里特有的炒鴨子的味道時，她知道，那就是了……
那是她和媽媽相依為命的味道。
內(nèi)心驟然間升起對媽媽的歉意和內(nèi)疚，不由加快了腳步，打開家門第一聲就是叫的“媽”。
仿佛這一聲“媽”之后，媽媽會笑吟吟從廚房出來，歡歡喜喜說一句“逾楠回來了？快吃飯，吃完飯趕緊寫作業(yè)?！?p> 然而，沒有。
沒有笑容，沒有歡喜，沒有人再盯著她寫作業(yè)，只有臉色黑沉的媽媽，從廚房出來，將筷子往桌上一扔，“去哪里了？”
“媽，我不是告訴你，我去莫晚家了嗎？”還站在門口的姜逾楠瞬間全身都繃緊了，手足無措。
“去別人家，晚飯都不留你吃嗎？”姜素云冷笑。
“哦，是我……”
“當然了，人家哪有時間留你吃晚飯？人家有家，有老公，有公婆，有孩子，誰像你，孤家寡人一個，到處討人嫌！不識趣！”姜素云嘲諷地打斷了她的解釋。
姜逾楠呆在了原地，原來，她在媽媽心里竟然是這樣一個人：討人嫌，不識趣……
“媽，我怎么是孤家寡人呢？我不是……還有你嗎？”她顫著聲音說。
“我？”姜素云帶著幾分譏誚，“我可沒有這個福氣，能有個博士女兒?！?p> 真是每一句都夾槍帶棒，方才一路的百味菜香，帶著回憶鮮香的菜香，此刻都化作辣味，辣得眼底都是痛的。
“還不來吃飯？吃飯也要我伺候到手上嗎？”
姜逾楠眨了眨眼，把眼里那些刺痛逼回去，默默進廚房盛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