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煙匯聚之中。
符箓中靈力爆發(fā),霎時化作五顏六色絢麗流光,轟然向外擴散。
那些黑煙原本要凝聚成一個類人軀體,如今靈力一沖,黑煙四散,勁風鼓蕩,呼地勁吹四散。黑煙如遭重創(chuàng),竟以肉眼可見地暗淡起來,藏身黑煙里的鬼怪不肯服輸,聲嘶凄厲,生生欲憑一己之力,把散開的邪力再度凝聚。
藺虎心急,舉刀向前。
可是幾刀斬出,那黑煙本就沒有實體,刀上靈力也僅是湮沒掉少許陰氣邪力,根本沒有作用。反是黑煙陡然一卷,差點將他吞沒下去,得虧馮煜眼明手快將他接應回來。
“別急,讓它再掙扎掙扎~”
馮煜冷眼旁觀。
任那暗中鬼怪耗費力氣,再聚黑煙,隱隱將成人型之時,他毫不客氣地故技重施,又取出一摞靈符,隨手拋入黑煙之中!
——嚎!
靈力爆發(fā)的瞬間,馮煜幾乎聽到鬼怪憤怒崩潰的怒吼!
方才如潮涌動的黑煙,尚承受不住靈符爆發(fā)的靈力沖蝕,眼前這徒有其表的鬼影更是不能。在馮煜眼中,鬼影好似吞下熾烈炎彈,軀體鼓脹膨大,而后轟地一聲徹底炸裂!
藺虎握拳輕呼,滿心振奮!
馮煜也不由面含得色,失笑搖頭,頗有幾分頤指氣使地道:“這鬼物啊,當真是有夠愚蠢的!——嗯?!”
孰料片刻的倏忽大意,瞬間遭了后患!
一道灰白鬼魂驀地從爆裂鬼影中遁出,迅疾如流星,瞬閃即逝,馮煜反應之后連防備的動作都未能做出,竟被那鬼魂沒體而入,侵入到了身軀之中!
鬼魂入體,馮煜頓時雙目失神,愣在原地。
藺虎驚駭失色:“道長?馮道長?!”
正要上前探視,不想馮煜僅僅愣神一瞬,接著目中灰芒浮現(xiàn),而后很快恢復如初:“咳咳——呵,噬魂奪舍?真是自尋死路,可笑!”他不屑地嘲笑一聲,示意自己無礙。
沒成想下一刻,鼻端淌落溫熱之物。
馮煜抬手一抹,滿手鮮血,越抹越多,口鼻之間鮮血直淌,周身上下亦無處不痛,他這才驚覺自己無聲無息中受了重創(chuàng)!忙不迭取出兩張“回春符”拍上,當符箓靈力化作溫潤回春之氣,滋養(yǎng)周身各處痛楚之后,馮煜方才松了口氣,暗道一聲“好險”!
不過這傷,卻并非來自那道鬼魂,而是來自馮煜自己。
屬實是那鬼魂倒霉,竟以“噬魂奪舍”一類直攻元神的法門來對付他。
呵~,馮煜的元神,可是強橫到他自己都無法全然接納的地步。為保住自身意識完整,甚至連直接登臨神位的誘惑都壓下來了,區(qū)區(qū)一道鬼魂,觸及馮煜元神的確是自尋死路!
事實也如此。
那鬼魂闖入馮煜體內(nèi),連一瞬息的時間都沒能堅持住,便無聲地消融。
馮煜甚至都沒能來得及看清那鬼魂的模樣。
而元神自行湮滅鬼魂侵入,微不可查地泄露出來之威能,就讓馮煜身軀在毫無覺察之下受了傷。所幸兩張“回春”下去,穩(wěn)住了傷情,并且不斷有溫和靈力持續(xù)滋養(yǎng),不會留下后患。
馮煜經(jīng)此一遭,對修行法門愈發(fā)渴求!
自身之孱弱,當真到了亟待解決的地步,別再遇上類似之事,身軀卻被自己元神震碎,那可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道長,您沒事吧?”
方才馮煜瞬間氣息的波動,藺虎顯然也看得分明。
就是這會兒用了符,臉上神色都沒能恢復得過來。
馮煜呼出一口氣,笑著道:“無妨,方才那鬼物驟然發(fā)難,觸動我留下的后手,一時不慎用力過猛,反倒傷了自己。”
藺虎瞪起眼,驚道:“道長不是被那鬼怪所傷?”
馮煜回道:“不是?!彼挥痛硕嘌裕弥苌盱`符尚未失效,遂道:“繼續(xù)走罷。既然來了,總要見一見幕后主使。我現(xiàn)在無比好奇,能弄出如此場面的,到底是個什么鬼物!”
停頓了一下,馮煜再一次提醒道:“不過,還是那句話,壯士,你心中得有所準備!”
藺虎目光暗淡,沉重點頭。
只是跨過石橋,就遭遇天地異變、鬼怪如潮,石堰村民與幾個官差,在這般絕地能有活命之機么?藺虎自己心中就已然有了答案。
兩人循路而行,穿過田地,往村坊走去。
雖說先前的鬼魂已經(jīng)魂飛魄散,可褪色的灰白世界仍未改變。走在田埂上,那路旁污穢里傳來的腐朽氣息,似乎比之前更為濃郁。馮煜滿心警惕,密切注意著周圍動靜,生怕再遭暗算。
孰料這一段距離走得十分平靜。
兩人走到了村口。
馮煜若有所覺,提醒了藺虎一句,隨后一手持劍,一手攥符,往前一步踏出。熟悉的感覺再度涌來,馮煜感覺自己好似穿過一道無形壁障,再一次經(jīng)歷了“一步踏出,天地皆變”的異象!
不過這一回,是往好的一面轉變。
灰白如褪色水墨、充斥著腐朽頹敗的世界,一瞬之間重歸斑斕,村坊變回原本的色彩,傾頹與腐爛盡消,那種猶如附骨之疽的陰氣森寒,也在明媚的陽光照耀下恢復溫暖。
藺虎大感意外,又有些拿捏不定而生的謹慎:“道長,我們這是出來了?”
馮煜比他還要震驚,原以為是步步殺機的鬼蜮成了陽光朗照的寧靜山村也罷,最讓他出乎意料的,還是感知中藏在村里的一片生氣!馮煜驀地發(fā)現(xiàn),自己對石堰的預估全都出現(xiàn)差錯!
“走!”
馮煜沒有回他的話,循著氣息,往村中徑直而去。
藺虎認得村坊布局,從方向上看,馮煜欲往之處正是村中晾曬糧食的曬壩,那里還有一處宗老祠堂。以往村中舉行盛事,推選鄉(xiāng)老,抑或是解決爭端主持公論,皆會在祠堂舉辦。
藺虎不知馮煜往那里去有何目的。
只是穿行村坊,眼見一切如故的村莊,如今卻一片沉寂,連半個人影都不見。以為猜到石堰村民下場的他,感覺到一陣艷陽也驅之不散的冰寒戰(zhàn)栗!
沒曾想,兩人剛到村中曬壩,陡然祠堂里一陣呼哨,影影綽綽奔出數(shù)十個人來,把兩人阻攔在祠堂前的曬壩上。
藺虎驚了一跳,忙閃身攔在馮煜前方。
他不知馮煜受“回春符”滋養(yǎng),如今暫時無礙。這下意識的反應,倒是讓馮煜心中感慨觸動。
再看來人!
那數(shù)十人皆是男子,年紀從頭發(fā)花白,到十五六歲少年都有。每個人手上掣著“武器”,或是鋤頭、鐮刀,或是扁擔、伐木斧,藺虎從他們臉上看去,認出來人的身份——石堰村村民!
那一張張樸實面孔上,浮現(xiàn)出憤恨、畏懼、緊張,活靈活現(xiàn),栩栩如生!可藺虎經(jīng)歷了“崔老三”的教訓,早已不敢妄動。只是眼見這些無辜鄉(xiāng)民,變成一個個枉死的陰魂,藺虎心中黯然。
“道長,村民都是無辜遇害之人,不該成為游魂野鬼!您能否像在壁云山那般,為他們做一場法事,超度大伙兒入輪回轉世投胎?”
“啥?”
馮煜古怪地回頭看他,“你要我‘超度’了他們?”
藺虎心中一涼,嘆道:“難道他們連再入輪回的資格都沒有了嗎?”
馮煜反應過來,忍不住失笑,道:“你呀,誰跟你說他們是死人來著?”藺虎本欲再度懇求,然而話到嘴邊,他猛地聽清馮煜之言,瞠目道:“您、您是說,鄉(xiāng)親們都還活著?——嘶,可是,怎么可能?!”
馮煜也疑惑搖頭。
瞧吧,連藺虎都覺得不可思議,馮煜更是想不通,一群普通村民是如何在步步殺機的鬼蜮里保住性命的。而且看眼下這陣勢,以及祠堂里充盈的人氣,顯然活下來的不是一個兩個,倒像是石堰村大部分村民全都幸免于難!
“你們兩個鬼怪,休得在此放肆!”
“福德老爺有令,再不離去,別怪我們不客氣!”
村民中一個提著伐木斧的短衫漢子,見兩人猶疑不去,立時出言呵斥!言語之中頗多警告,頓時惹來藺虎不快——想他費盡氣力,冒著生死危險闖來所為何事?不正是欲救這些家伙免于厲鬼禍害么?怎地對方還如此不領情!
馮煜聽了對方言語,倒是驚訝之后若有所思。
“福德老爺”?他似乎明白先前嗅到的“檀香”氣味是來自何處了——土地神!
不過,能弄出如此場面的兇惡厲鬼,居然會被土地神給限制,倒也是奇事。
再說當下。
石堰村民應是近來累受鬼怪侵擾,先前那漢子還呵斥一通,另外一個拖著鋤頭的莊稼漢沒那耐性,甕聲甕氣地道:“胡二,同這鬼怪廢什么話?他即不走,那就趕他走!”
莊稼漢低吼一聲,舉鋤欺來,身旁其他幾個健壯漢子各持“武器”,應聲而出,竟一齊向站在前邊的藺虎攻來!
馮煜目光微動。
那些村民持握的農(nóng)具上,帶著股熟悉的檀香氣味,竟是受了“香火”加持。若尋常陰魂對上,一旦被擊中,將立受香火噬身之苦,厲害些的逃得快,還能留條性命,本事不濟的便會當場焚身殞命!
“有意思。”馮煜看得興致勃勃。
藺虎卻被村民激怒。別看他對馮煜尊敬,開口必是謙稱,面對這群村民可就不同。他大喝一聲“放肆”,掌中佩刀唰地一揮,村民里粗陋蹩腳的攻勢瞬間瓦解。那些什么鋤頭、扁擔、草叉等物,擋不住藺虎一刀,齊齊應聲斷開,在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音里落了滿地!
“某不避生死晝夜兼程,特地請來‘清風觀’馮道長馳援救助,爾等便是如此待某?”
“還有!某且問你們,某那幾個同來的官差弟兄何在?怎不見他們?nèi)擞??!?