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干脆地恢復(fù)平靜，向云自己也有些吃驚。不過這份心思，他沒有在臉上展露出哪怕半點。
用的次數(shù)越多，他越能感受到息壤的奇異之處。
開始的時候他以為息壤只是增強了他的身體素質(zhì)，可是后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激活息壤的狀態(tài)下，對于身邊人的情緒非常敏感。所以他很容易便感覺到陳逸嵐的情緒，所以才能平靜下來。
可是就在剛剛，他又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一個新的作用。
息壤讓他變得敏感，卻沒有讓他有一般的敏感人士有的那種容易爆發(fā)的特質(zhì)，反而變得更容易控制自己的情緒。
雖然阿息不止一次地叮囑他謹慎使用，可是他現(xiàn)在越來越難以自拔。阿息說的對于身體的影響尚未出現(xiàn)，息壤的好處倒是越來越全面了。
一行人跟在陳逸嵐身后，緩緩地跨過裝甲大門的門口，沿著主街道緩緩前行。向云將新發(fā)現(xiàn)的喜悅壓在心底，面無表情地跟在后面。
看起來暫時不會有戰(zhàn)斗，但向云沒有將息壤完全收回，而是最小限度地在體表保留著一些，這樣可以讓他的感知能力和反應(yīng)甚至身體強度都要強很多。
雖然陳逸嵐確定不會對他們動手，可人類的管理者都不能完全制約那些有理智的人，更何況這座城市里有的，大多是完全沒有理智的偽人。
很輕易地，向云感覺到了無數(shù)窺視的目光。有貪婪，有兇暴，還有好奇。無數(shù)的目光從街道兩邊的廢墟角落中射出，落在他們的身上。
他很確信其他三人也能感覺得到。方云瀾保持著警戒的同時身子微微發(fā)抖，顯然已經(jīng)緊張到了極致；阿玲則始終保持著戒備的神色，目光不停地掃視著四周。
至于柳白英，雖然看上去面無表情，但向云很輕易便看到了她捏得死死的拳頭。
向云自己倒是沒有太緊張，畢竟那些目光中沒有暴露出進攻的意圖。雖然不知道長遠會如何，但至少此刻，它們還是被陳逸嵐震懾著的。
“不用擔(dān)心，它們不會動手的。”陳逸嵐忽然笑道。
“這里的偽人們，都服從于你嗎？”阿玲看上去似乎不太緊張了，雖然神色間還保持著警戒，但已經(jīng)放松了不少，這會都有時間好奇一下了。
“這個倒不至于，小家伙們沒有那么高的智力，不過它們都不敢靠近我是真的?！标愐輱刮⑿Φ?，“所以只要呆在我周圍，就不會出問題?！?p> 向云沒有說話，他心里想起的是在西原城封閉區(qū)見過的那些半人。他想起那些半人對偽人的震懾效果也很強的，只是一旦遇到偽人精英，半人的震懾效果就會大打折扣。大多數(shù)時候，偽人精英會忌憚半人，但是畏懼到逃走的情況，已經(jīng)不是百分之百了。
至于偽人王，那就更不用說了。半人可以勉強震懾偽人精英，但是對偽人王顯然是無效的。即使不說震懾，從實力上來說，偽人王的實力也已經(jīng)遠超任何一個半人。
但即使是震懾偽人，半人們也沒有眼前的陳逸嵐這么輕松。至于向云見過的那幾頭偽人王，他們對于偽人甚至偽人精英的震懾倒也是不經(jīng)意便做到，問題是它們早已變成徹頭徹尾的怪獸形態(tài)了。
剛剛陳逸嵐覺得他們已經(jīng)猜到自己的來歷，向云也確實有些猜想，但是并不是很確定。尤其是陳逸嵐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幾乎完全是人類的形態(tài)，也完全有人類的理智，從人類觀察的角度來講，比那些偽人王來說實在強得太多了。
可惜對于準(zhǔn)精靈級的震懾不能算太有力的憑據(jù)，畢竟那種程度，達到精靈級的偽人王也基本可以做到。
所以，陳逸嵐這個狀態(tài)，到底是進一步的進化，還是進化過程中的變異？
從內(nèi)心深處，向云不愿意相信那個可能性，但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前者的可能性要大很多。
因為剛剛陳逸嵐自己說過，這個城市，是他在做主的。這句話的分量，可比震懾準(zhǔn)精靈級這件事要大得多。
按照已知的數(shù)據(jù)，這座廢城里的偽人數(shù)量，規(guī)模是西原城封閉區(qū)的好幾倍。這樣的數(shù)量之下，誕生的偽人王比西原城的封閉區(qū)只多不少。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陳逸嵐可以輕描淡寫地說自己是主人，實力且不說，至少這份自信是難以想象的。
偽人王向云也見過幾個了，這些東西有足夠的智慧，但是理智這東西是不多的，好斗嗜殺是它們的本性。這樣的狀況下，如果陳逸嵐能完全壓制它們，那依靠的只能是實力。
眼下他們這一行人跟著陳逸嵐，已經(jīng)前行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他們都不是普通人，速度很快，這半個小時，甚至超過普通人一小時的行程，這會他們至少走過了七八公里的距離了。
龍都市作為超級城市，比西原城大了很多，但只說半徑的話，也就比西原城大一倍左右。這個距離，他們已經(jīng)進入了這座廢城的中心地帶了。
這途中向云通過息壤的感知，一直在刻意觀察著。這一路上他們一直在被無數(shù)雙嗜血的眼神盯著，別人不知道，向云是可以大致判斷實力的。
偽人就不說了，這一路走來就沒有停過，偽人精英級別的也時不時會出現(xiàn)。中途甚至出現(xiàn)過兩個實力極強的個體，至少比剛剛被嚇走的準(zhǔn)精靈級巨猿要強不少，基本可以判斷是偽人王的級別。
這樣一來，向云基本沒有什么懷疑了。
這兩個疑似偽人王的存在，帶著的情緒比較復(fù)雜，有深深的畏懼，也有強烈的尊敬。這樣的情緒出現(xiàn)在人的身上，向云一點也不意外，可是被人類稱之為頂級怪獸的偽人王，居然會表露出如此人性化的情緒，實在是難以想象的事。
那么陳逸嵐之前說的，恐怕都是真實的。他在這座被人類廢棄的城市里，恐怕真的是王一般的存在！
向云很努力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息壤激活的狀態(tài)下他可以感受到別人的情緒，他毫不懷疑陳逸嵐這樣的存在也同樣可以做到。
但雙方目前敵友難辨，他實在不想讓這人輕易了解到自己的情緒變化，那對于之后的行事，實在不算有利。
雖然對于能感知能力強的存在，這樣的隱瞞未必有用就是了。
至于其他人，方云瀾和阿玲都還保持著一定的警戒姿態(tài)，陳逸嵐微笑著，也不加理會。柳白英則始終保持著人前那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至于內(nèi)心怎么想的，就沒人知道了。
“我有些疑惑。”前行中的柳白英忽然說。
“請說?！标愐輱瓜蚺赃呑尦鲆徊?，和柳白英并肩，柳白英也趁勢踏上一步。
這一行人中她的身份是最高的，所以明面上的對話都是由她來的。陳逸嵐顯然也看出了這點，很隨意地將柳白英視為交談的對象。
“人類和偽人，應(yīng)該是不相容的存在?！绷子⒌卣f，“你看到了我們，不理會不就可以了，為什么還要邀請我們進城？你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做一個嘗試。”陳逸嵐的聲音稍微低沉了一些，“不過這個話題可能敏感，我們需要找一處安靜的地方詳談。”
“詳談？”
“請放心，我如果有惡意，不需要專程邀請你們進來的，而且，我們快到了。”陳逸嵐說著，伸手向前一指：“就在那里?！?p> 四人一起順著手指看去，然后一齊看呆了。
實在是太特別了。在那成片成片的殘垣斷壁中，赫然矗立著一幢三層的小樓，置身于一個不小的院落中央。院落里廢墟雜物林立，但是當(dāng)中有一條清理出來的小路，直通小樓的門廳。
要是放在大災(zāi)難前，這樣的院落和獨棟根本算不上什么，可是在這個早已沒有人跡的廢墟城市，這樣的存在實在有些鶴立雞群了。
幾人一齊看向陳逸嵐，臉上都帶著詫異。陳逸嵐沒有立刻說話，領(lǐng)著眾人來到小樓的門廳前才道：“大家進去說?！?p> 小樓內(nèi)部的陳設(shè)終于有了些廢墟的樣子，陳舊的空間里沒有任何不知，只剩下了一個黑色的框架，以及四下散落的雜物，正中擺放著一些破舊的桌子和石凳之類。
“隨便找地方坐吧?！标愐輱闺S口說著，自己在一個缺了一半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其他人都各自找地方坐下，然后一起看著陳逸嵐，等待他的解釋。
陳逸嵐也不廢話，目光在四人臉上掃視一圈，微笑道：“我的身份，我想各位也猜到個大概了吧？”
幾人都微微點頭，只有向云問道：“到底是更進一步，還是中途出現(xiàn)了其他變化？”
“確實是更進一步?！标愐輱拐f，“不要問我怎么做到的，因為我自己也不清楚，但是有一點我覺得是我的幸運。”
他頓了頓，目光灼灼地說：“生為人時的記憶，我找回來了?！?p> 剛剛還在為向云的問題覺得莫名的其他三人，此時同時流露出震驚的表情，向云也不例外。
“找回了為人時的記憶？”向云語氣干澀地問。
“確實如此，”陳逸嵐說，“雖然不是很完全，但我確實想起了以前的很多事情。”
一時間，空氣仿佛都凝固住了。
這樣的情況別說醒來連一年都沒有的向云，就算是作為城主的柳白英，甚至年齡最長的方云瀾，都沒有聽過這種事情。
這實在有些匪夷所思了。
這樣的存在，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偽人王或者別的更高的怪物稱謂了，除了自身擁有的力量，其他方面的特征已經(jīng)和人類一模一樣了。
此時向云的心里，有理有據(jù)地想起了兩個字：進化。
第一次見識到精靈級的時候，第一次見識到偽人王的時候，他都生出過關(guān)于人類進化方向的遐想。而現(xiàn)在，明白了陳逸嵐的存在后，他再次想起了這個話題。
這就是人類的進化方向嗎？封閉區(qū)那些半人們，難道才是進化失敗的產(chǎn)物？我們消滅掉那些偽人甚至偽人王，難道只是阻礙了新人類的出現(xiàn)？
最后出現(xiàn)的這個想法讓向云不由得驚悚起來。他狠狠打了一個寒噤，微微搖頭，將這個詭異之極的想法拋掉。
“是不是在想，也許這個才是人類新的進化方向？”陳逸嵐忽然看向向云，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這下不只是向云，其他三人的背脊也是一陣發(fā)涼。
“開什么玩笑！”方云瀾脫口而出。
“開個玩笑而已，畢竟這樣的想法太驚世駭俗了?！标愐輱刮⑽⒁恍?。
但是這話沒有讓任何人輕松下來，包括剛剛情緒失控的方云瀾。
換了其他任何人，說這話都沒有此時這般震撼。但是眼下，他們面前就有一個可以稱之為“成功”的實例，這話的分量就截然不同了。
和人類一模一樣，還擁有人類所難以企及的強大實力，這樣的人，若是冠以一個“新人類”的稱號？又有什么辦法去反駁？
這不就是人類夢寐以求的進化嗎？
可是他們都說不出口。因為這話說出來，人類在大災(zāi)難后所有的努力，都將被打上“錯誤”的標(biāo)簽。
消除城市內(nèi)的偽人，可不只是西原城的想法，幾乎每個幸存的城市，都將偽人的居留區(qū)視為城市內(nèi)最大的禍患，而且已經(jīng)完成偽人清除的城市也不止西原城一家，根據(jù)來到龍都市之后的了解，至少泉河州也是已經(jīng)清除掉偽人的城市。
做錯了嗎？
幾人都不敢下定論，尤其是向云。在這方面，他無疑是思考得最深入的那個人。
“概率太低了些?！绷子⒑鋈徽f話了，聲音也一如既往的平靜，“龍都市近千萬的偽人，只出了你一個。這大概率只是個偶然的情況，把億分之一的幾率當(dāng)做正確道路，也有些太兒戲了。”
“沒錯，是這樣的！”方云瀾狠狠地附和，“只有一個人進化，那算什么正確路線？”
阿玲也點了點頭，不過沒有說什么，看神色就知道，她明顯還沒有平靜下來。
“你說得沒錯，這確實是極小概率的事件?！标愐輱股裆蛔兊攸c點頭，“至少我這里十幾頭偽人王，成型最晚的也有十年了，但沒有任何再進化的跡象。所以這個話題我們打住吧，這也不是我今天的目的?！?p>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方云瀾的臉色又緊張起來。
陳逸嵐淡淡地笑了笑，沉聲道：“是一個更加重要的議題，一個人類追求了無數(shù)歲月的終極夢想。”
他看著幾人疑惑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為首的柳白英臉上，說出了一句這個時代所有人都不覺得能從非人類嘴里說出的話。
“我想要尋求的是，和平共處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