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這話一出,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羅伊人愣愣地看向母親,見母親也一臉震驚,臉上的詫異絲毫不比她少,不由心頭抽疼,無論老太太說的這話是真是假,都傷到了母親。
“親家母……”羅老太回過神,訝異地追問:“你說……老三媳婦她……真是你家撿來的?不是誑人的吧?”
“當(dāng)然是真的!我干啥拿這種事出來扯謊?這丫頭是我老娘在余縣鐵道口撿的。撿來的時候,才三四個月大。本來嘛,撿來養(yǎng)的也好,自己生的也好,我羅家一向都當(dāng)親生的看待,要不然,早讓她輟學(xué)務(wù)工了,哪會讓她讀書讀到初中畢業(yè)啊……可今天這事鬧的,要是為了這么個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反倒害得我兩個兒子白白丟了工作,日后哪還有臉下去見列祖列宗啊……我老娘在天之靈肯定也看不下去的,親家母,你倒是給我評評理……我可憐的老娘喲,當(dāng)初肯定看走眼了,養(yǎng)了這么個喂不熟的白眼狼……”
老太太唱念俱佳,把當(dāng)年這個事,一股腦兒透了個底朝天。
但她沒說的是,當(dāng)年之她所以愿意收養(yǎng)這個來路不明的女娃,是因為她遲遲懷不上。她老子娘讓她先抱養(yǎng)了這個丫頭試試,說不定能轉(zhuǎn)來生子運。
還別說,不出兩年,大兒子、小兒子接連出生了,讓她在羅家的地位也水漲船高,可她還是不待見這個丫頭,想著眼不見為凈,就把這丫頭送去了越家村,讓她娘管著。反正她娘一直都挺喜歡這個丫頭的。要不是她娘病逝,她都快忘了還有這么個撿來的養(yǎng)女了。
其實吧,如果這個賤丫頭能安安分分的在羅家做她的富太太,她也不打算拿這個事出來說的,畢竟不算什么光彩的事。當(dāng)年,羅海盛救了她兒子,問她討要女兒時,還被人說賣女救兒呢,如今捅破了這個秘密,一旦傳開來,指不定傳得更難聽。
可她寧愿自己被人說三道四,也不想讓兩個兒子丟了工作,還是一年毛兩萬的好工作,這要是丟了,日后想再找一個,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啊。既然這個賤丫頭如此不顧家里的死活,那就索性決裂了吧,反正不是羅家的種,養(yǎng)了她這么多年,總該為家里做點貢獻。
羅秀珍隨著老太太蹦出口的話,臉色越發(fā)蒼白了。
過去這么多年,她想過無數(shù)種娘家人之所以百般不待見她的原因,唯獨沒想到這一層——她竟然不是羅家的親生女兒,而是撿來的。
怪不得!父母對她冷言冷語,兩個弟弟因為父母的態(tài)度,也對她不冷不熱。有事時,就把她往外推,沒事時,就把她晾角落。
除了過世的外婆,她在羅家,可以說根本沒享過所謂的天倫之樂。
羅伊人雖然也回過了神,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勸解母親。
一開始,她的確驚到了,但也就那么一小會兒,很快,她就想通了:母親在娘家如此不受父母兄弟的待見,原來不是她不夠好、也不是老太太重男輕女、重內(nèi)輕外,而是母親的身份。無論她多么貼心貼肺地對娘家人,都不會引來老太太的看重和關(guān)心。在老太太的心里,母親永遠都是外姓人。要不是羅海盛發(fā)達了,他們壓根不想和母親來往吧?
呵!當(dāng)年母親出嫁,免了大舅舅的牢獄之災(zāi);如今母親離婚,還得為那兩個扶不起的阿斗埋單。養(yǎng)育之恩,可算是利用殆盡了。
“外婆,容我插句嘴,你說媽媽是太外婆撿來的,可是有證據(jù)?空口無憑可是站不住腳跟的。”羅伊人脆生生地打斷老太太的喋喋不休。
“當(dāng)然有?!崩咸佳垡粰M,轉(zhuǎn)瞬想到那個被典當(dāng)?shù)陌子衽?,面色有些尷尬,“撿來的時候,你媽脖子上掛著一個白玉佩的,不過那個時候家里窮,為了養(yǎng)活她,你太外公做主把玉佩給當(dāng)了,本想等家里條件好些了再去贖回來,可惜還沒熬出頭,那個當(dāng)鋪就關(guān)門歇業(yè)了,當(dāng)鋪老板連夜跑路,追都追不回來……”
“哦,雖然我們搬過一次家,不過羅家村還是有人曉得這個事的,村東頭的羅阿婆以前就住我們家隔壁,你要是不信,就去找她問問……”
這么看來不像是編的。羅伊人蹙著眉思忖。
這么說,母親真是太外婆撿來的?是因為重男輕女所以被家里丟棄的嗎?
那個時候,吃不飽飯的家庭很多,想要兒子的也不少,吃不飽飯又想要兒子、結(jié)果卻生了個女兒不得已拋棄的事例,放在那個年代,不說很普遍,卻也不少見。撿來抱養(yǎng)后的手續(xù)也很快捷,直接去村里報個戶口就行了。
只是她不信老太太的說辭。當(dāng)初,羅家肯抱養(yǎng)無親無故的母親,肯定不是因為喜歡?;蛟S太外婆是真的喜歡母親,但羅家其他人未必。十有八九是沖著母親身上那個白玉佩才收養(yǎng)她的。而隨著白玉佩當(dāng)?shù)?,?dāng)來的錢花光,他們對母親,也不如剛開始時那么好了。特別是老太太的親生兒子出生,對母親這個吃白飯的,就更不待見了,于是把她送去了越家村的太外婆家。
從兩歲半,一直到十六歲,最該享受家人關(guān)心、照顧的歲月,母親都是在越家村度過的。要不是逢年過節(jié),太外婆堅持讓她回羅家村和家人一起過,恐怕羅家其他人連想都不會想起母親來吧。
“兩百萬,換羅家對我的養(yǎng)育之恩,媽說的是這個意思吧?”
良久,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今天這事恐怕難了時,羅秀珍開口了。
她定定地望著面前的老太太,曾經(jīng),她一度以為父母之所以處處看她不順眼,是因為她是個女的。如今想來,就算她投胎成了男的,在羅家的日子恐怕也不會好過。
老太太被問得喉口一噎。如果真能分到兩百萬,以她對這賤丫頭的掌控,兩百萬還不是手到擒來,可惜女婿早撂話了,哪怕鬧上法庭,他也不會讓這個賤丫頭得逞,自己現(xiàn)在要是站錯隊,往后想后悔就沒機會了。她可不敢拿兩個兒子的大好前程來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