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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成疾

一步錯,步步錯

情深成疾 夏至0909 2534 2022-03-10 15:19:03

    又是一年上元日,許是春時不宜殺生,如意并未等到皇帝賜的白綾,卻從送飯的宮人口中得知了嫂侄尚在人間的消息。

  這本是個好消息,可同時也讓她憂心忡忡。她了解蘇子煜的為人,以他雷厲風(fēng)行的作風(fēng),恐怕很快會找到嫂嫂和侄兒的下落并斬草除根。

  上元夜,安華宮中煙火正盛,雖春寒正濃,宮中卻花團(tuán)錦簇,歌舞升平,好一幅盛世太平。

  就這節(jié)日的喜慶,煙火的瑰麗,長情殿也為這份熱鬧貢獻(xiàn)出最后的熾烈。

  一只白燭自簾賬內(nèi)緩緩燃起,長情殿終于有了一絲熱度。

  一面是煙火,一面是烈火,正值喜慶中的人們絲毫沒有察覺煙火燃亮夜空時的異樣,直到火光染紅了半邊天,這才有人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皇宮走水了。

  如意站在“瀟園”,幽冷又空洞的眸中跳躍著兩簇火焰,平靜的目光像是得到了解脫。

  “你不該來這!”一道低沉的嗓音響起。

  “知道瞞不過你,所以在這等?!钡戎c他做最后的交換。

  “跟我回去!”他的聲音低沉而為不容反抗。

  此時的他根本不相信她會自戕,因為應(yīng)氏那對母子還活著的消息正是他命人透露給她的,他自信以她的個性,在知道此事后,定不會再有尋短的心思。

  “回去?”她癡笑回眸,曾經(jīng)燦若星河的眸,如今卻滿目瘡痍,那一襲紅裙也與她蒼白枯瘦的臉頰成了瀟園中最鮮明的對比。

  四目相視,月華與火光的映射下,蘇子煜還是望進(jìn)了那雙他一直不敢面對的眼眸。

  “只要你和我回去,我保你余生無虞!”他言語冰冷卻又十分懇切。

  對于他的保證,如意未置一詞,只是凝視他良久,方才轉(zhuǎn)身扭轉(zhuǎn)話題道:“那日你問我當(dāng)年漠北臨別之言有幾分是真?!?p>  一段許久未被提及的往事再次涌現(xiàn),如意緩緩道:

  “那是鎮(zhèn)北軍離地獄最近的一場戰(zhàn)役,如果不是你,我也不過是漠北十萬將士的骸骨之一?!?p>  廝殺之聲猶在耳畔回響,那段慘烈的往事歷歷在目。

  “沙場之上朝不保夕,所以早在入伍從軍時,我便已將性命交托于漠北,自然也斷了兒女情長。”

  “可是你又出現(xiàn)了,那日漠北再見你時,我心雀躍歡喜,女兒心思動搖不已,故而有了后來十里紅妝也要嫁予你的話,我想說,當(dāng)時我是真心的?!?p>  蘇子煜聽著她的訴說,幽暗的眸猛地燃起一抹光亮。

  “父親曾說,做為應(yīng)家女兒,若沒能戰(zhàn)死沙場,那便應(yīng)當(dāng)選個尋常的庸碌之人嫁了,如此才不至于引來殺身之禍。如今看來,父親的話是對的。當(dāng)年我便不應(yīng)為了報恩而任性回京搭救太子,最后陰差陽錯,鑄就了你我這段孽緣……”

  “報恩?”

  “搭救?”

  蘇子煜眸中再次閃過驚異之色。

  當(dāng)初她求那道圣旨……只是為了報恩?

  他忽然想起那年廢太子受其母族牽累,即便當(dāng)時乃是東宮之主,可仍舊受盡白眼,在朝中更是舉步維艱,而且在接二連三的打壓下險被幽禁,正是如意的歸來短暫的改變了當(dāng)時廢太子窘迫的局面,至于后來……如果當(dāng)年他沒有因妒恨而不擇手段,如今的天下應(yīng)是另一番景象。

  他一直以為她只鐘情于太子,所以這么多年來,他一直對她與廢太子的關(guān)系耿耿于懷?,F(xiàn)下的舊事再被提及,想不到那些讓他妒恨到夜不能寐的過往,竟都是自己臆想出來的!

  看著她紅衣飄搖的背影,他忽覺自己可笑,想他這些年小心翼翼又心存不甘地自我折磨,但其實原來他們之間那點誤會竟只需要三言兩語便可說得清清楚楚,可膽怯的他從未問過,倔強的她也從未解釋過。這一刻他忽然明白,他們之間相隔從來都不是某個人,某件事;而是山海,是即便相擁而眠,可相互的心仍舊隔著千山萬水,任憑兩個人如何拉扯,卻始終無法融為一體。

  “意兒……”

  他低聲喚著,醇厚的聲音仿似有千言萬語,可在她轉(zhuǎn)身的剎那,他還是靜默了。

  她幽幽回身,嘆道:“而今回首竟是一步錯,步步錯……”她側(cè)目凝望那片直沖云霄的火光,熾熱的火焰燃在她空洞眸中盡是無限悲涼,她沉沉道:“若還有重來一次的機(jī)會,我倒情愿能葬在漠北的枯骨堆里……”

  這是多么失望的話語,就如萬斤重錘,字字狠狠地砸在了蘇子煜的心頭。

  “意兒……”

  面對她的絕望,他又何嘗不是萬分沉痛,可縱有千言萬語,如今也只能凝噎在喉。

  “我知你為難,應(yīng)家謀反,罪有應(yīng)得,我不怪你?!彼乜粗骸皹鋬菏俏倚珠L唯一的孩子,如今尚不足百天,對皇帝的江山構(gòu)不成威脅?;噬霞热豢蠈⑺蜕┥┑南⑼嘎督o罪臣,定也是權(quán)衡過的,罪臣愿了去皇上的心中的芥蒂,還望皇上放我嫂嫂與他一條生路?!?p>  蘇子煜皺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隱約在心中浮現(xiàn),但為了能安撫住如意,他堅定開口道:

  “我既將她們活著的消息透露給你,便不會傷她們半分?!?p>  如意聞言心下稍安,道:“那就好!”

  說完,她自腰間取出一塊瑩潤的玉佩,攤在掌心,上面竟赫然雕刻“雪域蒼鷹”四個字。

  她將玉佩遞給蘇子煜,黯淡的目光霎時灼烈,道:“天子一言,重于九鼎!三萬雪域蒼鷹換罪臣嫂侄兩條性命,還望皇上信守承諾!”

  蘇子煜詫異的看著手中玉佩,那是號令漠北死士的玉令,是應(yīng)家百年傳承,他不明白她為什么會將這樣重要的東西交給他,但隱約間又有極不好的預(yù)感。

  他思緒急轉(zhuǎn),但也只是這稍一分神的瞬間,眼前便忽有青絲翻卷傾瀉而下,他直覺伸手去抓,可那一襲紅衣就那么在他面前堪堪倒了下去……

  如意死了,死在那支挽著鬢的木簪下,死在漠北刮來的被風(fēng)里,死在了雪夜,或許更早,早在失掉孩子那天她就已經(jīng)死了……

  半月后,雁南深山中有信鴿穿過竹林,落在農(nóng)戶的柵欄外,一位體魄健碩的中年農(nóng)夫取出信箋展開,寥寥幾字在映入眼簾的同時,男人霎時面色蒼白。

  竹林盡處有嬰孩啼哭,女人匆忙從廚房一路小跑奔向抱著孩子的老人,柔聲道:“爹,樹兒這兩日總是哭鬧,別擾著您釣魚,還是我來吧!”

  男人看著妻子懷里抱著的孩子,一時悲痛難。他舉目向北,不知不覺已熱淚滿面。

  慶昭十三年,冬,大雪。陵安北望的城門上,有一襲白衣佇立在此遙遙北望。只是如今四海升平,再聽不到鐵馬震碎冰河之音,漠北也再無良人歸來。

  慶昭十四年,上元日。這一天的陵安下了好大好大的雪,本應(yīng)熱鬧的皇宮,氣憤卻格外凝重肅穆。

  皇帝寢殿內(nèi)寥寥幾位妃子與一眾大臣跪了一地,龍帳內(nèi)奄奄一息的男人手中緊握一只瑩白潤透的玉佩,置于胸前,喃喃道:“我生就不受眷顧,唯幸得你,便不敢潦草度日……可惜,你我牽扯半生,卻始終你不懂我,我不知你……你眼中的陰差陽錯,你所謂的孽緣,其實是我用性命求來的……”

  “你言說我喜好權(quán)利,可我從無意皇權(quán),你不知,若我不坐上那張龍椅,誰又能護(hù)你周全……”

  “高處不勝寒啊……我太累了……意兒……我要去見你……你、莫要再怪我……”

  慶昭十三年,上元日,皇帝薨逝,與皇后合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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