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月宮”之中。
馮煜站起身,好奇地環(huán)顧四周,先前殿中桌椅皆挪移到此地,所見皆是空寂之白,當真有幾分寂寥仙宮的意味。
“我們這是到了何處?”馮煜說笑道,“總不能是當真到了月宮吧?”
璇璣道長哈哈笑道:“憑老道一人之力,便是上界仙宮都去不了,如何挪移你們二位去月宮?此處是‘陣靈空境’,飛鶴觀所在有處地脈,正是嶗山護山大陣節(jié)點,故可借用大陣之力?!?p> 原來是借用了護山大陣的威能!馮煜恍然,難怪對方能輕易挪移連帶桌椅在內(nèi)的三個人。
泓明見到馮煜面上的恍然,既是贊嘆,也為馮煜解惑道:“雖說是借了大陣地脈靈力,可能如璇璣道兄這般舉重若輕地挪移三人的,世上也沒有幾個。咱們看著尋常,那是道兄駕輕就熟、修為通玄之故,當于無聲之處聽驚雷,值得咱們細細體悟??!”
馮煜一想,果然如此!
方才他也覺察到那股挪移之力,雖說若是強行掙扎,挪移絕不會如此順利。可單只挪移時的陣法壓制,也能頃刻讓馮煜束手,反抗不得。果然這些傳承悠久的大派底蘊深厚難測,若有居心叵測之輩鬧事,只怕陣法一啟,對方立時便會無路可逃!
璇璣道長不以為傲,反是嘆道:“老道癡長百歲,有此微末成就何足稱道?馮小友踏足修行不過月余,一手‘障眼法’就使得如此惟妙惟肖,老道都幾乎讓他騙了過去,這才是驚才絕艷、年輕有為?。 ?p> 短短一個多月,從初涉修行,到“練氣中期”,已是罕見的絕世天賦,再有如此精湛的施法水準,的確讓人驚艷。哪怕那是最粗淺的“障眼法”,能以一己之術,同時將十幾人拉入幻境,還能不出紕漏,堪稱精湛老練,尋?!爸凇毙奘恳参幢啬茏龅萌绱送昝?。
故璇璣道長夸贊言語,實非虛妄。
不過馮煜自家人知自家事,在掌握了《內(nèi)天罡訣法》的修行之后,“灰石神印”空了出來。為使盡快掌握諸般咒法道術,馮煜修行時,都會選擇借助“神印”,先自體會一番修成之后的體悟,接著倒推回去修行,自是事半功倍。
而這其間,也不過消耗掉部分香火罷了。比起自身在道法修行的進度而言,消耗香火省下時間,乃是非常明智之舉。
若無“神印”與香火助益,馮煜恐怕也與山上兩位師侄一般,正自勤勉地攻克“練氣”征途呢。
遂謙虛道:“只是區(qū)區(qū)‘障眼法’,哪里值得道長如此夸贊?若是‘撒豆成兵’,才算有成!”
泓明瞪他一眼,笑罵道:“‘撒豆成兵’乃天罡正術,你小子可不能好高騖遠!”
璇璣亦笑:“志存高遠,也是好事,吾輩修行求道,本該勇往直前、無所畏懼!若真如外邊那幾個不成器的家伙,徒慕道法,卻畏首畏尾,如何能夠得道?”
馮煜聞言心中一動,想起方才那年輕書生,遂問。璇璣道長也沒遮掩,點頭道:“小友說的是王生罷?不錯,眾弟子中當以此人天分最高。不過王生出身優(yōu)渥,就怕他驕縱慣了不能吃苦,反而浪費自身機緣。”
回想方才種種,璇璣道長寧愿欠下人情,也要激發(fā)眾人向道之心,讓馮煜頗為感慨:“道長當真用心良苦~”又閑談幾句,三人再度說起“五通神”之事。璇璣道長說道:“‘五通神’以江南廣為傳播,其中杭州為最,老道屬意讓修良去往杭州,探一探局勢到底惡化至何種地步!”
泓明聽到“杭州”,眼神微凜,正告道:“‘五通神教’暗中發(fā)展多年,又聚攏了一批妖邪護法,實力不容小覷,修良師侄此去定要萬分小心!”
馮煜在旁聽了一陣,忽然道:“道長,先前我觀沐師侄對此十分上心,既然探查任務頗具危險,怎么沒讓他一同前往?”
璇璣道長扶須道:“天英原本也是合適的人選。不過他走的也是‘奉神’修行路子,劫難一起,實力大損,至今沒能恢復幾成。原本老道欲使其易法重修,不過如今得知尚有星君正神存世,倒也不必前功盡棄。只是他原本供奉的乃是上界‘斗部’正神,如今改弦更張,短時間里斷然無法理會其他事情,故而放棄。”
泓明聞弦知雅意,古怪地看向他:“師弟,莫非你想——”
馮煜灑然而笑,點頭:“不錯,師兄,既然有這路子,何必再讓沐師侄浪費那么多時間?”
璇璣道長奇道:“此言何意?”
馮煜立時正襟危坐,神情肅穆認真,道:“實不相瞞,道長,我在真君處有門路——”
“嘶~!”
如此幾近褻瀆之言,讓璇璣道長古井無波的心境也轟然波動,正自捻須的手抖了下,不小心拔掉了幾根胡須,只此可知其內(nèi)心之中何等震撼,且以為荒謬!可他目光在泓明與馮煜面上來回看了數(shù)遭,兩人神態(tài)嚴正,并非說笑模樣,他也相信泓明絕非以此正事說笑之人。
“此事,當真?!”璇璣道長試探地道。
馮煜保證道:“絕無虛言。”
還是泓明更加明白璇璣道長此刻的心境,回想當初在石堰村,若非被鬼王逼至絕境,不得不做出抉擇,泓明也不會相信如此謬言??墒聦崉儆谛坜q,泓明事后對馮煜已然徹底服氣。
璇璣道長未曾見過,自然也如最起初的泓明那般。
他不由頗為理解地勸慰:“道兄大可放心,別的不論,道兄觀我,也知此事不假!”
璇璣這才驚詫回頭,復雜卻又釋然那般嘆道:“原來是如此‘神眷’!”到了此刻,璇璣才真正的明白泓明提及馮煜時,言必稱“神眷”的緣由了。他起先還以為馮煜只是得星君注視,額外受些好處罷了。
沒曾想對方不僅自己可得好處,還能以禱文普告,將“眷顧”擴展到別的修士身上?那絕非簡單的“神眷”二字所能形容,越是如璇璣這般道行高深之輩,越是能明白其背后的意義!
畢竟,凡間修士窮盡一生求道的終點,也不及高居九天上界,那一尊尊幾乎化為天道規(guī)則的那些仙神之起點!
“道友得神眷如此,不知身負何等使命?”璇璣口中的“小友”,此時升格為“道友”,其內(nèi)心重視可見一斑,“若需差遣時,嶗山愿為真君傾力相助!”
“奉神修士”恪守“凡事必有代價”之準則,哪怕馮煜很想大聲告訴他們,走自己的門路絕對不需要什么額外的代價,只要肯信奉真君,獻出香火,他很樂意借出神力予人為用!
可事實上,他若當真這么說,對方反而會惴惴不安、無法釋懷。甚至由此懷疑那存世的唯一正神,背后是否圖謀不軌!
于是馮煜只好順著璇璣的話道:“真君得承神位,卻囿于天地劇變,無法主動為人所知。我僥幸受真君神眷,所負使命即是傳播真君之名,務使天下廣為人知,信徒愈眾,則越能參與到此次天地劫難中去!”
“原來如此!”
璇璣恍然,頷首感嘆:“自仙佛去后,世間魑魅魍魎、邪魔妖怪失了敬畏,沉寂一年之后,如今已按捺不住,開始禍亂世間!北方妖狼谷、南方‘五通神’,東海之外有惡蛟,西方傳聞邪魔隱現(xiàn),諸般禁忌妖邪蠢蠢欲動,老道原本惶恐無措,如今方知尚有上界真君應劫而生,世間萬靈之幸也!”
泓明捋須贊道:“道兄明鑒萬里,解了我心中疑惑也!然吾聞仙神超脫于外,香火愿力于仙神或有助臂,實際卻并非不可或缺,緣何要使吾師弟背負如此使命呢?”
璇璣雙眸半睜,緩緩道:“此事,老道或可妄自揣測一二?!?p> 泓明忙道:“還請道兄賜教!”
璇璣道:“其實你方才說得不錯,香火愿力對于仙神,并不能增益其人神力境界,只有些無關緊要的輔助之用。不過,那是在仙佛存世的以往,上界格局穩(wěn)固,仙佛無可爭奪,遂于香火不甚看重,聽之任之。如今真君欲傳神名,使凡人供奉,當歸于‘權柄’二字!”
馮煜好奇追問:“何謂‘權柄’?”
璇璣開口,先是一句:“老道妄言,真君勿怪!”隨即向天上拱了拱手,方才接著道:“若老道揣測不差,‘大衍伏魔真君’雖得承神位,可卻并沒有完全掌控自身權柄。故真君高居上界,也無法人間顯圣,直接消弭世間之禍。增長權柄的辦法,除了以漫長無盡的時光消磨,另有一法,便是爭取人間香火!”
“竟是如此?”馮煜大受震撼!
泓明捻著胡須,凝眉肅色:“吾聞上古時有神戰(zhàn),動輒天崩地裂,據(jù)言所求亦是香火,莫非便是在爭這‘權柄’?可后來為何又偃旗息鼓,無論仙佛盡皆相安無事呢?”
璇璣聞得此言,罕見地露出少許同情憫然:“其實,與此相關的內(nèi)情雖未述諸典籍,各門各派卻自有傳承。也是當初茂玄師叔慷慨殉道,讓你無從得知——你方才說的神戰(zhàn)不假,爭奪香火權柄亦不假,至于后來偃旗息鼓,自是漫天仙佛各據(jù)其位,形成輕易無法撼動的堅固格局,那可以幫助仙佛攫取權柄的香火愿力也就不再至關重要。”
“畢竟,縱然你能盡取天下香火,可是你能夠挑戰(zhàn)漫天仙佛么?試想自仙佛分立,至今無數(shù)年月以來,蠱惑蒼生攫取香火者無算,孰能撼動九天之上的神位?遠的且不說,只近處,不正有一個鮮活的例子么?!?p> 馮煜、泓明相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驚詫,隨即不約而同那般脫口道:“——‘五通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